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子表情上全无流露,也没有问和哪一个订亲,只是淡淡道:“哦,原来如此。”这个波皮,还是个无赖,几时和你订的亲,在这里胡说八道。别说菂姐儿不行,就是留弟……安公子打量梁五,我也不答应。
“我表妹好吗?”梁五猴急地问出来,那馋相让史勋又是一笑。安公子稳稳挟着筷子上的菜,不动声色地道:“大的小的都好着呢。”
梁五放下心来,对着安公子突然拜倒:“我自离家,常担心她们受人欺负。如今得公子收留,但有不到之处,请公子多多宽恕。等我回去,再行回报公子。”
很是能沉得住气的安公子满面笑容:“好说,梁校尉几时回去?”梁五对着史勋看上一眼,军中有军令,王爷必发兵,只是几时打,却不能乱说。
史勋打个哈哈:“先生问他,他懂什么!你们还有话没有,没话外面天寒地冻,让他早些回营去。”
“我住在听雪馆,梁校尉有家信只管给我,等我回去时,帮你带上。”安公子这么说一句,掂起面前杯中酒,慢慢饮了一口。
这顿酒喝完,安公子揣摩梁五神色,他定是知道什么。只是我找不到他,只能等他来。想酒楼上他提起一对表妹,很是想念。冲着带家信,他也会带一趟吧。
猴急的梁五,第三天下午就跑来了。安公子一听是梁五,急忙让进。梁五今天更是威武,一身崭新的盔甲,手里拎着一个包袱。进来就客气的陪笑:“这要过年了,公子几时回去,帮我把这个带给表妹去。”
打开包袱一看,安公子先摸摸鼻子,象是还没有气歪。这包袱看着就沉重,打开来里面是银两还有首饰,应该是梁五战场上得来的,全是一堆阿堵物。梁五把这包袱往安公子面前送过去,更是小心地问道:“没有人欺负她们吧?”
安公子很想回答:“有,是公子我,如今儿子也生下来了。”这话当然只能想,不能说。安公子看着这堆阿堵物,只是说不出话来。幸好自己下手的快,不然这个波皮回家去,就不可开交。
“在我家里,怎么还会有人欺负。”梁五眼光催人,安公子装作不高兴。梁五打个哈哈:“那是那是,只是她们怎么会去公子家中?”
“我新盖了宅子,需要丫头。是她们族中族长推荐,两个姑娘家中无人,还是在我家里有个依靠的好。梁校尉你说是不是?”安公子反问一句。
梁五继续哈哈,还是道:“那是那是,”然后更小心问出来:“不是卖身吧?”安公子装作回想:“她们不在我房里亲侍。是管家签的契约,是不是卖身,我还真想不起来。”安公子也打哈哈:“等我回去。给你问问。”
“要是卖身,”梁五这笑脸陪得安公子看着身上发麻:“是多少钱。我给她们赎身。”
安公子也笑容可掬:“要是卖倒的死契,你这就让我为难了。”梁五有些挂脸色,然后重拾笑脸:“那我也得依约娶亲是不是,我不介意我老婆是公子家里的奴才。”
一股子气在安公子心中蒸腾而起,堵到胸口就此停下,安公子抚抚胸口,看着梁五六品校尉的盔甲。皮笑肉不笑:“那我不敢当,我本书生,怎当得起梁校尉这样的奴才,再说你梁校尉明年或许就梁将军了,你这不是折杀我吗?”
梁五笑容带着逼迫:“那我回去,不管是不是卖倒的死契,你得让我赎身。”梁校尉来时,是一片拜托安公子带家信的心,所以笑得客气万分;现在是笑得狰狞,活脱脱一个当兵的丘八模样:“你不让我赎身。我就带着兵天天上你家里去。”
“将军要当我的家生子儿奴才,我求之不得。”安公子这一会儿笑得没有半点儿火气,和熙春风一样:“不过你那表妹进府之时,象是没说过有订亲事?”
梁五脸上的笑容一下摔落下来。他手忙脚乱再捡起笑容,还是笑容满面的一个校尉:“姑娘家都害羞,我不回去她当然是不提。”
“哈哈,是吗?”
“哈哈,是的。”
两个人结束关于表妹的谈话,安公子把自己的来意对梁五透露一二:“你在军中应该看到邸报,王爷再置之不理,不知道多少人受灾。”
梁五也小小的透露一下:“公子不必着急,候到明年春暖花开,自然就有消息。”安公子听过,拍拍梁五带来的包袱,悄笑道:“我年前离开,不是早帮你把东西送回。”
梁五很是为难,军令如山,要守口如瓶。他只能还是半吐半露:“公子再住上一时吧。”安公子默然。有句话还不好说,简靖王打是必打的,我只是来劝他早出兵,哪怕是佯攻呢。再说他,现在不想放我走,这话对这波皮校尉,却是不好说出来。
梁五来一次,解开安公子一点疑惑;留下一个包袱,给安公子添上一块心头堵。我妻子几时和你订的亲!安公子偏就不告诉他实情。
过了年春暖花开,冕哥儿翻身更轻松,没事儿就在榻上翻上几次,引得大人都是笑。“一看就是个调皮孩子,”安老夫人说得很得意,对安夫人道:“昨天他睡醒了,不饿不尿就不出声,一个人在小床上转身子,把枕头用身子顶到一边。等他大了,只怕要爬树下河。”
儿子讨人喜欢,做母亲的莲菂只有眼馋的坐一旁看的份儿。安老夫人得了冕哥儿,就放在自己身后的榻上,有时候被冕哥儿蹬一脚,也是笑眯眯。
“今天没见老爷和公公,”是安夫人随口说出来,安老夫人对她使个眼色,安夫人明白过来。莲菂也觉得最近家里象是有事,看到祖母和婆婆眉来眼去,又是有事情瞒着自己。
房外走进来安步,看到少夫人在座,也是一愣,先回莲菂:“少夫人给公子的信已经送走,公子的回信还没有到。”
“你给公子写的有信?”安老夫人和安夫人惊奇过,都笑逐颜开。安夫人道:“信里告诉他,家里好着呢,祖父母好,老爷和我好,你好不好?”莲菂当然点头:“好。”安夫人把后半句接下去:“冕哥儿也好,”总结一句话就完了,大家都好。
安老夫人难得对莲菂和蔼可亲:“昨天夜里冕哥儿吃了两次奶水,一次吃许多,又尿了三次,好的很。”莲菂陪笑脸儿:“可不是,好得很。”这些话让人怎么写到信中去。
安步还是个少年,听得发愣。安老夫人这才注意到他还在,遂对莲菂板下脸:“看这些时了,忙你的去吧。今天外面请的有人,你不张罗去。”
又把莲菂赶出来了。安少夫人出来就嘟嘴。再一想到自己给公子的信,莲菂也眉开眼笑,那信中写的。当然是趁我心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小厅上问蓝桥:“外面请什么人?”蓝桥也打听过:“是衙门里的书办,咱们家和人打官司。”
“哦?是被人告,还是告别人?”莲菂到这时候。会想到家里长辈对自己算照顾,除了为孩子。就总看老夫人脸色。她很是关心家里的官司。
具体为何,蓝桥就不明白,她只开解莲菂不要多问:“这不是您的事情,问他许多怎地。外面有老太爷还有老爷呢。”
“话虽如何说,公子不在,我能上心的也要上心才是。”莲菂出自于关切:“一会儿让安步来,我问他。”
安步在房里回安老夫人和安夫人话:“金家、张家纠集人去省里又告下来。刘知县说压不住,就发下来。”
“他是看着公子不在,想弄几个钱。”安老夫人还是如年青时一样犀利。安步听过却道:“这却未必,刘知县的外室还住在咱们家,他不得不和咱们交好。”安步搔头:“只是这风声泄露出去,说刘知县夫人和刘知县正在大闹。”
是谁泄露出去的,安步大惑不解。安老夫人和安夫人想了一回,也想不出来是谁。“自己能做出来,别人就能知道。”安老夫人只下一句注脚,腰上又被小脚踢了一下。冕哥儿发出类似格格的一声笑,房里人都笑起来。
“老爷在省里打点,老太爷在家里应付上堂,今天外面请书办们。让我进来回老夫人,诸事算是顺利,不过花上几个钱。只是有一个人回来了,”安步神色郑重道:“表少爷回来,住在金不换家里。”
安老夫人象被击了一下,气得浑身颤抖:“他还敢回来?不来见我,他住金家是何意思?”安步再回道:“金不换要表少爷来,指证生意上来路不明。”
“哼!”安夫人也哼,安老夫人也哼。安老夫人大怒,扶着拐杖起身:“备轿子,我去金家要人,要来看我拿拐杖打他。”
安步止住安老夫人:“公子自有安排,表少爷来得正好,我前面把话回过老太爷,老太爷让我进来回话,是为让老夫人和夫人安心……”
回过话出来的安步走在初打叶子的桃树下,就被蓝桥喊走。莲菂先回的还是信:“我前后发了两封信,年前有一封,没出正月又是一封,这都三月里,公子不会没看到信?”
“温书未必常呆寓所,公子走时就说领略各处风光,也许外面游玩去了。”安步老老实实回答。莲菂听过漏洞百出:“他为温书清静才去京里,原来是为玩打这个借口,。”莲菂冷笑,七太太的话所以信的人多,妻子要生孩子,他跑出去玩,摆明了这亲事他要后悔。要秋闱了是不是?人人说他能当官?和我成亲后悔了吧。反正我不是那卑躬屈膝侍候人的人。
安步赶快解释:“我也是猜测,少夫人想多了。”着急说出来的话,莲菂气上加气:“我天天想得多,就说你吧,家里有事情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公子不在,我总是年纪轻些,有事情我也可以帮忙不是,家里怎么了,你快快告诉我,要是不说,”
房中椅子响动一下,安步往后面退,跌坐在椅子上,莲菂叉腰往前来,伸出手在安步有红有白的面颊上又拧一把,一脸狰狞:“不说不行!”
安步捂着面颊,泪眼汪汪,心中是滴血:我安步,今年过完生日,就十六整岁,为什么少夫人拧我面颊,家里卖老的妈妈们也拧我面颊。我不是娘娘庙里泥塑的娃娃,我十六岁了!
重回座中的莲菂发泄完毕,心情不错。安步一个男孩子,长得象个敷粉的女孩子。再想想,不给自己回信的人,也生得差不多。欺负安步就象欺负了公子本人。安少夫人想上一想,不给我回信?挺大架子!等我见到他,也拧上一把。
“……就是这样,外面的事情有老爷和老太爷,少夫人是女眷,只在家里就行。不必强出头。”安步近似呜咽说出来,心中还在滴血。安少夫人听过眉头皱,斥责道:“什么女眷在家里就行。我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当然要关心。”
安步心里继续呜呜呜。是你逼我说出来的,你欺负奴才……莲菂笑得如春花一样。和气可亲:“以后公堂上有事情,你都要来告诉我,不然的话,就象我刚才对你说的,把厨房上面案郑家的女儿许给你,她揉面也是一把子力气。”
捂住面颊的安步刚才听过,已经倒吸一口凉气。现在配合地又倒吸第二口凉气:“少夫人请说。”
“好,我现在问你,别人告我们家,应该怎么办,还有表少爷,他肯定知道家里的事情,有没有人不能送到公堂上去的?”安少夫人神采飞扬,神采奕奕。
安步对着少夫人这变化还是大惑不解,但是不耽误回话:“也许问问张成,张成有主意。”
“什么是张成有主意?”莲菂瞪眼睛。
安步这一会儿不是害怕表情,眨眨眼睛道:“是公子走时说过,表少爷要是回来,张成有主意。”
“那把张成喊来。”
“张成昨天就随老太爷去公堂。说亲眼看到那火是表少爷放的。他和表少爷如今都关在狱里,少夫人要见,等这官司打完他才能回来。”
莲菂扑哧一笑,前面说是官司,让人心里扑扑地跳。听到这里,象是柳暗花明。她笑眯眯再问过,放安步走:“当差去吧,有事情早来回我,有信也早来告诉我。”
坐在房里正在笑,公子不在家,却象无处不在。突然又想起来有句话没有问,走上几步到门帘处,听到安步和蓝桥说话声。
“你这奴才不好,外面打官司,不用对少夫人说。”蓝桥骂安步。
安步不服:“问我,我就说。不过少夫人她听过不喜欢,与我无关。”
“怎么会不喜欢,这官司不是说小事情。”
安步笑得狡猾:“少夫人她,象是不快意。这事情呀,不用她出手,她不快意的很。”说过安步扬长而去。门帘外气得蓝桥跺脚,门帘内安少夫人气得不行。
回来重新坐下,气消过就得意。厅上无人,把鼻子朝天,对着厅顶绘的花鸟图案,安少夫人自言自语:“谁说我没做什么,至少害我的人,我得报报仇不行。”
晚上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