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严心中也有些慌乱,这种事他不止做过一次,皎皎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他走到陆希身边,也不敢抱她,就怕她又打疼自己手,“皎皎,现在天色晚了,有事我们明天再商量如何?”又对穆氏等人下令,“都给我出去!”
穆氏、春暄和烟微面面相觑,不由有些束手无措,大娘子和郎君成亲这么久,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我说了收拾行李!”陆希说着走到儿子小床边上,就要去抱儿子。
却不想身体被人腾空抱了起来,皎皎平时无论做什么事,高严都不会反对,可他唯一不许的就是皎皎离开自己,“出去!”高严对穆氏等人厉声喝道。
高严平时对陆希身边的几位近侍称不上和颜悦色,可也没对他们发怒过。他的呵斥就是身边的亲卫都害怕,更何况是穆氏她们,她们吓得脸都白了,要不是相互扶持着,都要瘫软到地上了。
“你们都出去吧。”陆希对穆氏她们说道,她和高严吵架,何必为难旁人呢?
“大娘子——”穆氏颤巍巍的想说话。
陆希摆手,“阿媪,你们下去吧。”她先前的怒意已经全散了,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皎皎,我真错了,你别生气了。”高严等下人出去后,把陆希放在床上,握着她的手,跪在她面前,“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我——”高严看到陆希眼泪突然落下来,几乎是惊慌失措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离开,所以瞒下了家翁的信;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把我的大部分侍女都换成你的女侍卫,让她们寸步不离的保护我;我知道你担心有人会骗我、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我跟人通信的每封书信你都会先看过;我知道你担心我身体,所以让大夫每个月给我把脉两次,脉案你都亲自看过,我的小日子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结束,你比我清楚;我知道你有人给我委屈受,所以我每天一举一动,你都让人记下来。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都一清二楚,平时餐桌上就没有我不爱吃的东西……”
陆希越说眼泪流的越急,她知道高严因为从小身世的缘故,性格思想跟她有很大的不同,他对她过分的保护的是他童年太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她以前不是没反对过,可每次看到高严那样,她又觉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就忍了。可现在呢?面对他变本加厉的控制欲,她真不知道她是该继续可怜他,还是可怜自己。
“你说你没有不喜欢崧崧,可是你有真心抱过他的时候吗?你说男孩子不能过分溺爱,我听你的,可是崧崧才这么小,你——”陆希说不下去了,高严不喜欢阿崧,她不是看不出来,她一直努力的想缓和,她不想阿崧长大后会认为父亲不喜欢自己,“阿崧是我和你的儿子,你就这么对他,你这也算喜欢我的吗!”这是陆希最不能容忍的,阿崧是她拼了命才生出来的宝贝,也是他的儿子,他凭什么不喜欢!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高严不是不知道皎皎不喜欢他这么做,可即使皎皎不愿意,高严也说不出他以后做不到的承诺,“要是你不喜欢那些女侍卫,我让你那些丫鬟继续伺候你,皎皎,你别哭了。”高严几乎是哀求道。
陆希听了他的话,无力感再一次涌起,她自认自己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可是对高严,真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低着头一声不吭。
“皎皎,我明天让人准备行李,你跟阿崧回建康,但等过了三月,你跟我回来好不好?”高严是真害怕了,他从未见皎皎如此过,一想到皎皎要离开自己,高严眼睛都红了,他也不敢再去碰皎皎,而是把双手握拳放在了地上,几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坚实的实木地板被他硬生生的压出了几条裂缝,“皎皎别离开我,我只有你。”
他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皎皎的,皎皎给他一切,她会对他笑、他被父亲打的时候她会替她哭、他受伤的时候她给自己上药、她不会嫌弃他的出身,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自己……阿姊和老管家是对他很好,可他们关爱的不仅仅只有是他,只有皎皎是完全属于他的,她是他妻子,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他只有皎皎,他也要皎皎只有他。他伸手轻轻的握住了陆希的手,不敢用一点力气,凤眸专注的看着陆希,眼神中隐隐露出他几丝竭力掩饰的恐惧,“皎皎,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他一遍遍的重复着。
陆希看着他这样,心里一阵钝痛,“阿兄——”她忍不住扑倒了高严怀里。
高严见皎皎叫自己阿兄了,心头一松,“皎皎——”他不停的亲着陆希的额头、脸颊、嘴唇……紧紧的搂着她,他知道皎皎不会离开自己了,也不生气了。
不过还没等高严彻底放心,就听陆希问,“崧崧呢?”
“什么?”高严一愣。
“我说你对崧崧!”提起他对儿子的态度,陆希又怒了,“你到底是嫌弃我还是崧崧!”
“我从来没有嫌弃你!”高严下意识的答道,皎皎是他的命,他怎么可能嫌弃皎皎?“倒是你开始嫌弃我了。”高严嘟哝道,皎皎现在心目中除了高岳还有谁?
“那你是嫌弃崧崧?”
“没有!”高严飞快的否认,死都不能承认,不然皎皎又要收拾行李了。
“你就是有!”陆希的怨气憋了很久了,她勉强可以忍高严对自己隐私权的过分侵犯,可绝对不能容忍高严讨厌崧崧,她的孩子绝对不可以“有父亲不喜欢他”这种概念。
“我真没有,你看我都给他换了很多次尿布了。”高严委屈的为自己辩解,他实在不懂,他对高岳都这么好了,为什么皎皎还说他对他不好?他都忍着皎皎让高岳跟他们睡一间房了,晚上还起来给他换尿布,他哪里对这臭小子不好了?
无论前世和今生,陆希生长的环境和高严差的太远了,所以她无法了解高严的想法,也想象不到高严小时候的日子。在陆希印象中的高威亲切爽朗,因为高威对陆希一直都很和善,她并不了解真正的高威。高威和前妻感情很好,在前妻因高严而丧生后,他有很长的一阶段是痛恨着这个儿子,甚至还想过要溺死这个儿子。如果没有高后和老管家,高严在襁褓之时就都活不下去。而且高威因常年征战,脾气非常暴躁,他治军又严厉,对两个儿子教养也套用军中那套规矩。
即使是高元亮,也时常挨高威打骂。有次高威带着高元亮和几名亲卫出去打猎,他给了高元亮三支箭,让他打三只猎物,结果高元亮带回来两只猎物,高威就让人打了高元亮三十军棍!当时高元亮年仅十岁!连高威疼爱的长子都有如此待遇,更别说是他不喜欢的次子了。高严五岁的时候,大冬天就被高威丢到冰冷的河水中,命令他跟着高元亮身后一起游上来,游不上就淹死。
有这种童年经历的高严,根本没有父子之情这个概念。他自觉他对高岳已经非常好了,比父亲对自己好多了。他都给这臭小子换过不知道多少次尿布了!他小时候高威不掐死他就很不错了,换尿布那是想都别想的!高威是近几年,年纪大了,又长年在京城休养,不出去打仗,心结渐渐解开,心也柔软了起来,才开始重视起亲情的。
高严看了看时辰,上前搂住陆希,“时辰不早了,皎皎你要骂我,也明天再骂,现在该休息了。”
“你少转移话题!”陆希拍掉了高严的手,可一搭上高严的手,她就眉头一皱,好疼!这是刚刚陆希打掉高严手臂时候拍红的。
“皎皎疼不疼?”高严连忙握着陆希红红的掌心爱怜的亲着,“我去给你上药。”
“不用。我在跟你说崧崧的事。”陆希板着脸说。
“皎皎你要我对崧崧怎么样?”高严虚心求教,只要皎皎不离开自己,他可以对他更好一点。
“以后你每旬都要跟崧崧有两个时辰的相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你要跟崧崧和睦相处,绝对不可以弄哭崧崧!至于安排在哪天,每次花多少时间,随便你。”
高严眉角跳了跳,一旬十天,他五天才回来一次。
“你不愿意?”陆希平静的问。
“愿意。”高严想都不想,立刻答应了。
陆希这才稍稍满意,她暗暗告诉自己,夫妻是要慢慢磨合的,他们正在磨合阶段,可以慢慢来,但是阿兄和崧崧一定要先解决,马上阿崧就开始懂事了。
“皎皎,时辰不早了,先睡吧。”高严拧了帕子轻柔的给陆希擦脸。
“那我们去建康的事呢?”陆希问。
“我会准备的。”高严无奈的说,不答应又如何?再让皎皎哭?他可舍不得,他心里盘算这次护送皎皎的人选。
陆希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就放心的合眼睡觉了,她哭了一场,放下了心事,很快就睡着了,可高严就这么睁着眼睛,看了她整整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吵架,就是比谁会更装可怜。。。高严胜出,陆希心疼了。。。
然后心疼这个描写,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特别好的形容词 = =
然后小狮子跟我说,她总结了很多,针扎:是亲人死掉的痛;被捏碎:是被爱人背叛虐的痛;钝疼:钝器所伤心疼的疼;绞痛:是嫉妒恨求而不得疼……任君选择,总有一样适合的= =~
☆128、和好
陆希和高严婚后的第一次争执;不仅让高严一夜没睡,连穆氏也着急的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匆匆起身来到正房。
正房里灯已经亮了,但是丫鬟们还没有进去,穆氏悄悄的问昨天轮值的夏暑;“大娘子和郎君如何了?”
“昨天一会就睡下了。”夏暑说,昨天大娘子难得的发脾气把她们都吓了一跳;幸好一会房里的灯就暗下来了。
房里;高崧崧正蹬着小腿;小手不停揉着半闭半合的眼睛;高严面无表情的给他换了一条干净的尿布;顺手给他擦了擦脏兮兮的小屁屁,动作非常熟练。高崧崧吚吚呜呜的叫着,高严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也是睡意朦胧的,正捧着茶盏,一点点喝水的妻子,还是一把捞起儿子,把他塞到了两人的被窝里。
陆希下意识的搂住了儿子,往高严怀里蹭,高严低头亲了亲陆希睡得红红的脸,喝光了陆希剩下的半杯茶水,也顺势躺下了。“阿兄,你今天不回驻地吗?”陆希靠在高严怀里迷迷糊糊的问,时辰好像不早了。
“我过一会再回去。”高严搂着陆希,一想起皎皎马上要离开自己,他就满心不舍,“皎皎,要不让王直和司漪送崧崧回去如何?反正是他办抓周宴。”他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就怕皎皎又不开心,认为自己不重视高岳。
陆希睁开了眼睛,见高严近乎忐忑的望着自己,她心头一软,伸手搂住了高严的脖子,亲了亲他紧抿的薄唇。
高严心头一喜,“皎皎,你答应了不走?”
陆希还没说话,高崧崧就不满意的蹬脚抬手,寻常这个时候陆希已经差不多起来了,高严也回驻地了,陆希都会跟他玩上小半个时辰,才会开始吃早点,这会他等了好久,等不来阿娘软软的香吻,小霸王不满的哼哼唧唧起来。陆希也没等高严脸黑,扬声道:“夏暑,把阿崧抱走。”
昨天崧崧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一向是雷打不醒的,所以陆希也没让人抱出去,可这会他都醒了,她想跟高严好好谈谈,还是先抱出去吧,昨天她是脾气大了一点。
夏暑进来,低着头从陆希手中接过阿崧,匆匆抱了出去,高崧崧感觉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怀里,心里很是不爽,抬手就用力的打着夏暑,他养的好,力气极大,一圈打在夏暑眼上,夏暑一下子眼泪都落了出来,她连忙把小祖宗放在被褥上,心里暗暗苦笑,这小祖宗小时候力气就这么大,长大后会不会也跟郎君一样,天生神力呢?
“皎皎,你真不走了?”高严欣喜的问。
陆希抬手轻轻的摸着高严的面颊,轻声解释道:“阿兄,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是耶耶只有我跟阿妩两个女儿,阿妩也只剩下我这么一个阿姊了,旁人都可以掐着时间去参加她的婚礼,可是我要是去的太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是不是?再有陛下也明白你不可能提早去,可他还是这么早就跟你传旨了,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希望我早点回去。”
高严沉默,陆希叹了一口气,身体更往高严怀里蹭,“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这么早走,毕竟这一走就要半年,但是不说阿妩,我们也不能辜负家翁的好意对吗?”
“他只是想见阿崧罢了。”高严说。
“家翁要是想见阿崧,也没必要一定要让阿崧回去举行抓周宴。家翁说是给阿崧举办抓周宴,这又何尝不是给我们的一次机会呢?要是我不回去,家翁会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