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安公子这样说,刘知县略有些平静地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过今天我让人街上看过,邸报没有到以前,东西都涨了不少,又不是一家,一时半会儿难安抚下来。”刘知县急急请安公子来,是指着他能帮一把,铺子里东西不要乱涨价。
“唉,朝里有事,不少人就趁火打劫,明明没有打,这谣言满天飞,说打下来两座城了。”刘知县希冀地看着安公子:“你的意思是?”
安公子拱拱手:“大人放心,向来受惠良多,我命家里各处,还是按以前的价码儿走;”刘知县刚是喜色,安公子又道:“再请大人放心,我各处铺子存货颇丰,直到今天,一应粗粮都没有涨过。珍奇古玩,一向有价无市,这个价码儿是向来不定的。”
“那是当然,”刘知县松了一口气。安公子往房外看看无人,带着郑重的神色又对刘知县道:“我还有一句话要回大人,上次为桑大人一事开罪田公公,这一次平抑物价,大人理当上奏折陈述辛苦,功过相抵正在这件事情上。”
一语提醒梦中人,刘知县还没有把这两件事情想到一起,听过以后是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走上两步握住安公子的手:“永年,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安公子也是面上略有激动:“大人放心,大人为本城日夜操劳,但有用我的地方,都是我应该去的。”
两个人重新坐下,刘知县不时笑呵呵看着安公子,这才想起来让人送茶。
第一百零七章,内宅里换人
刘知县心中难题解决,安家在这省里是最大的富商,因为各处东西上涨的事情,省里大人们也有信来催促刘知县督促本城的富商们,在这省里的各处铺子也不能涨价。省里大人来的信意思明确,如果各商户们不从,可以强压之。
安公子表白心迹,说他随着刘知县的心思走,目前是不涨价。刘知县笑呵呵地坐下来,随手去拿身边几上茶碗,拿在手里是冰凉的。刘知县愣了一下,这才看到安公子面前没有茶。
“看我糊涂了,永年,”刘知县笑容满面拖长音唤了一声安公子:“你不要见怪才是,这事情把我弄得,今天饭都没有好生吃。”然后往外面喊人进来:“泡茶来,”想想再交待一句:“泡好茶来,去里面问夫人,年前京里戚大人送来的几两好茶叶,在剔红纹山水风景的盒子里,就泡那个吧。”
家人答应着退出去,安公子也是一笑,这一会儿泡茶,泡好茶来,等一会儿只怕是要坐,上坐,请上坐了。
眼睛看着家人退出去的刘知县,再看着安公子时,笑容在面上抖动着,刘知县是欣赏赞赏地眼光。一向看着安佶长大,果然是个好孩子。
“就你这一说,就救了我不少,”刘知县倒也直言,他不直言也明白安公子心里清楚。此时他直言过,再就势道:“你我就来草拟告示,命下面衙役三班各处城里城外张贴起来。”说到这里,刘知县微有不乐:“我本当请各家商户来坐下来商讨才是,怎奈我动了气。”
说到这里,刘知县干脆起身把省里大人们的信取来给安公子看:“看看这几家在省里有铺子的商户们,实在是大胆。要是平时价码儿略有变动也倒罢了,本县还可以为他们担待。如今是谣言纷纷要打仗。当然是先以安定民心为主。他们自作主张,各样粗米粗粮都涨得厉害,老百姓们吃不起。可是要出事的。”
刘知县气愤莫明,这不是和他的优异绩考过不去?安公子把信看过丢下来,按着自己早就筹划好的对着刘知县不疾不徐地道:“这事情算是我先看了一步。年前消息不好,西北的管事们回来路上。就便把价低的粮食又带回来一批。别人涨,独我不涨,我也支撑不了多少时候。”
面色微沉的刘知县能得到优异绩考,与他不是个糊涂官也有关系。但安公子年前就远看一步,从大丰收的地方购回不少粮食存放在相邻的几个城里,刘知县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知道也觉得是正常。卖米的存粮不是正常事情。
不是糊涂官的刘知县只知道按安家以前天天购的粮食数量来看,安家的铺子这样卖下去,也的确如安公子所说,卖不了几天存粮就没有了。
沉吟的刘知县对上安公子的欲言又止,刚抬起鼓励的眼神示意他说,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家人把茶送进来,一面回刘夫人的话:“夫人听说公子到了,问老爷,要不要留饭。”
“呵呵。永年啊,看看夫人和我都是喜欢你的。”刘知县借着刘夫人这句话,再捧上安公子一句。安公子微笑婉拒,对家人道:“有劳进去上复夫人。我约的还有客,”再对刘知县道:“大人吩咐下来的事情,我要赶快约见管事的,把大人的意思一一告诉他们才行。”
这是一件正经事,刘知县也对家人道:“对夫人说,以后再留公子用饭不迟。我们这一会儿,有事情呢。”
把家人打发出去,刘知县想起来安公子刚才下面应该有话才对,遂举手让茶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安公子弄一下茶碗盖,再徐徐道:“衙门里陈粮,去年还有一部分没有卖出。大人可以把这余下的陈粮都交给我,再回信给省里大人们,省里的存粮也这样相机办理,再办起大人交待的事情,我就便利的多。”
此时冬季,本不是官府卖陈粮存新粮的时候。安公子提出这个建议来,刘知县虽然觉得为难,还是点点头道:“以往陈粮多是你铺子里先得,眼下为着这物价上涨的事情别无他法,也只得如此办理了。”
安公子小小地定心,衙门里几年一换,卖出陈粮换新粮,这是一个调节物价的法子。看过这方面古书的人都会知道,没有看过这方面古书的人当然是不懂。有了这批陈粮,安公子觉得自己多少可以掩饰个差不多。刘知县可以动用的虽然不多,却足以让别人不会怀疑到自己年前大宗购进的粮食是提前预料到物价飞升。
把这件事情说过,安公子也放心,刘知县也安心。茶喝过一巡,刘知县邀请安公子去拟公示:“你文笔好,向来我事情也不甚避你。再者你对这些也懂,一起来看看这安抚人心,不许物价飞升的告示中,是哪些可以涨,哪些明令禁止价码儿飞涨。”
一旁就是宽大的书案,安公子站起来只客套一句:“晚生得大人器重,一直是为幸事。”说过奉着刘知县在前,安公子在后,两个人来到书案前。
书案上笔墨纸砚早就摆好打开,安公子磨墨,刘知县执笔,一句一句把这告示推敲写好。写好最后一个字,刘知县放下笔来,对着安公子是欣慰地微笑:“我这衙门里虽有两个师爷,却是只会之乎者也,这通世情的能耐,他们欠缺的紧。永年啊,要不是你家大业大,又早衣巾在身随时会出人头地,我倒想着你能在衙门里挂一个闲职帮我一把。”
“多谢大人的抬爱,这文案上的功夫,本城里除大人是首屈一指外,还有小周公子莫公子吕公子,也都是笔下生花之人。”安公子立于书案前拱手含笑:“佶独得大人此语,于惶恐不安中感激大人知遇,却不敢擅专。”
刘知县微微乐了,书案前这个衣着光洁,人物也光洁的富家子。不仅没有娇奢跋扈的习性,而且算是谦虚谨慎的一个人。难怪夫人为着女儿时时所想,刘知县也走了一下心思。女儿香珠大了,膝下无子只有娇养一人,这女婿所选谁人。可算是夫妻心中头一等大事。
一想到亲事,刘知县又要微微不乐。安佶家里的那一个房里人算是怎么一回事情?政绩上的事情暂时可以宽怀,刘知县今天难得地要过问一下安公子的房中私事,也是他刚才心有所思,不问出来心里不快活。
“咱们还坐着喝茶去,这茶再沏一回更出色。”刘知县邀着安公子重归座位坐下来,面上是正容沉然地想上一回,觉得还是问问更好。
刘知县重拾笑容。呵呵笑着:“永年呐,我也算是你的父执一辈,有些话我问问你,应该不算是失礼才是。”
“老父台有何教训,佶不敢不听。”安公子也带上笑容,是等着听的姿势。刘知县未语又是笑上一声,无亲无故的问别人房中事,刘知县真觉得不好张口。
对着安公子等待的目光,刘知县斟酌过词句道:“房中有人也好侍候,不过专宠就不必了。让人看着不好。”
为着莲菂,今天刘知县也说话。安公子心想,我早就应该整顿家宅了。再一想,家里只有菂
姐儿一个人。就是家人不乱出来说话,也会引人无限猜测才是。
“那是当然,妻是妻妾是妾,我还分得清楚。”安公子坦然回答,就是神色也是坦然的。刘知县多少放下些心来,他虽然没有认为女儿稳稳地可以嫁到安家去,但是以刘知县多年与安家的交情来说,他觉得自己在亲事上还是可以左右或是说服安公子的。
刘知县就此无话,只是笑上两声,用过来人的口吻对安公子道:“房里多几个人服侍是应该的,只要规矩不乱就行了。”
“大人说的是,”安公子也不喊他老父台了,刘知县也觉得自己管得过了,对着安公子打一个哈哈说些别的事情:“前日京里故交们来信,说大理寺的詹大人得了不是,唉,如今的事情要事事小心才是。我劝你不要乱涨价,是先对你一个人所说,也是你我素来和契的缘故。”
安公子赶快坐直身子:“一向在大人治下,多蒙照顾。大人良言,从来都是感激涕零。”刘大人微微笑:“我的良言,当然是对着要好的子弟们而言。象金不换这样奸商,我素来不会客气。”
再寒暄两句,安公子见刘大人再没有别的话,就告辞出来。在候在门首的小轿里坐下来,安公子莞尔,刘知县说他不会对金不换客气,应该是说不会对金不换的一些行事客气,对于金不换每年孝敬的银子,刘知县向来是客气的。
想想刘知县也要过问菂姐儿的事情,安公子除了决定回家去,继续把家宅好好整顿以外,再就是反思自己,我对菂姐儿果然是宠得过了?安公子思来想去觉得没有。
给菂姐儿丫头,不过是两个,多出来的一个画角,原本是要赶出去的人,现在不用赶,是为着画角服侍上也上来了,而且小枫年后就要成亲放出去。安公子对于莲菂一面是防备,一面也希望她早一天安下心来呆着,不要再起走的心思。
至于院子里使用人多,那只是防她逃走。家里功夫好的心腹人不多,还特地把安五分出来跟着莲菂,安公子抚一抚额头,看来我这戏演得不错,刘知县老于世事的人都这么看,其余的人更是不用说。
无端弄进来一个人,先不说莲菂容貌俏丽、言语爽利,也有不少有趣的地方。就这一条随时可以在亲事上弄些文章出来,坐在晃悠悠轿子里的安公子微笑,刘家的姑娘公子我消受不起。祖母安老夫人和母亲安夫人背地里说的也不无道理,安公子觉得自己是迟早要出去做官的人,如果从攀附的角度上来说,安公子看不上刘知县的家世;如果从情爱的角度上来说,安公子更是相不中刘香珠的娇憨,不是个坏心眼儿的姑娘,也不是一个贤惠知礼进退有据的妻子。
坐在轿子里的安公子这样暇想的时候,刘知县和夫人在内宅里也正在说他。送走安公子后,刘知县径直回到里面来。
刘夫人一看到刘知县。从来是满面春风或是春风满面地迎上来,殷勤地帮着拿衣服换帽头儿,就这一点儿从来有的小殷勤。是牢牢地买动刘知县的心。
这殷勤中还伴着刘夫人的殷殷询问:“怎么公子不留下来用饭,我倒有好些时没有见过他,如今又长高了吧?”
刘知县坐下来笑:“你不过几天没有见到他。就见到也看不出来长高长低。对你说一声,你让我问他的话。我都问了。”
“果然问了?”刘夫人笑容可掬来到刘知县身边欠身子觑他面色,这个小意儿让刘知县呵呵笑起来,想起来安公子说的妻是妻妾是妾。再对着刘夫人自婚后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刘知县觉得得意,在我面前,妻也好,通房丫头也好。没有一个是宠上了头的人。
“老爷您是如何问的,公子又是如何回的?”刘夫人轻声叹气:“这男人中呀,有几个象老爷一样能分得清楚家里上下,不是我总把那个佃农姑娘放在心上。张四嫂来看我,说她去安家拜年,亲眼看到那姑娘一身穿戴都是上等的,坐在安家老夫人脚下,就是张四嫂这样人看着,也觉得受宠的很。”
刘夫人颦眉担忧和吹捧自己过,刘知县忙安慰她:“安家是丰厚的家底子。如今只有这一个房里人,穿戴上好些也是有的。就是安家的丫头在穿戴上,也比得温饱人家的姑娘们要强。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