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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上学的少爷们姑娘们,家里愿意出钱的,就出一部分;不愿意出钱的,年节下送些东西给安老夫人安公子也就行了。
读书好的人未必就样样得意,所以出钱的人几乎没有,只有七太太姑太太这些在安家生意上的人,送些云片糕蜜枣子之类的东西过来,就算是还上这个情。
有这些好处在,张明堂被撵走不能来上学,当然张三娘要拼命地巴结想着还回来上学。“姑娘帮帮忙,神佛也知道姑娘做的善事。以后保佑姑娘生个大胖小子,”安家的这些亲戚粗鄙得修身养性为主地安公子都受不了,何况是莲菂。
认命的莲菂丢个耳朵给她,昨天夜里还后悔不应该答应她,现在想想是错的。张三娘这种烦性儿,莲菂心想我可不是她对手。
“你明堂兄弟要不在学里拘着他,成天价外面野着跑打架生事儿,我心里这个苦呀。”张三娘继续不闲着。莲菂用眼角扫一眼张明堂,长得猴精相,我哪有这种兄弟,就是安公子,从来体态安详,也没有这种兄弟。
在张三娘口沫纷飞的声音中,蓝桥悄声把安公子的话告诉莲菂,再小声地道:“公子让回去歇着,再去要碰钉子。”
莲菂笑眯眯,当然要去碰钉子,不给我钉子碰,我今天心里都难过。另一只眼角再看看张三娘,你生出来这样一个猢狲儿子,当着面骂我。怎么着也得让他在家里停上十天半个月的,以示惩戒后再来上学。
被张三娘烦到不行的莲菂,一时头疼受缠不过答应张三娘,再想起来安公子其实心中很藏事情,而且不是糊涂蛋。他不让我去,我偏要去。莲菂姑娘心中乐陶陶,准备听安公子教训一顿礼仪尊重的大道理,让安公子说不好。这就可以趁心如意回房去。
一行人来到安公子院门外,丫头留香先哎哟一声:“说您不舒服,可不能强撑着。”莲菂姑娘手揉着额角。又气息无力了:“我一定要来才行。”蓝桥识趣地送上自己的小肩头,莲菂手扶着这小肩头,在秋风中是颦眉弱不胜风之态。慢慢往房中去。
就门口送留弟这一会儿,安公子房中多出来七、八个家人。他手里捧着自己的药,温凉并不烫手。因想着再凉些。正徐徐吹着对着莲菂皱眉头,眼睛里面都是嗔怪:“病了就养着。说了让你别来,你乱跑什么!”
张三娘进前来跪下:“宋姑娘大人大量,她不生我们的气了,求公子也高抬贵手,还让我儿子再到学里念书吧。”
“是啊,还让他念书吧,不就是公子一句话。”对着安公子更皱眉头。苦着脸的莲菂其实心花怒放:“小不看大,”她胡扯一句,张三娘也跟着道:“是啊是啊,长大就老成了。”
安公子忍住笑,生怕自己把手里的药汁子从药碗里吹出来。把药一饮而尽以后,安公子还是皱眉想着。
房中只有张三娘一个人的声音,莲菂心里扑腾两下,希望安公子说:“不行,这样的人以后还了得,在家里好好管教再来吧。”他是什么语气。莲菂都为他设想好了。
“姑娘,你帮着说句话儿啊,”张三娘又提醒一下莲菂。莲菂才又道:“是啊是啊,让他来上学吧。”
房里的家人们都屏气凝神。他们是知道昨天学里的事情,到下午就消息家里飞遍。此时正是验证宋姑娘在公子面前说话管不管用的机会,大家都等着。
“去吧,”安公子好一会儿才说出来,还是皱着眉头:“我这几天事情多,你少来吧。”房中家人一起松口气,张三娘和张明堂过来给安公子叩头,只有莲菂傻了一下,再回神对着安公子看去,从他黑眸中捕捉到一丝狡猾的笑意,一闪就过去了。
这事情最后变得莲菂姑娘不满意,回到房里她歪在榻上才明白过来。老狐狸,不,小狐狸,年青的不大不小的狐狸。安公子无处不在营造我对你多好,莲菂姑娘又白送了一个场景给他。
要是喜欢安公子的人,得到他这样的对待,一定很开心。莲菂无聊地想着,为什么我不喜欢他。觉得自己处处被人算计,不恨他已经客气,哪里还有喜欢。莫明其妙,居然慢慢不恨他。无聊的莲菂歪在榻上对着手指头发呆,心里还是不喜欢他。
房外传来笑容满面的说话声:“蓝桥,宋姑娘这会子有空没有,我有句要紧的话儿要来对她说。”
蓝桥进来传话:“管事的费妈妈来了,”。。。。。。。一个上午见了家里六个管事的家人,到下午的时候,又见了六个。留弟下午不上学,坐在房里和小枫学针指,小脸儿上是笑得千朵万朵花儿开,受人奉承受人讨好,大人都觉得好,何况是小孩子。
天气骤然冷上几天,阴沉得象是冬天里。四五天以后,日头才重新爬出云端,院子里又是秋日暖阳。
安公子对外宣称自己好多了,每天正大光明地起来半天。莲菂姑娘病了,每天说头疼,一大碗药一大碗药的往下喝,在房里从不出来。
“公子,安权来了。”丫头们回过一声,安权走进来:“公子吩咐我办的差使,已经安排妥当。”对着几上白玉双耳瓶中大枝菊看着的安公子漫不经心:“套车,我去看看。”
良月送上夹袍子,安公子一面更衣,一面叮嘱道:“晚饭我未必回来,宋姑娘那里你再去看看。”
良月答应下来,看着公子出去。在心里又别扭一下,宋姑娘病了这些天,她的人是不见,名字不时要听到一句。公子越来越糊涂,走失的两个家人刘海和钱二根,大半年后才回来重新要收留,公子先说不同意,他们去求了宋姑娘,这就也留下来。
公子真是糊涂了,良月不认字,只听过戏里公子为情抱病的事情,不想我们公子就切身来上一次。
出门的安公子也在想莲菂,在我面前说一句是一句,家下人等都去求她,挡不住这些人去,就天天装头疼不见人。安公子想起来就好笑。天天和莲菂象逗乐子一样的玩,虽然是闷在家里,也不觉得烦闷。
坐上马车出城去。官道上一路行走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安公子把钟离夫人等人安排在坟山上,寂静少人算是安全的地方。
坟山上的人都是交待过,说是安公子的远路亲戚。路上染病怕过给别人,先要这里休养。这一门亲戚以前有信来过。坟山上的人不多,也都深信不疑。
一排屋子在山脚下,安公子马车停在这里。走下车的安公子看到并没有人出来迎接,也点点头满意,少出来最好。
推开屋门走进去,屋里人才泣然拜倒:“未亡人多谢公子收留,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屋里一个白衣缟素的四十多岁妇人。眼睛红肿面有泪痕,可见路上就没有少哭;在她肩下依着一个二八年华少女,头上一朵白花,却总瞪着眼睛,怒气难伸的样子。这就是钟离夫人和钟离姑娘琼枝。
丫头惠儿同钟离琼枝差不多大,也是眼睛红肿过来,随着对安公子拜谢。安公子扶起钟离夫人,叹道:“钟离大人诤诤烈骨,不畏权奸,是我辈的楷模。”
提起来亡夫。钟离夫人又哭起来,琼枝姑娘一看却是烈性。安公子要是见过钟离大人,就能看出来父女二人很是相似。
“母亲不必哭了,哭有何用!唯今之计。只有痛惩权奸,为父亲报仇,方能出我心头之恨。”琼枝这样劝父亲。
虎父也有烈女,安公子心里这样赞叹,再想的就是,要叮嘱人看紧了她,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客气人。安公子自己都能缩头,又劝左大人避祸,他心心念念只想着祖父母养育之恩,父亲常年外面奔波是为生意,母亲承孝于祖母,膝下只有自己一个儿子。
“姑娘是个女孩子家,钟离大人的冤枉,朝中正义官员们不会袖手。姑娘路上辛苦,奉着夫人来到此地,还是好好休养最好。”安公子压下心中的怒火,他要是也跟着说报仇应该,估计琼枝姑娘更要一跳多高。
惠儿也劝着:“姑娘一切以夫人为重才是。”琼枝这才没有话说,看看母亲仍是伤心,自出京后没有一天不在伤心。同样悲痛欲绝却没有眼泪的琼枝走过去劝母亲:“我们到了这里有公子照顾,安全上可以放心,母亲不要再哭了。”
“可怜你父亲的骸骨,”钟离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哭道:“他尸骨都没有收回来,现在哪里?”痛苦的钟离夫人这几句话,让安公子也惨然。
安公子从不拍案而起,他只是温和地答应一下:“家里还有几个下人,让他们去京中麻烦左大人打探,我尽力而为,把钟离大人的骸骨收回来。”
钟离夫人站起来再次拜倒:“恩人,公子要是能收回亡夫的骸骨,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再推着女儿也拜:“快些拜谢。”
琼枝听母亲的话拜过安公子,起来后对着他细细地打量,这个人也是年青人,只比自己大上几岁。如果不是左大人一直相劝,说这里最安全,琼枝是要奉着母亲隐姓逃往别处。
路上遇到安公子接的人,事事都小心稳当,再到这里看看一片山林,是一个好的栖身之地。此时听到安公子夸口为父亲收骸骨,琼枝看向安公子的眼中,是有几分怀疑。他知不知道父亲是杖毙殿堂之上,母女是听到人报信,早逃了一步才逃出来。这骸骨不是这么容易收的吧?
垂泪的钟离夫人身处逃亡之中,对身边的人早就打量在心中,看着安公子不急不躁地说话,既不激昂,也不是浮夸之人。
“公子担下干系,收留我们在此,这里幽静少有人来,未亡人当紧闭门户,不会给公子添任何麻烦。”钟离夫人对着安公子也先保证出来,在钟离夫人身后,还有一道追剿罪官家眷的刑部法令,安公子也是知道。
文弱的安公子不是小胆子人,听过钟离夫人这句话就一笑:“夫人不必多虑,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在我这里,不会让夫人和钟离姑娘做离世之人。”
说到这里,安公子对着惠儿看一眼,惠儿知趣这就走开。钟离夫人知道遇上一个谨慎人。带泪道:“惠儿是我家里小婢,自幼收养在家,满府里家人散尽。只有她无处可去,这才带在身边。”
安公子听过,再对钟离夫人说自己的主意:“这里住上三年五载也不妨事。只是太冷清。我母亲亲戚家住吕梁,夫人可化离为林氏。托言路上染病在这里休养。等过了年,我就接夫人和钟离姑娘城里去住,有什么消息也可以尽早得知。只是不知道夫人在京中时,认识夫人和姑娘的人多不多?”
这位左大人极为器重的年青人安排的这样稳当,钟离夫人只能道:“我本妇人,能逃出生天,也是诸位大人一路相助。既到了这里,一切听公子安排。我常日在家,和琼枝从来不出门户。”
山林中住着虽好,身边还有女儿。琼枝姑娘二八年华,是订亲许人要成亲的年纪。丈夫惨死还有女儿,为着女儿,钟离夫人也不能隐居。
安公子这就放心,见的人越少,被认出来的可能就越低。说了一会儿话回来,天色已是傍晚。马车赶着关城门的点儿进了城。经过的人家都纷纷点起灯来。
秋风迷离吹得人衣衫飘动,安公子在二门以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莲菂披一件莲青色斗纹袍子,站在养鸟雀的小天井内似在等自己,又似在看人给鸟雀笼子外下黑布。
“你在这里做什么?”安公子满腹心事。还是微笑走过来。莲菂走在他身边,一同往里面去,慢慢说一句:“等你。”
安公子明亮的眼眸往她面上看看,微笑道:“我听错了没有?”莲菂面上又是别扭劲儿:“没有听错,我在等你。”
“又觉得你受了委屈,还是给了别人委屈受?”安公子想来想去不过就是这两样,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站住脚步不走的莲菂嗯一声,安公子失笑:“我竟然是神算。”取笑的话刚出口,莲菂溜圆眼睛瞪着他,看着面色如梨花一样,风致秀气娟然。
“这里风大,到房里说吧,”安公子含笑给她紧一紧袍子,这亲昵让莲菂往后退一步,才不情愿地道:“我求公子,我再为别人求情的时候,不必答应。”
安公子一听就要乐:“为什么?”莲菂姑娘往一边儿扭扭面庞,低声道:“你知道。”安公子忍无可忍地要笑话她:“你不为别人求情不就行了,是你揽这么多的事情在身上。”
“我怎么能不为别人求情?”莲菂被说破心事,心里不喜欢,再动一动身子道:“她们来求我,我怎么能不帮忙说话。”
安公子笑哼一声:“装头疼也躲不过去,你就来欺负我了。”莲菂忍俊不禁要笑嘻嘻:“我再帮人求情,你只管训我好了,要打人是不是,这只手给你打,不过少打几下,打上三下就成了。”
莲菂从衣服内把自己手掌伸一只出来给安公子看,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