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眉不是个小气的人,把“蜈蚣章鱼”直接给了小雨滴,嘴里却辩驳道:“才不是蜈蚣呢……”又有些不确定,因她自己也没见过章鱼,村头堰塘里养的黑鱼、草鱼和鲫鱼自家过年买过几回倒是常见。
小雨滴见她大方,颇有些不好意思,捏了个山羊给她。珍眉笑眼弯弯:“谢谢你的小牛,哪,还有牛角耶!”
弟弟小雨滴涨红了脸,哥哥小雨点哈哈大笑告诉她那是山羊。
珍眉正要说话,瞥见互相厮见过的两村村民似乎有纠纷,就不管小雨点的话,蹬蹬蹬地跑到人群边上围观。
王老太家里丢了牛,她有个儿子家里是屠户,还丢了猪,相比牛和猪,鸡鸭倒是不起眼的小事儿了,因此她格外气愤,丢牛可是要绝了她家的农事啊!昨儿她哭了一整天,差点没把眼睛给哭瞎掉,眼皮比原来更耷拉,得用树胶给粘着吊起来,才能看清路。
今儿上午听说双庙村昨夜差点抓到贼人,就喊了儿子孙子拉拉杂杂一大堆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双庙村问情况,一边打听一边怂恿他们报官,还把报官的规矩给讲明白了:“……秦家四郎,我们两村常有来往,那啥唇啥齿的,互相帮衬着早些儿捉了贼,大家好睡安稳觉……昨儿的,我们去县里报官,县太爷说要把药死的狗娃儿留着,还派了官差来看脚印。说那啥案发现场……你们在哪儿捉的贼?”
秦四郎心下恨王老太多管闲事儿,但十里八村儿只有王老太一个年过古稀之人,别人都敬着她,就是他老娘秦五奶奶与王老太有龌龊也不敢在人前下她面子。且王老太生养了九个儿子,这样的丰功伟绩还曾得到过县府的表扬。
他略略一想,黄老爹一大早便修整了窗子和茅坑,算是没有所谓的案发现场了,便稍微放心,道:“在黄老汉家的屋后头。那俩贼掉进了茅坑里,染了一身污给逃了。”
王老太才不管贼是掉进了茅坑还是泥塘,有些不高兴地道:“咋给跑了?我听说你们村可是有二十个人去追……”
她本来就知晓贼跑了的事儿,便盯着他转了话着急地道:“你们没动贼跑的那些地方吧?要留下来,县太爷英明,总能从痕迹中找出贼人是谁。”
秦四郎不语,给黄老爹使个眼色,心下发急,对黄家一家子更是愧疚加感激。
第044章 路转
黄老爹心中不快,仍是遗憾地对王老太说道:“王家老太太,我们眼皮子浅,不晓得县太爷咋断案的,贼人凿坏的窗子我给换了下来,茅坑也重新修整了——实在味儿不好,熏着了家人。”
同时,他脑中警醒,席氏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能再留了,万一县太爷查到窗子后面,他拦得住村民,拦不住县太爷啊。
因着心中有事儿,他随意辩了几句就退后去,一边冷眼旁观,一边思量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些瓶子罐子给处理了。
王老太的表情近乎绝望,双手一拍大腿:“咋就这不小心咧!”顿了顿,思及她自家也差不多毁了很多现场痕迹,也不好怪黄老爹,想起另外一桩事,忙满怀希冀地问,“那药死的狗娃儿总还在吧?”
秦四郎警惕起来,带着恭敬地问:“要死狗娃儿做啥?”
王老太嘴里牙齿全掉光了,双颊干瘪瘪的样子,她咂咂嘴道:“看看狗娃儿是啥药迷倒的,县太爷说可以查卖药的铺子。”
秦四郎紧接着道:“应该和你们村上药死狗娃儿的药差不多。”
黄老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王老太为了她家的牛和猪倒是把县太爷的话记了个全。
王老太目光一闪,怅然叹气:“我们昨儿的一大早去衙门,县太爷说要验死狗娃儿,老七他们几个撵回来已是下午,哪儿晓得我家那几个嘴馋的媳妇儿竟把死狗娃儿给剥皮吃了。”回头斜睨一眼媳妇们,恨恨地道:“药不死她们!”
跟着她来的王家儿媳妇孙媳妇们都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反驳正在气头上的王老太。这么多媳妇、孙子、重孙,一人只尝了一口狗肉而已,却每人都接了王老太一脸口水。
众人哂笑不已,算是听出了重点。
秦四郎看了看张口欲言的卢爷爷,额头滴了一颗冷汗,抢在他前头急声问道:“王奶奶,是不是要将死狗娃儿拖到衙门里给县太爷验看?那死狗娃儿还能不能拖回来?”
卢爷爷张开的嘴巴便咂了咂合上了。
王老太疑惑地摇摇头:“那我倒不晓得了,县太爷没说这个。”
秦四郎心下一松,暗示性地道:“死狗娃儿算是物证,要留到捉住贼人指认的。我看,大概在衙门放个几天烂了也说不定。”他有些庆幸,原本大家打定主意要报官的,现在又有了回转的余地。
逼着大家不报官,和大家自动放弃报官,产生的效应自是不同的。
卢爷爷等人变得犹豫起来,秦四郎的话说得很明白了,若是上交物证狗娃儿,他们很可能鸡飞蛋打,连狗肉都没得吃。毕竟县太爷捉了两三个月的贼,硬是没捉到贼的尾巴,谁知哪天能捉到贼还回他们的财物呢?
王老太哭得眼睛不灵光,不代表耳朵和脑子不灵光,自是明白了秦四郎话里的意思,脸色蓦地沉下来:“你啥意思?你是不想帮助县太爷早早儿捉住贼人啦?”
秦四郎一看情形不对,脑子里炸开一道雷,刚受了卢奶奶和涛媳妇的刺激,他脑子到现在还嗡嗡响,回响着妇人独有的尖利嗓音,生怕王老太闹腾起来没人辖制,忙给自家儿子秦江使个眼色,低声道:“去叫你奶奶过来。”
秦江趁着大家不注意,后退几步,撒开腿往家里跑。
王老太瞧瞧刚向自己倒苦水死了狗的人家,鼓动他们把自家的死狗弄到衙门里去。
人都有种逆反心理,王老太越是鼓动,他们越是认为自家的狗肉会一去不回头,王家吃了狗肉,他们照样学样说自家也吃了狗肉,反正王老太不敢去他们家里搜查。
秦五奶奶在家里罚涛媳妇跪搓衣板,边罚边口头教训,听说老对头王老太过来了,二话没说,即刻跟了秦江走,边走边问清了村会上的形状。
王老太正气愤双庙村的人家自私不肯上交死狗,就听猛然插进来的秦五奶奶不阴不阳地道:“我们双庙村开村会,倒是招来了王家村的人。咦?王伯娘,你这是做啥?带着全家人来串门子哪!”
王老太生了九个儿子,个个儿养活了,儿子生孙子,孙子生重孙,只她一家就繁衍出一个村来。且她自己还是个长寿的,要说哪家香火旺,再没有比她家旺的。面上大家都对这位“伟大的母亲”毕恭毕敬,私下里谁不羡慕嫉妒恨的?
王老太闻言气得转回头,见是秦五奶奶,敛了神色恢复沉稳模样,不肯落下风,口中道:“五侄媳妇,我可不是来串门子,我今儿的来是为捉贼人的事儿,是正事儿!你们村上的人你自己晓得,我活了这把岁数,啥人没见过?你们心里想啥,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们不肯交出药死的狗娃儿,不肯配合县太爷的算计,行,到时再遭了贼,可莫再哭再闹!”
她睨一眼卢爷爷,刚她站在这儿早听几位妇人小声嘀咕过卢奶奶打小人儿闹村会的事儿。
说罢,不再看双庙村的人一眼,呼啦啦带着自家子孙回家去,嘴中嘟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再遭了贼莫怪我没提醒。”
大家早习惯了这种情形,每每秦五奶奶一出场,王老太总要避开锋芒,不为别的,只因秦五奶奶年轻还没出嫁时,有一回王老太去她娘家村上做客,看中了秦五奶奶好生养,当场大声嚷嚷要秦五奶奶给她做媳妇。
秦五奶奶早早订了亲,当着许多人的面驳了王老太的面子。王老太正是生了许多儿子得了孙子熬出头的风光好时候,忍不住对上门求生子方子的妇人说秦五奶奶傲慢、口舌利等话,还说自己看错了眼,秦五奶奶根本不好生养。
本来是要结亲的,却结成了仇。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秦五奶奶是因订了亲才拒绝她的,但她知晓的同时秦五奶奶已经被退亲了。因她一个生了九个儿子的人说的话自然有人肯信。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秦五奶奶找了现在的这门亲事,连生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破了王老太的“阴谋”,便春风得意地在多种场合对王老太言语带刺。
王老太多次忍让,实在忍不过也刺回去几句。
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之间矛盾反复,关系有近有疏,实在说不清谁输谁赢。
第045章 狗肉席
秦五奶奶眼看锥大娘追上王老太等人,不以为意地一哂,锥大娘是王老太男人的嫡亲侄孙女儿,两人走近些无可厚非。
王老太的提议不了了之,但她的话透露出一个讯息,便是县太爷很重视两个多月来的盗窃案,卢爷爷等人再三思量和商量,总归双庙村果真没多少损失,死了几条狗就当自家拖了狗去屠户那儿杀了吃肉的。
秦四郎捏了把冷汗,扶着儿子秦江的手往家走,显了些老态:“哎,真是被那不成器的家伙给吓出个好歹,再来这几次,我恐怕真的会吓死的。到现在心窝里还像有个兔子扑腾呢!”
秦十郎闻言愧疚得要死,若这事儿被人揭发出来,就不仅仅是他儿子的事儿了,还有他们这些百般遮掩的人都有包庇罪。说到底不过是几条狗,可这几条狗恰恰考察了他们一家人的品性、信誉。到时候秦四郎的村长位置还坐不坐得稳……
秦五奶奶利眼瞪向小儿子秦十郎,愤愤地道:“你回去好好教教你儿子咋做人,我教你长成个人,你莫教了他做畜生!”心下暗忖,儿媳李十娘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教出那样个孙子真是给她丢脸。
秦十郎羞惭地垂下头,下定决心咬着牙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管教这个小畜生。”这回秦涛捅了大篓子,再不管教就得蹲牢房去接受再教育了。
“你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保证这多回,他回回不改,你回回狠不下心,这回我就亲自管教他,看他能不能学好!”秦五奶奶嘴角抿得紧紧的,脸板得不见一丝笑。
秦十郎忙答应了,又露出几分踟蹰不定来。
秦五奶奶最不耐他这绵软吞吐的性子,低喝道:“有话你直说,做啥吞吞吐吐当结巴!我是你娘,不是官老爷,对我还有啥话不能说不敢说的。”
气不过,瞪圆了眼睛恨道:“你娘我能吃了你?”
秦十郎不敢再犹豫,被秦五奶奶铿锵有力的几句话震得心脏一抖一抖的,忙说:“只是涛子昨儿的受寒,到现在还发烧,怕是好几天儿不能起床……”
秦五奶奶猛拍他肩膀一巴掌:“啥时候了你还护着他!亏得黄老汉心胸广,要是等他哪天儿真见了官老爷,他就不是发烧,而是直接去了命!是命重要,还是病重要?”又不免愤愤然:“多大个人,连个婆娘都不如,他媳妇儿欢蹦乱跳,他倒躺在炕上了,哪儿像个爷们儿样!”
不等秦十郎再说,秦五奶奶飞快地越过秦十郎,推开他家的门,狠狠地将病床上的秦涛训斥了一顿。秦涛为此加重了病情,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黄老爹望望一路走一路骂的秦五奶奶一行人,背了手和赵爹爹并行。
赵爹爹面含几分可惜地邀请道:“黄老爹,今儿的晚饭去我家吃狗肉,让金穗山岚几个娃儿一并过来。”说罢,叹息了一声。
狗肉上不了席面,只能在夜里等天黑了吃,不请客的人家也有大白天吃的,都是悄悄的,关了门,不让人知晓。不像杀猪了弄出那么大动静,还要请整个村里的近亲好友去吃席。
村里吃顿肉不容易,黄老爹虽刚死了儿子,避讳却没那么多,闻言,点点头道:“好,金穗她就不用去了,小娃儿家家的还病着,惯常吃药,胃受不来油腥。”
他隐瞒了秦涛盗窃的事儿,对赵家卢家等人心里稍有不安,说起来还是他家的东西让秦涛起了歹心,赵家等是受了连累。黄老爹摇摇头,细细想了想,又道:“把卢老汉他们几家请来,我们干脆弄个狗肉席面……上回席上我家里还剩了几罐酒,当给大家助助兴了。”
赵爹爹是个老实人,连忙推辞一番,方才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脸上现出几分笑意,倒少了几分死了看门狗的不快。
黄老爹与赵爹爹分开回家,珍眉已讲完了村会上的峰回路转。金穗对自己的猜测更证实了几分,看来就是秦涛做的了,涛媳妇反驳卢奶奶是心虚,唯恐牵扯出秦涛来。而秦四郎两次反口都是站在秦涛的立场上考虑的。
再联想到黄秀才葬礼那日涛媳妇上不得台面的作为,金穗更是相信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虽然对秦涛逃出制裁有几分不满,但她支持黄老爹的做法。若秦涛被揭发,无论怎么揭发的,黄家首当其冲成了罪魁祸首,将被整个双庙村的秦家户所不容。只看秦家一大家子如此护短就明白了。
所幸几户人家没有太大的损失,只是几条狗罢了。想来秦涛小偷小摸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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