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和女儿耻笑了去,穆茗脸色很是不好看。
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露地听进耳朵里,风泠本已快要出门的身形一顿,回头警告木欣:“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师兄,再不然可以叫风泠或者是继之——不能在前面加‘小’字。”
“你不也没大没小地叫师兄师姐的字么?”木欣嘀嘀咕咕,“再说了,咱们一贯都不兴那一套师门礼节什么的……”
风泠懒得理她,又转向泉渟:“箴之,你也不能叫我‘小继之’。”
“为什么?我可比你大。呵,小小年纪的就要到反抗期啦?”泉渟轻松地回看他,并没有管他的杀人眼光。
“好了好了,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草熏打破两人的目光对决,“继之,去忙你的吧,不用管你师姐的话。”
风泠看看草熏,垂下眼睑,神色不明地点点头,掉头就走。
“啧,小继之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么好玩了呢!”泉渟惋惜似的啧啧有声,“没意思了。小时侯他多有趣啊!真怀念……”
草熏只是淡淡地看着风泠远去的背影,沉默着。
晚饭后,闲来无事的泉渟静静地斜靠在树枝的丫叉上乘凉。过了一会儿,渐渐睡着了。
找了泉渟许久的草熏从枝枝叶叶的缝隙里瞥见了她的衣角,不由得低声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跃上树枝,把她轻轻地拢入怀中——初夏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的,更别说是在高高的树上。被吹到了总是不好。
“唔……”泉渟小小打了个哈欠,自动且满足地在草熏怀里找了合适的位置,睡得更沉了。
草熏看看她的睡颜,想了想,终觉不妥。
箴之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这是她小时候受冻遗留下来的病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当时到底被冻成什么样了。如果不小心再被吹病,那可就麻烦了。
草熏没有比什么再庆幸的是自己选择了学医。他收收胳膊,仔细地将泉渟揽好,宽大的衣袖几乎要把泉渟的身子整个包裹起来。然后他又控制住全身力道,以求能把震动减到最小,从树上缓缓降下,落地时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草熏又细心地上下检查了一遍,在没有发现什么遗漏的东西后,才抱着泉渟慢慢地向她的小屋走去。
正要进门,风泠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他刚待开口说些什么,就发现了草熏怀里的泉渟,于是立刻识相地闭上已经半开的嘴巴。虽然他脸上的神色似乎是有一些古怪,却不忘乖乖地等草熏把泉渟放置妥当后,才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子说是要重新再考验我们一次。”
“然后?”
草熏深信,如果就这么点儿小事,眼前的这个小师弟是绝对不会张开尊口的。他可是比泉渟还要懒得动口的人啊!
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之后,大家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那就是:泉渟是完完全全的懒人,但是她的懒仅限于行动,不限于说话,并且在草熏的刻意宠溺下,有往“更勤劳”方向发展的趋势。而风泠就不同了,他是典型的口懒人不懒,除非必要,他是很少说话的。按他的理解,说话不如实干。
果然,风泠又说:“师父大概是不甘心被我们给削了面子,他老人家也忒小气了点儿。而且这次的考验好像是要由箴之出题,说是如果我们还能全都轻松通过,就把我们赶下山去。”
“……师父又在想些什么……”连好脾气的草熏都要生气了,“明明知道以箴之的身体是不能经受过多劳累的,却还一天到晚的给她招惹来麻烦!不能全都轻松通过的考验,可是会让箴之费很大精力的事情啊!”
风泠难得地笑了,却有丝悲哀的阴霾沉淀在眼眸深处:“源之,你心疼?”
草熏意味不明地看看他,却仍是柔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风泠似有似无地点头,没做声。
“不要太过紧张,我们都一样。”草熏微笑,如细雨春风一般,“总之早晚都会下山。现在回想,关于这点,箴之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呢!”
风泠又摇摇头,似乎是在叹息。
泉渟轻轻敲了敲穆茗的屋门,等了好久都没有听见回音。她思量了一下,慢慢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紧靠窗台的桌子边,穆茗斜歪在躺椅上,手里还攥着一本书,看样子是在看书时累到睡过去了。
似乎师父这些天总是很容易犯累,毫无预警地就能睡着呢。泉渟在心里想着,却也没有直接叫醒穆茗。
过了好半晌,大概是穆茗作为习武之人的敏锐使他觉察到了有人在他身边,他睁开了眼睛,直直望进泉渟探究的眸中。
“有事?”穆茗强压下自早晨起就感觉到的些微不适,撑起身问道。
泉渟没有马上说出她来的目的,而是问穆茗:“师父,您这两天是不是着凉了?要不然,怎么总容易困乏呢?”
“我没事。”穆茗笑了笑,似是恢复了精神,“让我来猜猜,你……是来和我商量考验源之和继之的事情?”
“嗯。”泉渟点点头,顺势坐在穆茗右边的小竹椅上,“但也不全是。”
“怎么?”穆茗有些感兴趣地问。
“我最近下山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传言,有的人好像还相信了,要是他们真的跑到山上来,没学过武艺的欣儿可能会吃亏。所以,我想在明天去山下狭窄小径处摆个阵。并且,源之和继之从山下回来的时候顺便也就能测出他们的武艺如何了。算是一举两得。”泉渟轻描淡写地扫出山下的传言问题。
“哦?传言?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传言能让我们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山包也享受到大众关怀的待遇?”穆茗童心未泯地问道。
“东山有龙凤,一出万世安。”泉渟深思,看看穆茗。
“唔……好个‘东山有龙凤’!”穆茗竟很是得意的样子,“我穆茗的徒弟什么时候也成了龙凤了?妙啊,实在是妙!”
有个这样的师父,作出这样的反应。泉渟彻底无语了。
“那么,其他的考验呢?”穆茗接着问泉渟。
“……师父。”
“嗯?”
“您当初设下考验的时候,不也只有对武艺的测试么?”
“哦,有吗?哎呀,我都忘了呢……”
“师父……”
出门前,泉渟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桌子上一副半摊开的画。
那画,只露出女子的一角衣裙。
渟渟泉水 正文 危机渐来
章节字数:3503 更新时间:08…12…16 21:01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么?”温润的声音里夹杂着些不可思议的好笑。
“属下亲自调查的,千真万确。”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东山有龙凤,一出万世安。”
沉默。
“这倒是真有点儿意思了……不过,你只要派个人去看着就行,没必要太过重视这样的小道消息。在一切事情未见明朗的时候,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办法。你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然后是一阵细微的衣服摩擦之声,接着四周恢复了平静。
东山山间的一个小屋子里。
“咳咳咳!”穆茗使劲咳着,好像都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一旁的木欣忍不住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问道:“爹呀,您最近怎么总是在咳嗽啊?要不要让源之或者是箴之回来给您看看?”
“不用,咳咳……他们两个的医术还是我,咳咳……还是我教出来的。”穆茗深吸一口气,硬是压下了涌上喉头的甜腥。
而泉渟和草熏现在正和风泠一道,在山脚下的某处小草屋里郁闷兮兮地忙碌着。
当泉渟第无数次顶着蓬乱的头发一脸菜色地自草屋里狼狈逃出时,任是再好脾气的她也要真正地怒了:“师父到底想要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毁灭。”风泠随后跟出,形象也不比她好哪里去。
“……算他狠!”泉渟瞪了瞪山上某个特定的方向,“把我们一脚踹出来,就是为了弄这些个什么什么的烂药?”
“毒药。”风泠在回答师姐的废话时,一如既往地简洁。
“……”泉渟翻着白眼转过头,看看自家师弟,“我说,小继之啊,拜托你不要再这么惜字如金了好不好?你这个样子,让师姐我很为难耶!以后等你喜欢上了哪家的千金小姐,要是还话少得可怜,人家就不会跟着你了啊!”
风泠古怪地看她一眼,“我?”
泉渟一副“你完了完了完蛋了”的表情回看他。
两人相顾无言了半天后——
“不过,话说回来……”泉渟慢吞吞地又回头,再瞥了一眼草屋,“为什么源之还能忍受住几乎要把人呛死的烟雾,继续待在那里面熬药啊?”
“……不知道。”
又是一个好天气。
风泠好像又跑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去练武了。
泉渟和草熏在水边静静坐着。泉渟懒懒地半眯着眼,似睡非睡,左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乱点着身边的花草。草熏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呐,源之。”还是泉渟先打破沉默。
“嗯?”草熏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回应。
“你说山下现在怎么样了呢?”泉渟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拉过草熏的胳膊就枕在了头下面,一点儿也不客气。
“乱。”草熏想了想,用了个最精辟的字来形容山下形势。
“唉……总觉得师父在这时候把我们支出来,没有什么好事呢!”泉渟叹口气,“希望是我多心了吧,也希望他老人家能自己多加保重。”
草熏略带忧心地闭上了眼睛,也跟着她叹气:“箴之,其实在走之前我就偷偷给师父号过脉了,师父他的病已经……”
“我知道。”泉渟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气呼呼地,“所以我说我希望他能好好保重自己。自己不给自己看病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许我们帮忙,唉,他真是不能让人放一点儿心!不为别人,就算是为了欣儿,他也得多撑几年啊!”
草熏为之失笑:“多撑几年?”
接着他也没有了笑容,低声叹道:“师父这病,根本就不是药物能治得了的啊……心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师父他还不能放手么?”
“岂能说放手就放手。”泉渟淡淡地回道,“像师父那样死心眼的人,怕是一辈子都难放手了。更别说这本就不是单纯的放手问题,放下的,可是他一生的心啊……”
眼看着这场面就要难得地伤感下来,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却传来了些微声响。
泉渟立刻换下淡然的神色,目光警惕地以手撑地翻身而起,轻巧地向着声音发源处跃去——那里已经是她布下的阵的中心地带了,还能有人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破而入之?
待泉渟停下时,却见一白衣男子迎风临水而立,衣袂飘飘,发丝飞扬。
明白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泉渟聪明地选择保持沉默。有时候,静观其变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很快地,男子转过身来,眼睛漆黑如墨,目光落在了泉渟脸上。
顿时,一种熟悉无比的感觉笼罩在两人之间,好似他们已经相识了数十年一般,只觉得恍然间已过千百年而人世未变。
“这阵是你布的?”
那男子先开了口,声音竟是说不出来的好听,就像是金石相击发出的“叮叮”之声,怡人悦耳、醉人心脾。
“是。”泉渟很简洁地回答,似乎没有受到他外貌和声音的影响。
“那么姑娘是?”
听过此话,泉渟忽然来了兴趣:“先别追究我到底是谁,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看出我是个女子的?”
男子神色淡淡的,轻扫一眼她的打扮,说:“姑娘虽身着男式衣物,发皆散于身后,却有着女子特有的轻巧。再者,如姑娘这般的美丽,怕是天下再难找出哪个男子能同左右的了。”
“受教、受教。”泉渟笑了,“多谢这位兄台的厚赞。”
“那么,现在在下能问姑娘是谁了么?”男子对这个很坚持。
“呵呵,兄台还没自报家门呢!”泉渟狡猾地打太级。
“在下司未落。”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回答了泉渟的问题。
作为礼尚往来,泉渟也很爽快:“泉箴之。”
她可没有说谎哦,她的确是叫泉箴之,只是……名不同罢了。反正这名与字在古代是可以互用的,而且他也没有详细地问自己的姓名字号。所以,这不叫欺骗。
相对于泉渟的洒脱,司未落倒是有些谨慎。他深深看着泉渟,问:“你可认识享有‘天下第一’美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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