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丫头的面,安公子从容地道:“现在侍候我太早,今天还是回去歇着吧。”面红耳赤的莲菂姑娘不能分辨,走得有几分灰溜溜。走上几步,身后留香喊她:“宋姑娘,公子让把这个给你。”
那装珠子的锦盒又重回到莲菂手上,莲菂拿着珠子还是觉得自己回来得灰溜溜。
“公子又见了孙媒婆,”
“刘媒婆在书房外等了多时,见天儿来。”
“那宋姑娘呢?”
“不想她这么贤惠,她喜欢着呢,从公子说议亲事,她就一脸是笑。这要是装的,得多大能耐才能装出来。”
“以前错看了她,还真的是个贤惠人。”
莲菂姑娘整天乐悠悠喜哉哉,,一听到要招待媒婆管酒管饭,就笑眯眯说好:“好好招待她们。”脚下踩着云过日子是什么样子,就是莲菂姑娘当前这种日子。
晚上和留弟贴在锦榻上都是眼睛发亮:“公子要是不给邻县的院子,咱们还住咱们的小院子去。留弟,我想好了,后边的小溪水越来越大,截一块儿下来养鱼种莲花吧,莲菂这名字真的好听,姐不改回去了。”
留弟对着烛光也是喜不自胜:“院子里多种上杏花石榴花,姐,我会绣得多了,一天也可以挣不少钱,要是钱多了,你就给我买书看。我不会认的字。姑少爷说他会教我。”
画角和蓝桥心中惊疑地进来,榻上往往是两个想入非非的人,眼睛贼亮。面庞飞扬,那神思飞到城外的院子里去。
与莲菂轻快的脚步轻松的面容相比,安公子总是拧着眉。象是议亲事的是莲菂,而不是公子本人。
一边折腾了四、五天。安老太爷喊安公子去:“你又闹哪一出,象是最近不开心?”
安公子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嗯。”
“你也大了,做事情有担当,我全然不管。不过祖父闲下来,也帮着你上上心。”安老太爷把家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打仗前,成百石的粮食往外面卖,这已经超过运来的。这是你的手段也罢了;突然冒出来不少珠宝,也是你的能耐;只是你私下会的人,我要为你担心。”
安公子羞愧起来,他连连收到孔补之的信,不能出门心里激愤;再遇到一条大白眼狼,只想泄泄愤,和莲菂见天儿较劲。外面乱得不行,吃喝都成问题,公子订亲事,你真的要走?听到祖父说担心。安公子没了脾气低下头。
“再来说莲菂,你真的是要订亲事,还是和她在生气?”安老太爷是过来人,说订亲四、五天。这满城里能有多少挑尖的姑娘,一天也就可以看完了,这还在折腾。孙子面上越来越冷,莲菂面上越笑越多,安老太爷把安公子喊过来问他:“你有什么心事不成?”
安公子没话说。家人老而待养,于情于理,我不能离开祖父和家人。他咬牙,也不能放那条白眼狼走,要我放她走,就是白眼狼养到驯服,一听说放走就抱着公子大腿哭不走的时候,有这样趁心的时候,我要撵着她走。
“咱们家起于布衣,祖父我种过地做小生意起家,你祖母也是佃农家里出身。你父亲算是丫头奶妈围着长大,娶了你母亲,也不是高门大户。”安老太爷慈爱地看着孙子:“到你身上,念书好,头脑也聪明,你不愿意娶个没身份的姑娘,也是应当。”
安公子对着祖父说心里话:“我不是不愿意娶她,就是她心里没有我。听说我要和别人订亲事,她象三伏天吃西瓜一样,”
“呵呵,她不喜欢你,你才喜欢她。”安老太爷这过来人,说一句简单的真理出来。安公子忍气。
“你是个独子,传宗接代最重要。你祖母、你母亲把莲菂的八字送出去批过,都说是早生贵子的命,你是成亲还是圆房,这都七月初了,你要早些拿主意。”
安公子恨完了,没了精神。安老太爷第一次看到孙子这样,觉得有趣之极:“你是怎么想的?”突然他猜出来了:“多是京里左大人约着你出去吧?你丢不下我们,也不放心莲菂,是不是?”
“祖父,”安公子半吐半露:“如今局势,不是文人报效的时候,我不想去,怎奈左大人和补之兄频频来约,我心里实在为难。”
安老太爷虽然年老有经验,官场上的事情多是不通。他很快就有主意出来:“实在推辞不掉,你出去一趟,呆上半年一年再回来,不过你去以前,成亲也好圆房也好,得留个曾孙子下来,免得我们膝下寂寞。你以后再有相中的人,只管丢下家里的另娶,戏文中牛状元停妻再娶,招赘相府,一直是件佳话。”
和祖父说过话,是下午时分。提起来和莲菂圆房或是成亲,安公子有些想她,漫步进来看她在做什么。莲菂房里却有人。
一个是张四嫂,一个是刘媒婆。
“姑娘的东西都有莲花?”张四嫂在说话,勾起安公子心中长存的疑心,帕子是张四嫂看到,这事情与她有没有关系?
刘媒婆正在凑趣:“宋姑娘名字就叫莲花,公子疼你,你衣上鞋子上,看看这丝帕,也是莲花在呢。”
莲菂正在吹捧安公子:“我们公子,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温柔人。当然是配得上他的姑娘不多,不过呢,公子不挑剔,公子能容人,有个差不多的家世,也不要太多钱;有个差不多的相貌,也不要绝色,其实这亲事,还是很好找的。”
安公子听着房中的吹捧,觉得挺受用。可不就是有个差不多的家世,象你这条白眼狼的家世,公子我也养到如今;有个差不多的相貌公子也能将就,小周公子常常问,当初是怎么看出来她打扮过生得好,安公子想想自己,其实是很不挑剔能容人,才容得下这条白眼狼。
刘媒婆吐吐苦水:“我一个人就说了七、八家,公子只说再想想,姑娘这样的心地,帮着我问问公子口风。”
莲菂笑得和蔼可亲:“那是当然。”
张四嫂还是问莲花:“姑娘今天是什么帕子,让我看看上面开的几朵花?”安公子冷眼旁观,悄悄地又退了回去。
书房里取出那块旧丝帕,安公子交给安三:“去打听这城里绣得好的绣工,不过就那么几个,有谁绣过同样的一块,是谁带去绣的?”
到晚上安三就来回话:“是小绣坊里的人绣过,前后绣了十几块,都是张四嫂带过去的。一次带去的是个脸白白的公子?”安公子心里闪过:郑仁锡?
“还有一次是个高个子的中年人,约有三十多岁,手指上戴着一个扳指,我把于大官人说给他听,他说应该是。”
安公子面色冷峻起来,给张四嫂几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做!是谁在后面指使她?刘知县夫人的面庞跳了出来。张四嫂贩私铜,安公子是知道,不过不会去告发她这样的人。
不过刘知县夫人要利用这把柄,那就顺理成章说得过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张四嫂如墙头草
街上又是两匹快马跑过,身后就是谣言纷纷。
“听说又打下两座城,简靖王爷是势如破竹之势,打得那个快,那是没法子说。”说的人手还往下一斩,象是他亲眼看到简靖王破竹子。
“刘知县象是要调走,说他支应过路军队支应的好,上面要升他的职,让他走。”
张四嫂听着这闲话,仗打了两个多月,过了一支大军,来了不少大人。都说刘知县要走,张四嫂也疑惑。
“别费话了,快去买东西吧,再不去排队又要涨价。按王爷这样打,要不了半年就到咱们这儿了。”
斜身让路的张四嫂等他们走后,站在街上为难。刘知县要是走,可以摆脱刘知县夫人当然好。突然一个激灵的张四嫂,想起来刘知县夫人走了,余下自己土生土长在这里,得罪的可是安家。
这可怎么办?张四嫂犯难。安家是本城人,自己也是本城人,官员们如流水来去,我却是不能离开。
再说宋姑娘,见到从来客气,不象失势的姨娘们卑躬,也不象得势的姨娘们骄傲。张四嫂想到战乱;想到战乱中自己这样人多要依仗大户人家;再想到良心……难得的良心发现在张四嫂心里,少害一个人吧,再说这个人全是无辜。
冲动地转过身来,身后站着黑铁塔似的一个人,铜铃似的眼睛瞪视着,这是安权。吓得张四嫂后退半步,不由自主哆嗦几下:“你,有什么事?”
“公子喊你去。”安权冷冰冰的脸,说话也是硬邦邦。张四嫂收拾惊魂,拿上自己篮子:“我这就去。”
画楼之下向阳的两间房,是安公子的新书房。东西一时摆不下。只摆着阁、两个书架、书案等。
安公子负手立于窗前,并没有转身问道:“张四嫂来了?“
“来了来了,大公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张四嫂在门外听到,快步进来只以为是好事。
转过身的安公子双目温和在她身上打了一个转,这个妇人胆子不小。她背地里给痴男怨女们牵线,压着穷人家女儿卖身。哪一件翻出来都能收拾她!
今天喊她来并不是为发怒,安公子回到书案后坐下,犹是笑吟吟:“你平时常进来侍候,祖母、母亲都喜欢你,菂姐儿也说你殷勤。没有什么好的赏你,荷花节上请你一起赏荷花,多多陪着我家的女眷。”
张四嫂心里一暖。眼泪就要掉下来。她刚才内疚愧疚,此时没有想到安公子特意交待这件事情。象张四嫂这样常走宅门的人,为的就是混个脸熟,能说上话。宅门里请戏子,进香住哪家寺庙,多是这样人嘴里说出来,当然是有利可图。
“荷花节上人多,你帮着多多周护才是。”安公子再笑语说过,张四嫂扑通一声跪倒,泪流满面道:“公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面上掠过一丝寒气的安公子装作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你起来好好说。”
“小妇人斗胆请公子宽恕我才敢说,这事情是小妇人受人所迫,是受人逼迫。”张四嫂伏在地上痛哭。安公子不动声色,依然温和:“是什么事情?”
房外的安步把门上竹帘子放下来。再退后几步和当车使眼色,看着人不过走近。
“……这都是刘知县夫人所为,小妇人对不起公子,对不起老夫人夫人,只是还求公子帮个忙,帮我逃出刘夫人的手掌才好。”张四嫂把事情合盘托出,她是相信刘知县最近会调走。
安公子默然,突然很心痛莲菂。家里没有人不说自己对莲菂好,就是菂姐儿自己和留弟那条小白眼狼,凭良心说话,也要说公子好。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莲菂就是自己手中的棋子,说直白些,是自己身上的一层盾甲。针对莲菂的眼红嫉妒陷害,都是为着一个目的,就是公子我喜欢她!
这就是招来眼红嫉妒陷害的根源。安公子沉思,难怪菂姐儿时时说要走,对着我说以后少夫人进门,未必会容她。她又不笨,无事时也会往后面想上两、三步。这就是她要走的原因了,怕以后不见容于家里。
安公子为避祸,随手就抓着莲菂不松手。不趁公子意的地方,一点一点磨她,能过去的就视而不见;想想莲菂对公子不动心,她也不敢动心。娶妻嫁夫,这世上人还真的多的是。还有那个梁五,一定等着她。安公子苦笑,觉得自己能明白莲菂的不动心。她不敢!
“以后是如何交待你?”沉思中的安公子问张四嫂。
“荷花节上,各家休息安排的多是宝林禅寺里,那里的静室有暗道。”张四嫂一时天良发现,想着刘知县夫人固然不能得罪,安家也一样不能得罪。此时全说出来,她心里不无后悔,只是话说出一半,后面一半藏不起来。
安公子心想,好一条毒计!“是谁去菂姐儿房里?郑仁锡还是于大官人?”
张四嫂这才真是魂不附体,惊骇道:“公子,您,您都知道了!”
“算你聪明,自己说出来!”安公子收起笑容,换上冷厉:“过几天就是荷花节,我今天喊你来,就是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说不说。如果你不说,哼!你毁铜钱私铸铜器,前几天又把别人拐来的一个女孩子卖进窑子里,你的事情我清楚的很!”
“公子饶命!这都是刘知县夫人的主意,我也是被逼的。”张四嫂至此时只会求饶。安公子是没有想到张四嫂全说出来,他今天找来张四嫂,就是打算配合她依计,想来想去,荷花节上要有些什么,他只是想听听张四嫂要说什么,不想她还不算无可救药。
鄙视的看了一会儿张四嫂,心中主意已定的安公子冷冷道:“你听我说,”
张四嫂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迷茫地似海中一叶飘浮的小舟。
“是谁进菂姐儿房里?”
“于大官人。”
“什么时辰进。刘知县夫人怎么去抓奸?”
“宝林禅寺的知客僧也有不稳便的事情,被人告到刘知县夫人那里。刘知县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