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临睡前再走过来听一听屋里动静,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去睡。
有弟自此更不出门,天气春暖花开,搬个板凳坐在院子里等着,来弟笑过几次:“他要来指不定十天半个月后,”有弟不听,还是坐在院子里等着樊六来拿东西。
又过几天,离安公子回城只有三、四天,家人来回禀事川流不息;村口夭桃大放,又不少来游玩的学友,安公子虽然忙,也还是每天下午过来看看来弟。只是对她不肯签文书,心中想起来就不喜欢。
这一天早上刚起来,小枫就候在门外,面上有几分慌张:“回公子,要给姑娘请个医生来看看,今儿一早就病在炕上,面上只是通红,说挣扎不动。”
安公子命人去请医生,自己早饭后走过来看。有弟眼泪汪汪坐在来弟身边,来弟身上盖一袭薄被,头上冒出汗水来,还只是喊冷。
探手在来弟额头上试过的安公子问刚赶到的医生:“这是什么病?”医生也说不好,只是开药方出来。安公子心中焦急,看来弟面颊上胭红似火,星眸晕沉,让人心中怜惜。
“一早起来,就是这样。”有弟第一回遇到来弟生病,还生的这么重。有弟就泪汪汪,在对安公子解释,再问他:“要不要紧?”
看过几本药书的安公子,自己久病不说良医也算是粗通医理,他也觉得这病来的奇怪。春天万物俱发,疾病也发。在不明病情以前,安公子心中也是担心。
第七十七章,亲事(八)
房中有一股子脂粉味儿,一旁的镜台上是安公子送来的胭脂水粉。姑娘房中有脂粉味儿是肯定的。安公子没有放在心上,睡在炕上装晕晕沉沉的来弟微睁开眼睛,看看安公子面上是着急,没有起疑心的样子,这才放下心。
“公子,孙公子游春,过来拜您。”好在安五不一会儿就把安公子喊走,来弟这才得以松一口气。对着一旁眼泪汪汪的有弟,来弟装作虚弱地道:“来弟,姐只觉得冷,你帮着小枫弄一个火盆在这屋里,药你就在火盆上熬吧,小枫又要做饭又要扫地,已经足够辛苦。”
有弟愿意做这些事儿,答应一声去告诉小枫,把一切安置好。小枫还是进来看一看:“这屋里弄的药气重,姑娘未必睡的好。”
“我想开窗户看外面桃花开,又怕开窗户冷。这屋里加一个火盆正好,再煮上药香,我闻着或许好的还要快。”来弟是气若游丝地这样回答小枫。
小枫再没有话说,安慰几句:“公子担心着呢,走时让我好好侍候姑娘。”小枫就出去给来弟煮可口的饮食,有弟在屋子里熬药。
一整天下来,来弟虽然是热,而且带累有弟也出汗,不过她想想自己可以不用去安家,就觉得这是值得。就为着不去安家,来弟才装出来这场病。
面上红晕是半夜里起来涂的胭脂,一时忘了有脂粉味儿,来弟又亡羊补牢一下,让有弟在这里屋里熬药,中药味儿重,足以让人闻不到脂粉味儿。
不然安公子再来,今天屋里的脂粉味儿还可以说是头天的妆扮。在炕上再睡一天再有脂粉味儿,来弟怕安公子看出来。
敢于这样做,来弟心里有主意。梁五的下落有了,来弟对着安公子是有些害怕他,就冲着他收田地这件事情。从安公子的角度来说。他是不会真收,可是来弟觉得他心思难测。翻脸无情。
而且昨天拿来一张订亲文书让签字,让来弟左思右想,决定恕不奉陪。明着对安公子说亲事不再,只会换来他更大的欺压,这是来弟通过最近几件事对安公子其人的了解。
来弟拿到梁五的下落,算算身上钱足够,决定装病不去安家。然后找机会带着有弟跑路。
为路上的盘缠计,首饰银子决定带走,这屋子给安公子留下来以抵消,来弟是这样想的。她盖着棉被还喊冷,忍着一时闷热,这样身上发烫,面颊更红,看着更象病人。
来弟姑娘整病了一天,第二天依然如此。夜里来弟坚决不让小枫陪夜,只让有弟看着自己。有弟睡着。来弟再下床来,把面上因汗水时时擦拭而褪色的胭脂又补上一层,再到炕上睡的时候,可以不用盖被。后半夜来弟才睡一个安生觉,到天明再重新喊冷。
这一病又是一天,第三天依然如故。睡到上午的时候,听着外面小枫回话:“老夫人和夫人来了。”安老夫人和安夫人亲自来看来弟的病情。
安公子扶着祖母进来在炕前坐下来,安老夫人第一句话是皱眉:“这里收拾的不好,一股子药味儿,不病的人也薰病了。”
看到来弟扶着有弟虚弱地坐起来,安老夫人让她不拘礼儿:“快睡着吧,离得这么近,我当然要来看看,只是你怎么样,看看你脸上红的,让人害怕。”
有弟在来弟身后放上枕头让她靠着,来弟一一地告诉安老夫人:“这屋里有药香,我闻着也觉得病好得快些。”
声音虚弱地飘忽的来弟揉一揉额角,努力也没有挤出来眼泪,就这也苦着脸对安老夫人道:“是我没福气,不能陪着进城,我病没好,不敢随着去,过了病气给人,就都是我不好。”
安老夫人和安夫人都微笑起来:“你是个懂事的姑娘。”两位女眷来看来弟,就是怕安公子执意要把来弟带到城里去。她们亲自来看,看准来弟病的不轻,是不会允许来弟进城去。
“你安心养病,明儿我们就进城,今天一定要来看看才放心。你只管放心,就进了城,这里照料也不会少,等你好起来再来。”安老夫人听到来弟的话,第一次觉得这姑娘是懂事的。以前还没有什么印象,孙子就对她迷上了,安老夫人当然是不会喜欢她,只是为着孙子着迷,面上没有带出来过。
安公子起了疑心,来弟的病来的太快太奇怪,她会些拳脚,和有弟天天就打着玩,应该身子好才对;安公子想想自己眼前灾祸未去,不能不时时小心着哪一处安排会不妥当。
听着来弟说话条理清楚的很,不象她面上那晕晕乎乎的样子,安公子恍然大悟,这屋里浓烈的药香中,淡淡的脂粉味儿未除。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在来弟身上闻到过的,她以前根本不用脂粉。
回身看镜台前散落的脂粉,以前也没注意到来弟有没有打开,但是来弟不怎么用这些这是记得住。安公子就是和来弟在一起总是清清爽爽,不象和表姐表妹们一起,是香粉薰人,安公子才乐意多与来弟见几面。至少不薰人。
这样一想,安公子再打量来弟面上的红晕,越看越象胭脂。来弟语声是虚弱的,却一直没有停,和老夫人说去不了的事情,怕自己病气过人。安公子看祖母和母亲都是满意,也带笑插一句:“昨儿病的话都说不好,今天祖母和母亲来,倒有这些懂事的话出来。”
来弟赶快闭上嘴,太入戏没办法,不一小心话就多。安公子冷眼旁观,送过安老夫人和安夫人出去,安公子重新进来炕头上来看视:“让我看看好些没有?”
他手心里捏着一块丝帕,来弟没有看到,还以为他又是试自己额头上的温度,这体温肯定不低。听到安老夫人要来,来弟事先喝过一大碗热开水,舌头到现在烫的还在发木。
安公子探手。袖子碰到来弟面上,顺手用手中丝帕在来弟面上拭一下。来弟是没有觉察出来,还以为是衣袖。只下意识地躲一下再装晕乎。
收回手来的安公子看到手心中丝帕上一片嫣红,举手在自己面上再拂一下,闻到一阵胭脂香气。这胭脂是安公子让人送来。他认的清楚明白。这一下子不用迟疑,再把来弟打量一遍。面上红晕分明就是胭脂才是,有人生病还会往脸上涂胭脂涂到一脸红吗?。
看着来弟只是喊冷,被头却不蒙面,估计也是怕把胭脂擦掉。安公子一时想明白,心中就是大怒。这姑娘又同我玩花样,她是不想跟我回城。
心中大怒的安公子面上纹丝不动,更是笑意重重对来弟道:“你歇着。我再来看你。”迈步出来的安公子回到自己屋中,越想越生气,花样儿是不少。
自订亲后,我没有错待过她,对她说话不听,听村人闲言反而顶撞于我,再就订亲文书她不肯签,现在又来装病。安公子冷笑动了怒气,从来敬酒不吃要吃罚酒。这亲事也订了,公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为躲灾。为来弟不识抬举,为着动怒,为着公子的颜面。。。。。。安公子不再打算客气迟疑,命安五进来:“去请这村里几位老人家来。再喊来王媒婆。”
安公子从不觉得强迫好,原打算订亲文书一事上,同来弟拖上一拖,现在就一会儿也不能拖延。等这村里几位长辈来的时候,安公子只是冷笑,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同公子玩花样!
几位叔公们和王媒婆到来,安公子已经是满面笑容,让叔公们坐下再送上茶来,安公子才道:“明儿就要进城,偏生这个时候病了,我要和她分离只是不忍心,我走以后怕家人照料不周,照顾不好。还是在我眼前我放心些。”
恋情上的人都是火热,一刻也不能分开,叔公们都含笑相劝:“公子这般相待,全村的人都看在眼里。候着来弟病好,我们亲自送她进城。”
安公子叹一声气道:“她父母不在,有话我也只能请来几位老人家说才是,我想着下定匆匆,我又说过,中举后再成亲。时日没有两年也有一年,我想着补一张订亲事的文书给她,不知道老人家们意下如何?”
叔公们一起眼睛发亮道:“公子这样厚待,小老儿们代来弟谢过公子。”又是一通行礼起来坐下,安公子继续叹气道:“我想着给她一张文书,是她以后的倚仗。不想她说对我信任,说不用签字按手印。我是一片为她的心思,这才请老人家们过来。如果都觉得这样好,再去同她说一次。”
在叔公们一起说好声中,安公子换上笑容道:“她没有父母也没有成年兄长,有没有近些的族兄,也可以算上一个中人。”
一盏茶时分后,叔公们陪着安公子往来弟房中来,走在后面的是宋木匠。和来弟亲戚关系最近的就是宋木匠,是她没有出五服的族兄
来弟姑娘不是大家闺秀,这两天生病,看着公子,村里来探病的人不少。一个一个都是走进来见的。
安公子是不习惯这样,他进来可以,别人这样进来他不习惯,再说弄明白来弟也没有病。他带着这一群人立于廊下先候着,让小枫进去收拾:“给姑娘收拾好,长辈们来看她。”
这一行人再进去的时候,来弟已经是穿戴整齐,倚着身后棉被坐着。叔公们进来,面上是打心里眼里发出来的笑容。看看长辈们给你办一件大事情,有了这张订亲的文书,以后公子变心就遗弃不成。以后死死生生就是他安家的人。
再想到公子主动写下来这张文书,叔公们更是要促成这件事情,并且让它尽可能圆满才行。安公子是胸有成竹地坐下来,宋木匠王媒婆是迷迷糊糊地站着,不明白这姑娘哪里来的运气,这福气真是好。
问过病以后,叔公们就满面春风地对着来弟开口:“。。。。。。这是公子的厚爱,一片为你的心思,快快按个手印才是,不要犯糊涂。”打开的红印盒送到来弟手边。
来弟在心中叫苦,她已经差不多明白。这种订亲的文书是不能乱写。过去有人嫌贫爱富,不要前女婿,前女婿手中有这一张文书。上衙门里都是腰板儿挺直去告状。红楼梦中尤二姐的前未婚夫张华,先是为钱写下退亲文书,后来凤姐背后耸着。打着逼迫退亲的名头,依然是理直气壮地去告。这是一种不能乱写的文书。
“不签也成。”来弟苦笑,眼前只能一力推辞,推一会儿是一会儿。安公子当着众人爱怜地看着来弟:“可怜见儿,病上这些天,有些神思不清。我明天就进城,只是担心你,明儿要好些。车行慢些,一起进城我最放心。”
叔公们大为感动地劝来弟:“你病着不明白也是有的,叔公们不糊涂,你只管听一句话按个手印在这里,这样最妥当。”
看着来弟慌乱,安公子心中觉得解气,再添上一句:“长辈们在此为证人,这是你的族兄,也可以代你作主。你按下手印,从此安心养病。”
乱了好一会儿。来弟只是哀声:“不用这个也使得。”有弟是小孩子不能听大人说亲事,叔公们进来就打发出去。宋木匠看着来弟只是不肯,也以为她病的糊涂。又有叔公们在,又要为公子效劳。
宋木匠走过来。拿起来印盒,王媒婆满面含笑:“想是你不会按,我来告诉你。”王媒婆拿起来弟的手指,在宋木匠送上来的印盒上按一下,看着那嫣红上手指,再在文书上按下来。
来弟病上三天,先把自己蒸的头晕脑涨气力大减,这一会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