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门口侍立的寺人心思灵巧,立刻扯着嗓子宛转的通报道:“安邑县主、万泉县主、候大娘子到。”
厢房里声音稍顿,便传来了常山公主的笑声,“刚刚还说起她们该到了,果然这会就来了,还不快进来。”最后一句话,语态极是亲昵。
宫女们打起帘子,陆希、陆言、候莹依次入内。三人入内就见常山公主下方坐着一名身着秋香色深衣的贵夫人,那贵夫人生了一张圆圆富态的脸,眼角有明显的细纹。
三名婷婷袅袅的少女,让冼夫人眼前一亮,对常山笑道,“公主真是好福气,有这三个花骨朵般的女儿陪在身侧。”
常山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但嘴上还是谦虚道:“阿冼不是也有三娘?我瞧着三娘可比我这个小魔星好多了。”
陆希等人进厢房后,先向常山、冼夫人行礼,又同屋内同辈的元三娘、崔孟姬见礼后,才在常山的示意下,坐于她身下,陆言一听常山的话,知道她在说自己,不依的唤道:“阿母——”
常山招过幼女,亲昵的问她路上累不累、饿不饿,陆言一一答了,陆希和候莹坐于下方,一言不发。崔孟姬在三人进来后,也不说话了,倒是元三娘偷偷的抬眼打量着候莹。
候莹今年十六岁,正是女孩子一生最美丽的时候,尤其是她今天穿了一身夺目华贵的红色,更显得她气质端方,冼夫人同常山说笑间,已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候莹好几次,见她始终面带微笑、目不斜视,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心中就满意了几分。
也是!陆家长大的女儿,怎么可能有不好的?今上元后嫁给圣上半年不到就薨逝了,继后高皇后无子,她小姑元贵妃生育的皇长子虽已经立为太子,但宫中、朝上崔家的势力依然不可小觑,如果能和崔家联手,太子的地位肯定更加稳固。
只可惜崔家无嫡女,崔孟姬再出众,她的长子也不可能娶一个庶女,反观候莹虽然生父早亡,可母亲是今上唯一的同母妹妹,伯父是征东将军候远,她又从小在陆家养大,得袁老夫人教诲,这样的女孩子从哪里去找?故冼夫人一听常山公主提起这桩婚事,就急巴巴的赶来了。
两位贵夫人聊得热火朝天,几名小娘子也说的投机,尤其是陆言,她只听常山和冼夫人说了几句,就大致估摸出冼夫人来此的真正意图,她和元三娘年岁相当,平时也见过几次,如今陆言有意替姐姐打好未来小姑子的关系,几声笑语就把元三娘逗得喜笑颜开,陆希话虽不多,但每次说话都恰到好处。
崔孟姬在一旁咬了咬下唇,目光复杂的扫过候莹,她比候莹小一岁,也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她今天穿着月白的上襦、蹙金红裙,富丽华贵中带着雅致,比起候莹丝毫不逊色,论容貌、论才华,她都不比候莹逊色半分,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没有一个好母亲……
冼夫人在一旁看着,这也是她坚持不肯要崔孟姬当自己儿媳妇的主要原因,庶女——不管怎么教养,终究少了几分大气。冼夫人的目光在扫过候莹身边那条淡青身影的时候,微微一顿。
陆希今天穿了一件淡青的曲裾,清雅素净仿佛夏日午后放晴的天空,主料不见纹饰,袖口、领口和下摆处,用牙白素锦缘了边。这时空中飘来了一朵云彩,将日光遮住,厢房中的光线一变,袍裾上浮现团团云纹,朵朵芍药、石榴图案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云纹中。
冼夫人眼睛眯了眯,才发现其实陆希穿的曲裾并非纯色,而是青色的细线细细治了无数暗纹,静止不动时候,暗纹不显,等照射在衣物上的光线变化后,那些纹饰才能显示出来。
像是察觉到冼夫人的目光,陆希眸光一转,正对上了冼夫人,冼夫人不由有些尴尬,倒是陆希不躲不避,对冼夫人微微一笑,她双眸澄澈,看人的时候眼里似乎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冼夫人的尴尬之感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陆希身体微曲,神色怡然给冼夫人和常山各倒了一盏丫鬟刚送上来的清茶,“母亲、夫人,这是前段时间阿姊特地让人炮制的泡茶,同煎茶口感有些不同。”
崔孟姬望着那盏清茶,神情有些僵硬,她才烹了一壶茶,陆氏姐妹就送了这么一壶茶来,她们算是和她比试吗?
冼夫人听着陆希清柔的话语,神色渐渐放松,含笑望着候莹,“候姑娘,这是茶是你让人炮制的?”
“是的。”候莹柔声说,虽她力持稳重,可满脸的红晕和落在地上的目光,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冼夫人眼底浮起了淡淡的惋惜,但目光转向正满脸疼爱的望着女儿的常山时,她莞尔一笑,这也不错。
陆言年幼,性格也活泼,哪里耐烦整日坐在厢房中陪两人说话,待了一会,她就拉着元三娘要出去玩,常山嘱咐宫女、寺人们看好几位娘子,就任她们出去玩了。
陆希出了厢房,就同元三娘和崔孟姬告辞,陆言和候莹知道她要去那里,也不多问,元三娘倒是有些好奇,但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也没多问。
陆希走出月洞门,春暄手中捧着一个花插,同一名灰衣女尼朝她走来,两人同时朝陆希行礼,“大娘子。”
陆希接过春暄手中的花插,“走吧。”陆希示意下人不要跟随,三人顺着抄手游廊,往后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前一直以为古代没有羊绒,可后来发现玄奘曾经提起过,他在如今印度地区见过羊绒,就在这里采用了。以前还以为明代才有棉花,后来发现原来魏晋时期,中国就有棉花了,也有棉布了。
☆11、万松寺(下)
“大娘子,您让印的一千册经文已经印好了。”灰衣女尼跟在陆希身后,双手合十说道,“等过了元日,寺中就开始发放经文。”
“嗯,你看着办就好。”陆希颔首,“我让你准备的粮食、肉食、冬衣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女尼并不很了解陆希为什么要她们准备这么多东西,“大娘子,最近城外饥人越来越多了,我这些天和清澄商量下,想准备些干粮,准备等元日过后,施与来寺庙进香的贫家。”女尼说,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姿容秀雅,若不是穿着僧衣,旁人定以为是哪家的贵夫人。
“你以前和清澄做过这些事吗?”陆希问,清澄是她姑姑陆止清微观的主事,这名女尼是万松寺的主事。
“没有。”女尼摇头,“之前就开设过粥棚。”
“那就先不要用了。”陆希说,粥棚是在固定地方,不管是私人还是官家,周围都有重兵防守,流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且粥棚是大家做惯的,但如果在寺庙发放干粮,不说起什么暴动,就是人流稍大一些,场面就不一定能控制住,陆希可不想好心办坏事,“住在万松寺附近的贫家大多是家中庄客吧?”
“是的,都是观主和大娘子的庄客。”女尼说,这附近一片山林田地,都是前朝景武二帝给陆止、萧令仪的私产,萧令仪薨逝后,理所当然由陆希继承,附近的居民也几乎都是两人的庄户或是私奴。
“你把干粮连带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全给阿伦,让阿伦带人去发给家里的日子,就当是我和阿姑给他们的元礼。”陆希吩咐道,阿伦是陆希的奶兄,也就是穆氏的儿子,陆家的家生子。
“唯。”女尼应诺。
“什么人!”突然墙外传来一声厉喝。
“哗啦啦——”树叶一阵剧烈晃动,“哎呦!”一声惨叫,“啪!”一声肉体重重落地的声音。
春暄和女尼净慧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弄的一怔,不过两人立即反应了过来,挡在了陆希面前,警觉的瞪着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华服华服,“来人!快来人!”春暄连声呼唤。
陆希顺着两人间的缝隙间望去,那人看上去十六七岁左右,眉目俊朗,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看上去像是某个富家的郎君。
“少君!少君!您没事吧!”墙外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嚎叫声。
“老子还没死!你嚎丧啊!”那少年一跃而起,中气十足的怒骂道,可目光转到正戒备的望着春暄和净慧,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声音也轻了下去,对着两人身后的陆希咧嘴一笑,可估计是抽疼了身上某个部位,原本计划风度翩翩的笑容,一下子变成呲牙咧嘴,“崔某唐突,冒犯了姑娘,无礼之处望姑娘见谅。”
陆希打量着这少年,说话嬉皮笑脸,眼睛也直愣愣毫不遮掩的盯着自己发呆,但目光清亮,并不是让人太反感,崔某?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嗒嗒嗒”急促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陆家下人的动作极快,不过一会功夫,陆希身边就围满了人,门外守候的部曲也进来了。
“你是何人!”陆家部曲的总管板着脸喝道,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人居然能混进守卫森严的万松寺,今天因陆希等人要来,万松寺从昨天开始就闭寺谢客了。
“在下——”少年扭捏的拉了拉凌乱的衣衫,刚想说出自己的身份。
“子羽?”清朗的男声响起,一名身着月白深衣,剑眉星目的俊美青年匆匆领着一队甲士赶来,一见那名少年,青年错愕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难道这里只允许你元子长来吗?”那少年闻言冷哼了一声。
“当然不是。”元尚师莞尔一笑,“你要来说一声便是,长公主自会让人迎你入内,何必做这么危险的举动呢?”
“本郎君就不爱走寻常路!”崔振头一扬,傲然说。
陆希平时连崔孟姬都很少见,更别说崔振这种隔着一层的外男了,元尚师更是从未见过,所以她一开始没认出是崔振是谁,可一听两人互称字,崔子羽、元子长,陆希就知道是谁了,原来阿薇的两个未婚夫候选都来了。这下可热闹了。
崔振不会是来看阿薇的吧?论身份崔振是候莹的表兄,不过崔振从小就跟着崔陵四处当官,回到建康后,崔振年纪也大了,也不好频繁出入宫禁,估计崔振也就在小时候见过候莹几次。
元尚师对崔振的无礼,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好脾气的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先带你去见长公主吧。”
崔振抖了抖衣袖,“本郎君去见阿姑,还需要你来引见不成?”
崔振和元尚师有时间斗嘴,陆希却不想陪他们浪费时间,她示意围在面前的侍从散开,上前几步,“元郎君、崔郎君。”论身份,陆希是县主,而崔振和元尚师,不过只是在朝中领了虚职,品阶低微的小官,三人又是平辈,陆希无须向他们见礼,事实上陆希没让两人见礼,已经是很客气了。
元尚师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崔振立刻回头对陆希笑道:“陆姑娘,刚才崔某没有吓着你吧?”崔振努力的让自己笑得很自然,可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可不是白摔的,他脸不时的抽动一下。
元尚师顺着那清越的声音望去,只见一名青衫少女亭亭站于长廊之中,手中捧着一只纤长的花觚,几株绿萼置于觚中,绿萼身姿秀雅、皎洁如白玉,美不胜数,而持花之人缓步如莲,清眸如水,香肤柔泽,素质参红,更是恍若神仙中人,饶元尚师心性沉稳,初见这少女也稍有失神。直到崔振那像是夹着嗓子的古怪声音传来,才让他回神,朝陆希拱手含笑道,“陆大姑娘,元某适才失礼了。”
元尚师也没见过陆言,可见这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左右,这次来万松寺的女郎中,候莹、崔孟姬都已年满十五,陆言、元三娘年纪还小,想来想去就只有陆家大娘子一人了。崔陵也是顺着着陆希的年纪,才猜出她的身份。
陆希微微一笑,“崔郎君,你还是唤个疾医看看吧。”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别摔成内伤才好。
“呵呵,多谢陆姑娘关心,崔某不碍事的。”崔振拍拍胸膛,以显示自己的强壮,元尚师嘴角一抽。
“两位郎君,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陆希对崔振的殷勤视若无睹,她还有事要做的,对这两人略一屈身后,便转身离开了。
“哎——”崔振想追上去,却被元尚师一把拉住,笑眯眯的说,“子羽,既然你都来了,先去拜见长公主吧。”
崔振一听,眉眼耷拉了下来,恹恹的应了一声,说真的,他还真不想去见那个从来没瞧得起他过的表姑,只是都被抓住了,不去拜见表姑是不可能的,他随口应着,目光依然依依不舍的望着那离去的袅娜身影。
元尚师嘴角一晒,连侯家的女儿都娶不到人,还敢妄想陆家的女儿?
“大娘,这崔少君也太无礼了!”净慧等陆希入了月洞门后,才忿忿说道。
陆希没接净慧的话,而是将花插恭敬的供在一牌位前,这牌位是萧令仪的牌位,萧令仪生前最爱就是天阙山风景,曾一度想葬在天阙山,虽说后来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