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点拽着金穗的胳膊跑得飞快:“新郎来接新娘子啦!穗姑姑,你跑快点,我们要第一个冲过去,要喜糖!”
金穗很想翻白眼,但拗不过他的力气。只得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珍眉衣角被拖油瓶小雨滴拽着,她跑不快。着急地大叫:“小雨点,你莫跑那快,我们姑娘要跌了跟头,仔细你的皮!”又回头冲小雨滴抱怨:“你腿短,你还偏要抢前头。我要抢不着糖,可都怨你!”
她后面的抱怨金穗都听不见了,终于看见迎亲队伍时,她松了一口气。等看清幻想中应该骑着高头大马风度翩翩而来的新郎官,却骑着一头扎红花的小毛驴时,她立刻囧得满脸通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刚到村子口,双庙村与黄家关系亲近。平时遇到婚丧大事会走礼的人便迎上去,一边放鞭炮,一边把红色的床单、被面什么的披挂在新郎脖子里。
新郎是个比较腼腆的少年,脸上也稍微化了点妆,看着越发清秀。与翠眉的妆容相比,大两岁的武双魁看着反而年轻一些。他双手抱拳不停给周围人道谢。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主婚人秦四郎高声唱诺,觑着一个空隙,方四娘对他笑道:“新郎官都高兴傻了!”
一路走到黄家,金穗发现几乎整个村子都因着翠眉的亲事而沾上了喜气洋洋的色彩,她便缓缓地笑开了,无论平日里大家关系怎么样,这个时候双庙村的人都在祝福翠眉。
新郎官答应以后家里的钱柜钥匙全交给老婆保管之后,终于芝麻开门,翠眉蒙着红盖头和武双魁跪别黄老爹,黄老爹说了些相夫教子的话,然后由秦海把翠眉背到花轿上,武双魁骑着小毛驴来,又骑着小毛驴走,小毛驴前面还有调皮的孩子用竹竿吊着的萝卜。
黄老爹终于记起还有个孙女,拜托秦海媳妇照顾金穗:“她年纪小不懂礼数,说错话做错事,你只管指出来,莫惯着她养成坏习惯。”
“我看您把金穗教导得好,瞧着比我还懂礼数呢!”秦海媳妇笑嘻嘻地道,让秦海挑个竹筐,一头放个金穗,一头放个珍眉。
秦四郎喊一声“起”,花桥晃晃悠悠地离地,金穗则很囧地乖乖待在竹筐里不敢乱动,和一堆扁担挑着的箱笼妆奁享受同等待遇。
双庙村和下河村离得不近,抬花轿的轿夫一路歇了四五次才到达武家。拜堂更加热闹,但是金穗却没能观礼,而是被秦海媳妇拉着一道随着嫁妆到了新房,由她看着武家请的人把东西归置好。
等新娘子回新房,金穗则早一步被拉去入席了。因她身份比较特殊,算是所有人里与翠眉关系最为亲近的人,便凭着六七岁的年纪坐了上席,是席间有位置坐的唯一一个小孩子,惹得男方这边的亲眷纷纷过来问她话,却都被秦海媳妇以“小娘娃儿身子不好,见了人认生”给糊弄过去。
好容易等到大家酒足饭饱,金穗终于有机会跑去看翠眉,新房里却挤满了人。武家亲戚极多,这些人都是武安娘子特意交代来照看新妇,以免新妇不自在。
金穗虽不能单独与翠眉说话,看到这种情况却是极为安慰的。翠眉在陌生环境里还有些怕生,见到金穗和珍眉,便搂了她们俩个,方才有些安全的感觉。
金穗小声道:“翠眉姐姐,武安娘子真周到,姐姐以后有福了。”
翠眉的眼里盈满了笑意和羞意,同样小声道:“姑娘,这都是老太爷的大恩大德。”她第一次感激上天,之前她只是个孤女,从未曾想到自己出嫁能和普通有爹有娘的女孩一样,若不是黄老爹肯费心,她哪能有这样的殊荣呢?
“翠眉姐姐照顾我那多年,爷爷这样做是应该的。”金穗嘴角牵起笑弧,又道,“以后翠眉姐姐莫再叫我姑娘了,叫我穗娘儿才亲近。”
翠眉的鼻翼动了动,金穗忙说:“这多人看着,翠眉姐姐可莫哭鼻子,仔细武家的嫂嫂婶婶们笑话!”
第116章 来意
没能看到闹洞房,金穗便和双庙村一干所谓“翠眉的娘家人”回家去了。
相比来时的热闹,回去的时候就冷清多了,男人们借着喜气和酒气混闹一阵,便有人问卢爷爷家的儿子卢墩儿:“墩儿,昨儿的衙差去你家又有啥幺蛾子闹啊?”
在村人心目中,被衙差找上门和现代人被警察找上门没什么两样,总归大多没好事情。
卢墩儿打个饱嗝儿,拍拍胸脯顺顺气,不慌不忙地道:“那两大人说,海边传信儿过来,这几年风调雨顺,让咱们还回海里打渔去!”
“哟!真的假的啊?前几年官府就发告示,说回海里打渔的渔民给安置钱,你们那时候不回去,都过了这多年,连海里的鱼长啥样子都忘了吧?”江五娘的儿子秦敢调笑道。
卢墩儿道:“就是让我爹跟大家伙儿说说,有个准备,兴许有些人家不爱在地里刨食,想回海里讨生呢?”
“这倒也是。”
大家便就这个话题展开了讨论,女人们听到男人的谈话,也慢慢把话题从酒宴的奢侈上转移到衙差带来的消息上。
金穗只听听便罢了,黄家要回到海边去的可能性比较小,只她的病等着顾大夫医治,黄老爹就舍不得这个机会,况且黄老爹这么大年纪,再风里来浪里去,她也舍不得他去受那个罪。
只要衙门不是来找麻烦的便好。
不到第二天,这个消息便在村子里传开了,夹杂着对翠眉的婚事津津乐道。
累了一天,金穗临睡前问黄老爹:“爷爷,我们家不会搬家吧?”
听她的意思就是不想搬家。
黄老爹笑问:“要是爷爷想回海里打渔,穗娘儿跟不跟爷爷一起啊?”
“自然是爷爷去哪儿,我去哪儿。可是。爷爷,你腿不好,去海里打渔,腿会疼吗?你去打渔了,我一个人在家里被人欺负咋办哪?”金穗不高兴地回答,海里她不熟悉,与其在海上打渔,还不如以后好好谋划,说不得还能做个小地主,一辈子吃穿不愁。这样的生活才适合黄老爹养老。
她看出黄老爹逗弄的心思,但是仍担心黄老爹被衙门里的人说动,毕竟海啸过去将近十年了。朝廷会鼓励渔民回归故乡,想必是海边到现在人口还没恢复过来。所以,表明自己的决心才能让黄老爹坚定不移地坚持现在的决定。
黄老爹笑道:“穗娘儿喜欢哪儿,爷爷就住哪儿。”
转眼到了翠眉回门的日子,回门宴是在黄家里办的。
武双魁坐在黄家的扶手椅上很是拘束。话不多,回答得体,老老实实交代了家里的亲戚、经济状况,基本上是黄老爹问一句,他答一句,没多久两人就没话说了。
金穗颇觉好笑。直直盯着武双魁,却发现少年的脸竟然慢慢变红了。她这时便想起花大娘话唠的好处来,若是有花大娘在的话。肯定不会冷场。
她便问起翠眉在武家生活得怎么样,碍着武双魁在场,翠眉只答些场面话,不过看她气色极好,想来在武家过得不错。
好容易到了饭时。黄老爹叫来赵小全一家子作陪,男人喝酒猜拳。气氛才热闹了些。
酒至半酣,武双魁胆子大了些,朝外张望了两眼,好奇问道:“我来时见河边热闹,是村里要开会吗?”
“四郎家今儿的开冰挖藕。”赵小全回答道。
“往年就听说你们村的村长会倒腾堰塘莲藕,却从没赶上机会见识,今儿的倒刚巧。”武双魁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来。
黄老爹便说:“一会儿你去堰塘边上瞧瞧,凑个热闹。”
武双魁正有此意,也省得与黄老爹没话说尴尬,忙答应了下来。
金穗低声对翠眉笑道:“幸好翠眉姐姐今儿的回来,正赶上秦四伯家挖藕,不然爷爷要是悄悄去了堰塘里,我可劝不回他。”
“调皮!上回你那模样吓着老太爷了,老太爷可不敢再瞒着你挖藕,你且放心吧。”
吃了晌饭,金穗不好晾着翠眉小夫妻两个去歇午觉,撑着眼皮去堰塘边上,等真正凿冰开挖的时候,困意便过去了。
翠眉走到哪儿都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善意地回应,和村里媳妇说话时发现隔阂少了很多,大概都是为人妇,那些媳妇们觉得自己跟翠眉是一类人了,因此有了共同话题。
金穗还是第一次现场观看冬日挖藕的全程场景,人说“苦命人挖藕”这话丝毫没错,她裹了一层又一层,仍觉得寒风刺骨,不知水里的那些人会冷成什么样子。
倒是人们的热闹和喜悦让这种寒冷驱散了不少,还有不少人在岸上吆喝打气,更是暖了人心。
金穗心生感慨,这些人真是质朴得可爱。
正在大家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哭着呼喊:“涛子,你跑哪儿去啦?我的儿啊,你是要急死你娘啊!”
金穗回头一看,李十娘哭得满脸泪水,抓着人便问:“有没有看见我家涛子?”
这么多人站在这里都说没看见秦涛,李十娘不死心,非要一个个问,急得跺脚,悔恨得要扇自己巴掌。
方四娘拉住她问:“到底咋回事儿啊?好好的人咋就不见啦?我昨儿的去看他,他还没力气起床,咋能眨眼间不见了呢?”
李十娘眯缝着肿胀的双眼望了一圈,没看到秦涛的影子,又急又气道:“我让涛子媳妇儿在家里看着他,谁晓得她在外面看你们挖藕,我打了她两巴掌,回去一看,门开着,也没多想。进了堂屋里,炉子上的药罐子却被打翻了。我一慌,到了房里一看,哪儿还有他的影子!”
她哽咽着说完,方四娘安慰她两句,喊了几个站在岸上的闲人去找,秦涛病了那么久,曹大夫每每出诊神色都不太好,久卧病榻的人突然能起床了,哪有什么好事?
等她吩咐完,李十娘六神无主地扯着她的袖子哭,发狠道:“那个小贱人,做啥啥不成,涛子要是找不回来,看我不捶死她!”
第117章 疯魔
李十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打嗝,肩膀一颤一颤的,因心急如焚,嗓门比较大,无论是岸上的人,还是水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纷纷转身抬头看向她。秦栋和秦十郎忙从水里爬上来焦急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就只差摇她肩膀了。
到底是秦四郎的亲侄儿,秦四郎趟着泥水上岸,把话又问了一遍。
李十娘大哭,连话都说不完整。方四娘只好代她说了。
“村子里的人都到这儿看挖藕了,这多人没看见,肯定是去了背面稻场那边,”秦四郎略微沉吟,眉头紧锁,心里却是咯噔一跳,他和方四娘想的差不多,当机立断地喊道,“水里的人先上来,涛子不见了,大家都帮忙去找找!”
秦涛平日再怎么混帐,村民们也没想过见死不救,当即四散开,三五成群各找个方向去找人,闹哄哄的岸边顷刻间只剩下一群小孩子以及宁静到诡异的气氛。
方四娘被这个消息砸得措手不及,听她男人安排完后,也稍微有了些理智,边走边对几个年轻媳妇说:“涛子跑不了多远,兴许躲在哪家院子里也不定,我们几个挨家挨户地去问问!”
秦四郎安排的人都去村子外面找了,因此她才这样说。
翠眉几个人忙答应了,三三俩俩结成伴去问人——秦涛病得那个鬼样子,哪个媳妇见了他不受惊吓?
黄老爹正要跟金穗交代些什么事,秦四郎却拉着他走了,他回头喊一声:“穗娘儿,回家里暖着去!”
武双魁作为新姑爷,恰巧碰上这个事儿,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好歹在双庙村读过几年书,不至于迷了路,他精乖,专往柴垛、茅草丛、水沟这些大家注意不到的旮旯角落里寻找。秦涛久病,铁定跑不远,而冬季村庄外面一望无际,能藏人的也就是这些地方了。
同行的秦十郎见他如此,尽管急得火燎眉毛,还是暗地里赞了一声武双魁心细。这个儿子的命运,他早有预感。今儿秦涛的反常不过是老天爷要给个定局罢了。秦十郎悄悄转过头,抬袖子抹了抹眼角。
留在原地的金穗也揪了一把心,望着转眼间寂静下来的河岸茫然了会儿。然后小孩子们立刻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发表观点,有学秦涛病歪歪的样子的,有学家里人说秦涛偷鸡摸狗不成器不见了才好。
小雨点听了这话立刻挥起拳头朝那个骂秦涛的孩子打了过去,凶狠地低喊:“不许骂我六叔!”
小孩子被打得泪珠子滚了两颗出来。硬是憋着气把眼泪咽了回去,回嘴道:“涛子就不是个好人!”冲上去把小雨点压在地上,两个人便在抱在一起滚雪地,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巴掌,你揪我头发。我踹你屁股。
孩子们呆愣了,停下了叽叽喳喳,几个说秦涛坏话的小孩吓得躲在外面。大点的孩子上去拉架。
金穗看着这样混乱的场面,本想遵照黄老爹的话回家去,又恐小雨点两个孩子打出个好歹来,小雨点大概是在家里听他爷爷奶奶——花大娘和秦大郎说过什么,眼眶通红通红的。一副发狠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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