招数。书宁始终一脸沉着,一招接着一招地破解,几乎每一招都能在蒋明枚的身上划拉出一道血口子。
不过十数个回合,蒋明枚浑身上下已经多了十几道血口,就连秀美的小脸上也多了两道血淋淋的伤口,煞是狰狞。众人见状,很是解气。唯有冯培和金凤银凰清楚书宁的身体状况,知道她使出的每一招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一时间又急又忧,偏偏又怕被蒋明枚听见,不敢高声提醒书宁速战速决,只急得眼圈发红,面白如纸。
周子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悄无声息地挪到冯培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虽说他方才与崔翔安一道进门,且又摆出一副维护书宁的姿态,但冯培并不识得他,哪里愿意回他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反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周子澹自然也猜到了这一点,无奈之下,只得又钻到崔翔安身边,与他低声耳语道:“阿宁身边的侍女似乎有些不对劲,你去问问看是否有什么事?”
崔翔安闻言飞快地朝冯培等人看了一眼,果见不对劲,赶紧低声查问。冯培自然不瞒他,担心地把书宁的身体状况说给他听,罢了又道:“蒋明枚这些年勤于练武,便是寻常侍卫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这会儿又拼着命,属下恐怕大人——”
她的话还未落音,场中已有了胜负,书宁一个高跃,腰身往后一拧折成个铁板桥险险躲过蒋明枚手里的利剑,自己则反手一刺,银枪立刻狠狠地贯穿蒋明枚的左胸。
“啊——”一声惨叫,蒋明枚手一松,长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她不敢置信地缓缓低头看着胸口的银枪,眼珠子艰难地转了两圈,最后竟又缓缓抬起头,满目悲戚地看向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周子翎,张了张嘴,口中顿有血水渗出,“你……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一丝……”
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朝周子翎伸出手,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身体终于软软地瘫倒下去,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却还是不肯落气,努力地伸出胳膊想要抓住周子翎的腿,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如何哀求,周子翎却始终满脸恨意地冷冷看着她,不动分毫,直到蒋明枚的手一点一点地落下,一点一点地失去最后一丝活力。
大厅里一片寂静,屋里见了血,胆小的女人们早已吓得别过脸去不敢多看。仁和太后倒还镇定,神色如常地吩咐宫人把蒋明枚的尸首抬了下去,林管事也赶紧招呼下人把地上的鲜血擦洗干净。
书宁始终面无表情,就算手刃了仇人,她的心中却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感,只是觉得有些累,有些乏,甚至忍不住想要歇一歇,歇一歇。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从很小的时候起,书宁总是精神奕奕,浑身上下有数不完的劲儿,就算在最艰难的时候,她都一往无前,从来不觉得累,也不曾有一丝退缩和困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很累。
终于结束了!
屋里又恢复了原状,除了空气中隐隐遗留的血腥味儿和众人眼中难以掩饰的惊疑,一切都还是原样,大厅上首的高台上,两支手臂粗细的红烛忽闪跳跃,月梁下的红绸分外刺眼。书宁抬头看了看始终矗立在她身侧不发一言的周子翎,眸光微闪,最后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
仁和太后很是周到地安慰了周子翎几句,尔后满意地起驾回宫。诸位宾客纷纷告退,一眨眼,便犹如潮水退去,王府里只余一片寂静。
王府的下人们早已知趣地躲了开去,周子翎始终定定地看着书宁,幽深的双眸黑得渗人。周子澹心里有些不痛快,想要开口说句什么,可仔细想一想,仿佛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面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是周子翎相爱至深的崔玮君,而不是宁家那个活泼开朗的二小姐。
“阿宁——”周子翎终于开了口,喃喃地唤了书宁一声,脸上满是惊喜和不敢置信,“真的是你阿宁,你醒来了。”
周子澹愈发地不自在。他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自然晓得什么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样的场合自己实在不适合再继续待下去。可是,他却不甘心,他不想走,不想离开,他生怕自己一走开,事情就会朝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所以,他厚着脸皮,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周子翎脸上的热切和激动,硬邦邦地开口问:“阿宁,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书宁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笑,目光温和而亲切,周子澹心中一喜,可欢喜劲儿还没过,却忽地听得书宁朝他和崔翔安道:“你们先去门口等我,我有话与王爷说。”
周子澹的脸色顿时发白,脚上仿佛带着钉子一般不肯走,转过头一脸敌视地瞪了周子翎一阵,直到崔翔安猛地推了他一把,他才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首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区的广场上在搞晚会,从我坐下来开始写稿子起就一直唱歌,声音超大啊啊啊!!!
☆、第六十五回
六十五
“别回头看了!”崔翔安狠狠拍在周子澹的肩膀,高声道:“你做出这幅恋恋不舍的样子给谁看呢?京城里认识你的人可不少;一会儿落在有心人眼睛里;岂不是要多想。”
这一路行来,他与周子澹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审视过后;剩下更多的则是赞赏。单是周子澹舍下秦地那一大摊子正事儿,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回京起;崔翔安的心里就对他渐渐有了改观,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变得亲切而坦率。
出得门来;冯培和金凤银凰赶紧上前来向崔翔安行礼问安;欲向他说明书宁的身体状况;又顾忌着周子澹在一旁;遂表情很是犹疑;欲言又止。周子澹见状,知趣地告辞道:“方才我瞧见了宁家大嫂,想来我回京之事宁家老祖宗已经晓得了,都到了京城里,不能不上门拜见。且就此暂别,回头我们在驿馆里再见。”
崔翔安也不拦他,拱手作别,又目送着他上马离去后,这才沉下脸,正色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再说书宁这边,一时间却是相对无言。周子翎一向沉静淡漠的脸上盛满了懊悔与痛苦,他甚至不敢与书宁对视,悄悄低下头去,沉吟了了许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阿宁。”
书宁沉默了半晌,忽然轻轻笑起来,微微抬头看着周子翎,脸上一片豁然开朗,“不要跟我道歉,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平静和豁达,笑容也愈发地真诚,脸上带着一抹不寻常的潮红,但是这并没有引起周子翎的注意。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书宁问,不等他回答,自己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可我却还记得清清楚楚,恍如昨日一般。”她和周子翎的第一次交道源于一匹粮草。
那一年书宁才十六岁,刚刚接过南州大旗不久,一方面是南州城大小官员的轻视和不信任,另一方面则有西边的蛮子滋事扰边,内忧外患,让她十分头疼。正赶着那会儿南州西边发了蝗灾,一时间流民四起,人心惶惶。
书宁实在拿不出粮草来赈灾了,一急之下竟领着一队人马出了城,冒险劫了蛮子的运粮军,足足缴获了数十车的粮草,谁晓得这批粮草竟是蛮子从鲁地抢劫而来的赈灾粮,结果,东西还没捂热,周子翎就上门来讨要了。
那个时候的周子翎远不像现在这般威严冷峻,毕竟他只比书宁大两岁,不过是个十□岁板着脸假装成熟的少年郎,一时激愤,才单枪匹马地跑到南州问书宁讨要粮草。两个人唇枪舌剑、斗智斗勇了三天,书宁才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暂时匀给他一半作急用,但为了保证鲁地能及时还上,书宁很不客气地把周子翎留在了南州当人质。
周子翎在南州城一住就是两个月,便是后来鲁地的粮草送到了,他也拖拖拉拉地不肯走,再后来,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他们相爱的那四年里曾经不止一次地商议过婚事,可每一次都被书宁以各种理由推迟了。两个人都很清楚,书宁口中所说的各种理由都是借口,最根本的只有一个,就是崔翔安!自从崔父过世后,书宁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生出一种要将他护在羽翼之下的老母鸡心理,也正是因为这个,她和周子翎爆发过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现在回想起来,书宁的心里隐隐有些愧疚。她是知道周子翎的脾气的,在任何人面前都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鲁王爷常常会被她气得面红耳赤,最后拂袖而去。可过不了多久,他又会主动低头,好言好语地写封信,或是派下属送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来,若是书宁再没有回应,他便千里迢迢地亲自赶到南州来红着脸说笑话儿哄她。
他们的最后一面的确不欢而散,起因正是白家小姐的死。但周子翎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很了解书宁的为人,自然晓得她不会做出那般恶毒凶残的事来,可是那会儿两个人正因着先帝赐婚之事在冷战,见了面说不了几句就吵了起来,书宁已经记不清两个人在盛怒之下到底口不择言地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只有两张愤愤不平的脸。
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两个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一睡便是五年,无知无觉一晃而过,可对周子翎来说,却是度日如年。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无穷无尽的自责和悔恨中渡过。那些难以言喻的痛苦把原本爽朗无羁的他折磨得不苟言笑、沉默又疏离。
“阿宁——”周子翎喃喃地唤她的名字,眼眶被清泪充盈,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人影。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温柔地唤她的名字了,这个每每一提到就会让他忍不住刺痛、颤抖,甚至疯狂的名字。他以为五年的时间可以把旧事淡忘,可以重新再来,可是,直到现在,直到书宁再一次真真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他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枉然。
“子翎,”书宁慢慢走上前去抱住周子翎的腰,用力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一如五年前一般亲密。可是,两个人都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老天爷仿佛给他们开了个玩笑,让他们这两个生活在不同世界里,性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相识、相爱,却又不容得他们相守一辈子。也许,从他们刚刚认识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结局。南州城主崔玮君永远都是个不服输、不低头的性子,她肆意妄为,言辞激烈,永远不会后退一步,偏偏这样的她,却遇到了世界上最尊贵的男人。无论她表现得如何强硬,如何成竹在胸,可是心里却还是没有底……
“你要好好的。”书宁觉得身上的力气好像随着自己的呼吸一点点地脱离出身体,一会儿便头重脚轻,手脚渗出了冷汗,飞快地又浸透了衣衫,她几乎站不住身子,只能半依半靠在周子翎的身上,虚弱地叮嘱他,“子翎,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她一直深爱着他,从十六岁初见那一刻起,从未改变。
“我要走了,”她靠在他的肩头小声地说着话,“你会好好的,好好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耳语。周子翎闭着眼睛牢牢地抱住她,可终究还是拦不住那脱眶而出的泪水。
“阿宁——”院子里忽然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悲泣,外头的崔翔安心里陡然一阵刺痛,犹如利刃在他的心口狠狠剜了一刀,鲜血淋漓。
“阿姐——”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狂奔。
“大人——”冯培和金凤银凰也惊叫出声,紧紧地跟在崔翔安的身后。
…………
无论王府里众人如何悲戚,周子澹却是一无所知,此刻他正在宁府给宁老太太请安,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很是关切地问起这半年来秦地的局势。
“……还算顺利,只是周子彤在秦地经营了许多年,秦东之地几乎都是他的心腹在守着,一时半活儿恐怕也收不回来。”周子澹很是恭敬地回道。
宁大老爷捋了捋下颌的短须,不急不慢地劝道:“不要急,慢慢来就是,周子彤逆行倒施,蹦跶不了几日了,你若逼急了他,他说不定还孤注一掷地乱来。”
宁二老爷也连声道:“就是就是,左右京城里有我们帮衬着,赶明儿再请太后娘娘下旨让你承爵。日后你也名正言顺些。”
几人说了一阵,宁老太太终于有些不耐烦,低声朝两个老爷喝止道:“才一见面就说这些事儿,平日里不是有书信往来么,说得还不够,非要赶在这时候讨人嫌。”骂完了,却又朝周子澹摆出一副和蔼慈祥的笑容,道:“子澹千里迢迢地赶回来,着实辛苦了。不是说秦地正打得厉害么,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周子澹顿时噎住,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两圈,心知自己与崔翔安同行之事定瞒不过她,遂老实回道:“我是与崔城主一道儿回来的。老祖宗也晓得他先前在秦地办事,正巧与我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