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算家的忙回道:“那会子急得不得了,没顾得上看,只听人说马上的是姚四爷,因车队里有马车,速度不快,不然我们还真不敢上去拦。至于别的贵人。小的们便不晓得是谁了。”
马车?
金穗舒口气,想必姚长雍是和人从城外办完事碰上的。只要不耽误姚长雍的正事便可。
金穗打发小丫鬟扶着腿软的薛大算家的和戴鹏媳妇儿回去歇息,又回转到小铺子里朝外望。
适逢小厮打马回来,与他同行的还有四五个腰佩大刀的衙役,衙役气喘吁吁地跟在小厮的马后,见了姚长雍,立刻堆起满脸谄媚的笑迎上去,拱手道:“姚四爷,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我立刻叫人轰走了,绝不让他们再踏进锦官城一步!”
说罢。他瞪着狰狞的双眼朝向乞丐群。
乞丐们听了这话一下子呆愣住了,继而炸开锅,纷纷叩头求饶恕。
姚长雍默了默,慢悠悠地下马,自有小厮跑上前来牵马。他的动作十分优雅利落,站定后,姚长雍回礼拱手道:“劳烦大人了。只是我瞧着今天的事有些蹊跷,而且,不让他们在城内乞讨,不是断了他们的生路么?”
衙役小首领笑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乞讨,在城内是乞讨,在城外也能乞讨。不知姚四爷发现了什么蹊跷之处?要不,小人将他们带回衙门先关起来,审问一番?”
衙役小首领望了一眼乞丐们,其中有几个身影看起来略有熟悉之感。他蹙了蹙眉,因看不见脸面,还不能确认。
衙役小首领的神色落在了姚长雍眼中,姚长雍眯了眯眼,淡淡笑道:“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大费周章。我这来小半个时辰了,这群人闹了不止有半个时辰,怎么没见巡逻的衙役过来处理?”
衙役小首领神色一凛,不过是处理几个乞丐,姚长雍竟然不依不挠。他心知此事不能善了,望了一眼背后的朱漆大门,眼中有抹沉思,却是很快地跟姚长雍回复:“姚四爷息怒,待小人遣人把这块地方的衙役寻来,细细问了再给姚四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嗯,处理好了,让巫秀回我一句,也好让我放心。”姚长雍见他识趣,也不多做纠缠。
巫秀从姚长雍身后站出来,朝衙役小首领一拱手。
衙役小首领压下心头讶异,心里把管理城东这块地的衙役骂了个半死,面上却作一团和气的笑,不管巫秀问什么话,他都唯唯诺诺应下。
等巫秀问完,姚长雍神情越发淡漠了,他不笑的时候脸色如水一般沉静无波,虽然年岁不大,却气势逼人,让衙役小首领和他的手下不敢直视,知觉被姚长雍盯得头皮发麻。
姚长雍道:“我看那些乞丐们,有些是被人迷惑了方来闹事。只须处理领头闹事的几人便罢,其他的都放了,莫伤无辜。”
衙役小首领冷汗淋淋地应下。
姚长雍又问道:“还没请教大人的名讳?”
“小人贱名陆行舟。”
“原来是陆大人,”姚长雍瞥了眼黄家大门,接着道,“这家的黄老太爷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生意上的合伙人,往后还请陆大人看在我的薄面上照顾几分。”
“应当的,应当的。”陆行舟点头哈腰连连答应,姚长雍没有发作他,他已经很庆幸了。原来黄家与姚府的关系这么密切啊,姚四爷竟然亲自开口请他照顾。
陆行舟有了补救之法,心神俱定,问姚长雍是否要即时审问,姚长雍则道:“审问闹事之人是大人的职责,姚某无权过问,陆大人看着办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陆行舟点头,使唤下属去衙门叫人来把乞丐们都弄进衙门里去。陆行舟一时半会走不了,姚府的侍卫没有姚长雍的命令站在原地不动,暂时替衙役把人堵在黄家门口。
护卫则打开大门请姚长雍入内。
金穗忙从小铺子里出来,朝姚长雍福了一礼,感激道:“今儿多亏姚公子,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黄姑娘能想到及时叫人去找我,已是极灵敏了。”姚长雍不以为意地笑笑,“黄姑娘去后院等着黄老太爷回来,我已遣人去找黄老太爷了。这会子我先在此暂待,等他们走了我再走。”
金穗大囧,她本意并非是让薛大算家的去叫姚长雍来,不过是碰巧。当下也没多解释,只恐怕越描越黑,索性不解释了,将姚长雍请到前堂坐下,唤月婵上茶。她这个小主人自然得作陪。
姚长雍抿了口茶,摸着不够细致精美的茶杯,淡声问道:“听说黄姑娘要入学堂了,不知准备得如何了?”
金穗正愁没话题可说,忙接上话道:“今儿玛瑙姐姐刚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正要去贵府上感谢老太太和大姑娘。正准备着呢,且早先在襄阳,姚公子给我留了不少书,一直都有读着。到底如何,却不知先生们的要求标准了。”
姚长雍嘴角微勾,疑惑地重复:“大姑娘,莹姐儿?”
“对,”提到姚莹莹,金穗觉着有趣,姚莹莹真是个妙人,便笑了笑,道,“姚大姑娘晓得我要入学堂,特意送了一本有注解的画册给我,以免我在先生们面前出丑。”
“莹姐儿素来敏慧,喜爱这些个东西。你也不必因着辈分的缘故与莹姐儿和真姐儿疏远了,只当做是姐妹来看也可。学堂嘛,还是以书本上的知识为重。黄姑娘还记得高祖的《静夜思》么?”
高祖的《静夜思》?金穗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位高祖叫做嵇开,是大夏的开国皇帝。她为李白哀悼了两秒,把《静夜思》背了一遍。
姚长雍点点头,接着又问了几首诗词,考察了几句古语的注解和见解。
金穗脸颊微微泛红,感觉面前这个十岁刚出头的少年不是一位少年,而是一位考察学生知识的老师,或者考察子女学识的……父亲。
虽然金穗十分不想承认,但姚长雍眼底浮现淡淡的欣慰,让她后背一阵冒冷汗,那种莫名的诡异感觉又来了。
姚长雍放下茶杯,浅笑道:“虽说照本宣科了些,不过,以你的年纪有这样的水平也不错了。莹姐儿的那本册子,你细细瞧一瞧,都是学堂里临摹过的名画,被女先生考核的几率很大。”
金穗忙点点头,姚莹莹的这本《汀兰阁主拙见》原来真是为抓考题而存在的。
一时,巫秀在门外报,陆行舟已把乞丐们全带走收押了。
姚长雍起身告辞道:“黄姑娘,我这就回去了。先留八个护卫与黄姑娘,等黄老太爷买了护卫,直接遣他们回府就是了。要是再有人来闹事,你直接遣护卫报给我,我要是不在,让府上的周大管家来处理。”
此时金穗满心羞愧,姚长雍这番话说得真挚诚恳,而她先前还怀疑欢大奶奶袁氏送牙婆来的目的。
姚长雍见金穗低着头不说话,他就站在原地等着,低头望着她的发顶。
金穗是不知回答什么好,察觉到屋子里的静默,忙抬头一看。
第281章 胡帮主
(小修)
金穗还未开口,却猝不及防地撞进姚长雍点漆如墨的眸子里,那向来清冽如泉的眸子,竟带了一丝暖意和安抚。她张了张嘴,却忘了要说的话。
而此时在姚长雍眼中,金穗的目光是柔和的,怔然的,带着一丝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与敏慧。姚长雍不知为何,莫名不敢直视,明明金穗的目光很清澈干净。这让他向来私下以金穗长辈自居的心理瞬间被突破了防线。
直视别人的眼睛是不礼貌的,尤其是直视女性的眼睛。姚长雍首先移开目光,干咳了一声,说道:“黄姑娘记住我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不管金穗怎么回答,他径直出了门。巫秀朝正堂里望了一眼讶然的金穗,觉得今天的姚长雍有些奇怪,但姚长雍素来对金穗极为关照,他也没多想,大步追上姚长雍的步伐。
等姚长雍转个角看不见了,金穗这才猛然记起,她本是要客气地留姚长雍吃晚饭的,顿时有些懊恼,一时也忘了方才诡异的气氛。其实,她也说不明白是以怎么一种心情去面对姚长雍这副教养子女的态度。
姚长雍前脚刚走,黄老爹便后脚回来了。
黄老爹一通自责,极力安抚:“穗娘儿,是爷爷没考虑周到,还好今儿的姚公子过来了。要真让那些地痞流氓闹出啥事儿来,我就要后悔死了。穗娘儿,你没吓着吧?‘
“我没事儿,爷爷。姚公子来得及时。且昨儿的欢大奶奶留了四个护卫,我只躲在屋子里,他们进不来呢。一会儿我让贾娘子做些好吃的,爷爷请护卫大哥们吃几碗酒。”金穗望着黄老爹稍显疲惫的面容,心疼极了,极力转移黄老爹的视线。而且,她今天确实没吓着。几个地痞罢了,如何能吓得着她?
黄老爹深深看了几眼金穗,见她确实安然无恙,终于放下心来,说道:“明儿的。我就不去姚府了。先买几个可靠护院,不然,我这出去了,总担心你在家里有个啥事儿,也没心情做事儿了。”
梁州是姚家的地盘,姚老太太把梁州看得如铁桶一般。傅池春轻易插不得手,因此,黄老爹才松懈了金穗的安全问题。再者。傅池春这些日子因着阿芙蓉暴露的缘故,在伯京里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打压姚府。
不过,今天这事儿让黄老爹明白了。“梁州居,大不易”,住在哪儿都有风险,那些污糟事儿总少不了。
当下和金穗商量买多少护院,把家里家外的人手都添置齐全了,他也好安心做买卖。
金穗要种薰衣草和辣椒,极力建议黄老爹先买些田地。黄老爹伺候庄稼十来年。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情谊,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两人商议完,金穗见黄老爹情绪稳定了许多,这才把事发时几个婆子的表现描述了一遍。黄老爹点点头道:“这几个护主儿的婆子小丫鬟不错,你都留下来,索性咱们的院子大,总有用上她们的时候,养着就先养着呗。能做事儿的人多,但能成事儿的人却没那多了。”
金穗应了,然后说道:“爷爷,贾娘子的男人子女还在李牙婆那儿,李牙婆答应给我留着的。我想着,薛大算家的、戴鹏媳妇儿等人,她们的丈夫子女却不晓得是不是也卖在了牙行里。要是能买齐整的几家人,又能做事儿,又能安他们的心,不必担心他们心里生了别的想法。且爷爷以后真忙起来,少不得要人手四处打点跑腿的,除了护院,爷爷身边也该有几个能办实事儿的人才是。”
金穗一提,黄老爹也道:“难得你能想得这远,把以后的事儿都想上了。我正觉着身边儿只一个山岚,人手不够,索性照你说的,都买了回来,免得等用的时候才短了人手。”
两人又商议一番,眼见天黑了,金穗正要叫月婵摆饭,四邻们这时候纷纷登门表示慰问。黄老爹虽然生气事发之时,邻居们竟然不顾金穗一个小孩子独自在家的恐惶,没能出面说几句话撑场面,但到底他们不过是才来的稻香里,邻居们不敢沾染他们家的事儿也是常理。因此,黄老爹仍和和气气接受了大家的安慰。
因姚长雍亲自上门为黄家做主,四邻们了然黄家与姚府关系好,不只是脸面上随便说说的好,而是真的好,对黄老爹就格外热情,甚至几个妇人到了后院好生搂着金穗喊了一通“可怜见的女娃子”,并邀请金穗到他们家玩耍。
金穗窘迫地应了下来,“玩耍”这个词离她好遥远。
等众人渐渐散了,黄家乔迁宴客那日与金穗说话的老妇人拉着金穗的手,一遍一遍地拍着,因年纪大了,也不避嫌,眼中尤带一丝愤然,和黄老爹说起前事:“我今日才回来就听了这糟心事,要是早些回来,小女娃也不必遭这样的罪。黄老太爷,这宅子往先的事你该听听的。”
黄老爹忙请教是何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妇人把那日连年余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这宅子收到官府了,可那胡大不甘心,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官府对上,却是在院墙上刨个狗洞,就睡在前院的枣树底下,还寻了一帮子混混乞丐吃喝玩乐,占山为王。有段日子我们还以为这宅子闹鬼呢。后来还是那胡二麻跟他妹妹报官,打了一顿板子才算完。胡大却放话说,以后谁都别想住进来,不然他定闹得宅子的主人不安生。”
“胡大”正是那个高个子乞丐给自己起的名字,原本胡大没有名姓,是他自个儿冠了胡老夫妻的姓氏。
老妇人叹了口气,接着道:“常常领了一群乞丐四下里晃悠,走到哪里不讨嫌?过了两年才消停些。这都好几年了,原以为胡大不过随便说说的,却是真个闹将起来。如今看来,胡大竟然混成个乞丐头子。真是……胡老夫妻若泉下有知,只怕要后悔当初可怜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人。”
黄老爹沉默了会儿,抱拳笑道:“多谢蒋老太太解惑。不管咋说,给穷人施舍馒头是造化,虽有这些污糟事儿留下,却不能掩盖胡老夫妻是真正的菩萨心肠。”
老妇人姓蒋,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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