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宁歪着脑袋朝周熙甯上下打量,捂着嘴笑,“你能爬得上去?”
周熙甯不说话,很是潇洒地挽起袖子和袍角,搓了搓手,往后退了几步,尔后猛地往前助跑,脚上用力一跃,竟险险地抓住了墙头的砖,呲牙咧嘴地用了一阵力,终于还是扛不住掉了下来。
一回不行,他依旧不退缩,复又往后退,准备再来一次,被书宁拉住。
“你这样——”书宁兜起胳膊朝他挥了挥,“你踩我手上,我用力把你送上去。”
周熙甯眨巴眨巴眼,立刻会意,喜滋滋地道了声“好”,正欲行动,身后的侍卫终于忍不住无奈出声道:“陛下,还是属下来吧。”那侍卫说话时眼皮儿不住地抽,凉凉地朝书宁看了一眼,眸中全是无奈。
书宁摸了摸鼻子,只当没瞧见。
那侍卫的力气自然比书宁大得多,轻轻一送,便把周熙甯推上了墙头。书宁也毫不客气地学着周熙甯攀上了墙,先探头探脑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没发现护卫,这才小心翼翼地翻过墙去,哗啦一声沿着墙滑了下来。
二人才将将站稳,身边人影一闪,两侧各掉下来一个人。正是方才兜着胳膊送他们上墙的侍卫,二人面无表情直挺挺地站在书宁和周熙甯身后,一言不发。
周熙甯气得想骂人,被书宁拦了,小声叮嘱道:“别闹出声音来,反而惊到了院子里的护卫。”
周熙甯顿时不作声了,无奈地鼓了鼓腮帮子,气呼呼地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这片院子并不大,他们飞快地就摸清了整个院子的布局,书宁和周熙甯一商议,决定就在花园旁边的西厢房仔细瞧瞧。
这院子里也引了温泉水,就在西边的院子里砌了池子,若周子翎果真有情人住在此处,想来也是住在这里。四人轻手轻脚地摸去了西院,果然在院子门口瞧见了两个正装的护卫,周熙甯悄悄瞥了一眼,脸上顿见兴奋之色,转过头压低了声音朝书宁道:“是小皇叔府里的人,那些护卫的打扮和别处不同。”
难道真如周熙甯所说,这里藏着周子翎的情人?
既有护卫在,他们自然走不成正门,遂故技重施,翻墙而入。
才将将跳下墙,书宁忽觉一阵恍惚,这院子里的布局陈设,乃至一花一木都让她无端地生出熟悉的感觉来,无论是门窗上的花纹图饰,还是脚下的花石铺地,抑或是墙上镂空的随园窗……就好像,每一样东西,它本就该长在那里似的。
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可是,书宁努力地搜寻自己这几年来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曾经来过乌岗,更不用说这个小院子。
难道,是她上辈子来过?
“小姨,你怎么了?”周熙甯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到书宁没有跟上,顿军有异,遂赶紧回过头来关切地问。
书宁茫然地摇摇头,迷迷糊糊地又朝四周看了几眼,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无妨。”说罢,又缓缓眯起眼睛,随着自己的直觉朝院子东边的厢房走去。
周熙甯愈发地觉得不对劲,但还是没有作声,一脸不解地跟在书宁身后,寸步不离。
书宁仿佛做梦一般轻轻推开东厢房的门,缓缓进入。这里果然是女儿家的闺房,但屋里的陈设极为简单,北边靠墙摆着座炕,炕上放着方矮几,几上摆着一壶二杯。东边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笔画甚是写意,虽只寥寥几笔,意境却极深远,显见俱是名家之手。西边则是一架花梨木屏风,上头刻着梅兰竹菊的图案。
屏风后有“汩汩”的流水声,应是引来的泉水在此砌了池子,屋里隐隐有白色的水汽飘出来,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
书宁的脚上却仿佛生了根,再也动不得分毫。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屏风后一定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再往前迈一步,就一步——
“谁在这里?”身后忽然有人厉声喝问。
书宁猛地转过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周子翎和崔翔安震怒的脸出现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承认我很坏,专门在关键时候停下来。可是,眼看着就要九点了啊,我得去洗澡睡觉了啊,啊哈哈哈
☆、第四十一回
四十一
竟然被逮了个正着!
跟在后头的两个侍卫顿时大惊失色,周熙甯双目圆睁地瞪着周子翎和崔翔安;不敢置信地连连后退;手上用力拽住书宁的胳膊把她往后推了推,双眼含泪、泫然欲泣地盯着周子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皇叔,你……你竟然……”
他的目光在周子翎和崔翔安身上飘来飘去;气得脸颊涨得通红,浑身发抖地指着周子翎;哆哆嗦嗦地责问道:“小皇叔;你……你如何对得起皇祖父;如何对得起为了你的婚事日夜操心的母后……”
咦——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那两个侍卫很快品出了周熙甯话里的意思;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这会儿再去堵耳朵已是来不及,只恨自己为何偏偏要多此一举地跟上来,今儿听了这见不得光的秘密,只怕随时小命难保。
周子翎被他这句话气得哭笑不得,将将升腾起来的怒火竟消失得不知所踪,又气又恼地朝周熙甯道:“你……你浑说……些什么……”说罢了,才猛地警觉自己所说的话很是无礼,又赶紧补充道:“陛下别胡说。”
“我胡说!”周熙甯激动得跳起来,小圆脸愈发地鼓,“那为何小皇叔每个月都往乌岗山跑?还不就是要来和……幽会。”他朝崔翔安怒目而视,银牙紧咬,忿忿地道:“都被我们撞见了,你还不承认。”
崔翔安手臂抱胸,整狭以待地看着周熙甯暴跳如雷,他的脸上却似笑非笑,莫测高深。周子翎被周熙甯的话震得险些岔过气去,怒道:“陛下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谁跟你说的。”
周熙甯不理他,恨恨地一跺脚,大声喝道:“我不跟你说话了,小姨,我们走。”说罢,转身就要冲出去。才走了几步,忽又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书宁竟然没有跟上,再转过身来,才发现书宁竟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痴痴地看着里屋,也不知到底看到了什么,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其中,丝毫听不到周熙甯的叫唤。
眼看着周子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熙甯慌忙蹦上前一把拽住书宁的胳膊,高声喊了一句“小姨我们走。”尔后,也不管身后那两人神色如何,拖着书宁飞快地冲出了西院。两个侍卫见状,也面无表情地赶紧跟了出来。
待一路奔出了大门,周熙甯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后怕地道:“幸亏我反应快先发制人,要不然,还不得被小皇叔骂死。小姨平日里那般机灵,怎么方才竟是傻了,你可是看到了什么?”
书宁依旧神情恍惚,转过头痴痴地看了周熙甯一阵,张张嘴,却未出声。周熙甯察觉到不对劲,暂时先不再追问,只回头换了副脸色朝那两个侍卫道:“今儿的事若是传出去一个字——”
两个侍卫连忙跪地不起,“陛下请放心,属下什么也没听到。”被小皇帝故意吓唬一通,他二人反而心里稍定,只是一想到周子翎,两个人又放松不起来。
待叮嘱好了,其余的侍卫们也都听到动静过来查看,见他们安然无恙,众人这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护送周熙甯与书宁下山。
回去的路上,书宁的脸色一直不大好,她的脑袋里也乱成了一锅粥。周熙甯推的那一把把她推进了里屋,正正好能看清屋里的一切。偌大的房间里只砌了个大池子,温泉池呈半月形,池中赫然是一方巨大的玉床,而床上则躺着一个人。
书宁努力地想要说服自己,她虽然没有见过南州城主崔玮君,可床上那个人的面目却与严柠一般无二,甚至那一身大红色的劲装也在蒋明枚的身上见过,所以,她能一眼认出崔玮君一点也不稀奇。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如遭雷击,仿佛浑身上下的血都在那一瞬间凝结了,脑子里犹如灌满了汹涌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地拍过来,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画面交错闪过,一会儿是崔玮君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她满身鲜血倒在血泊里……
书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她和崔玮君到底有什么关系,她想要再认真地想一想,可才动了这个念头,脑袋却仿佛要炸开,痛得她简直快要晕过去,一颗心也狂乱地跳个不停,慌乱得让她无法自控。
“小姨,你怎么了?”周熙甯一回头,瞧见书宁煞白的脸,顿时吓得不轻,一面慌忙过来扶她,一边又招呼着小桃和小梨过来帮忙。
书宁想开口说话,可胸口却沉沉的仿佛压着什么东西,嗓子眼一股子腥甜,将将张嘴,那腥甜味儿便汹涌而出,竟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眼前旋即一黑,身上半分力气也使不上,人顿时软软地倒了下去。
周熙甯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哭一边高声唤着“小姨——”,连太医都忘了叫。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抬着书宁回了行宫,周熙甯一路都眼泪汪汪地陪着,到了行宫后,也寸步不离,只差了宫人去给仁贞太后报信,自己则巴巴地在床边守着。
一会儿,仁贞太后就到了,面上一片忧色。好在她到底见得世面多,进屋见了床上人事不省的书宁也没哭哭啼啼,只一脸正色地问起究竟出了什么事。周熙甯也不瞒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全都说给她听。
仁贞太后听到周熙甯诓说周子翎和崔翔安有断袖之癖时顿时皱起了眉,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未打断,只耐着性子继续听他往下说。
“……也不晓得小姨到底看到了什么,儿臣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出来后一问,小姨的脸色就变得煞白,后来还……还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周熙甯泪眼婆娑地说着话,又抹了把眼泪,内疚地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非拉着小姨去看热闹,她也不会吓成这样。”
仁贞太后本想责备他几句,但见周熙甯两只眼睛哭得红彤彤的,心里顿时一软,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又理了理他额角的乱发,柔声道:“既然晓得自己错了,以后便不要再犯。你小姨到底是个女儿家,胆子小,别看她平日里神气活现,真遇着点什么事,定还是害怕的。”
罢了,她又细细地询问太医书宁究竟所犯何病。
太医捋了捋下颌的长须,慢条斯理地回道:“二姑娘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惊悸才晕了过去。吐了口血倒是好事,把胸口里的郁气全都泄了出来,回头慢慢调养着,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
仁贞太后这才放下心来,让宫人引着太医下去开方子。
就这会儿的工夫,书宁已经迷迷糊糊地醒了,猛地睁开眼睛,瞅见床边的仁贞太后和周熙甯,惊慌的脸色缓缓恢复了正常,眼睛里的迷茫之色也渐渐褪去,只余一片委屈。
“小姨——”周熙甯立刻欢喜起来,凑上前来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又关切地道:“小姨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你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再来帮你看看。”说罢,又急急忙忙地起身要去唤太医。
仁贞太后没好气地拦住他,小声道:“你小姨将将才醒来,莫要大呼小叫地吵着她。”说罢,又换了一副温柔的姿态,悄声问:“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忽然晕了过去?”
书宁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吓的神色,猛地捂住嘴,压低了嗓门,用一种可怖的语气回道:“我……我看到了鬼。”她顿了顿,不去看仁贞太后哭笑不得的脸,继续道:“那屋里的玉床上躺着一个人,五官相貌与严柠一般无二,身上穿着大红色镶金边的劲装,那模样那装扮,可不正是死了许多年的南州城主崔玮君?我只当自己见了鬼,这才吓晕了过去。”
仁贞太后的脸上终于显出凝重的神色,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欢儿你可看清楚了,果真是崔玮君?”说罢自己又连连摇头,“不可能,那崔小姐已经死了四五年了,尸身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
周熙甯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是懊悔地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凑过去瞧一眼,错过了这样的热闹,日后想要再看也看不到了。”刚刚说罢,他就被仁贞太后瞪了一眼,小家伙立刻闭了嘴,乖乖地再不插言。
仁贞太后依旧有些犹疑不定,又仔细询问了一番,结果却是愈发地不解,想了许久,才沉吟道:“莫非那崔小姐果真未死,要不然,为何摄政王会领着崔翔安一起。这些年摄政王一直四处寻找一心大师,偏偏一心大师又总躲着他,想来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书宁眼睛微闪,立刻回忆起在道观里遇见周子翎的事来,那会儿他可不正要要找一心大师。他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