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战战兢兢起来,走到公子身边为他去腰带解衣带。这是她服侍惯的活儿,今天只觉得手指僵硬,抖抖缩缩地才弄好,身上惊出来一身的汗。
服侍安公子睡下,留香带着小丫头们铺好铺盖正要睡。云英和春长从外面走进来,留香一看到她们就赶快摆手。顾不得披大衣服,身上只穿着小锦袄就过来,一手拉着一个人走到外间去,向着板壁低声道:“公子刚才问费妈妈来说什么,又说以后再私下传话的,打过再卖给人牙子。”
“是真的吗?”云英和春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宋姑娘让公子这样说的吧,现在家里越来越严,只有她一个人无事乱逛,是舒服的闲人一个。”
房里传来安公子的几声微咳声,他一到天冷睡下来就有这个病根儿。这微咳声吓得三个丫头赶快分开。留香惊魂未定进来,好在脚下只着软睡鞋,走路动静不大。
走到门帘处再回身对着云英和春长摆摆手,留香悄步儿回来当值。云英和春长面面相觑,携手悄悄走到外间来。她们身上是衣着整齐,只是被外面北风一吹,也觉得骨冷身寒。
“良月姐姐,”云英和春长合计过,再来找良月讨个主意。良月紧闭门户不开门,只是问一句:“是哪位?”
窗下的云英和春长还没有回话,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上夜的妈妈说话了:“姑娘们睡吧,有什么话儿明儿再说,费妈妈今天刚来说过公子的新规矩,姑娘们这就好了伤疤忘了痛。有话明儿等公子问的时候,姑娘们细细地回话。”
良月听到云英和春长不敢再说什么,脚步声响回房去了。在床上睡着的良月也心中烦闷。从宋姑娘进门,样样事情都不对头。家里管严些也是应该的,怎么偏就不管她,由着她东逛到西,西逛到东。
今儿下午说是送姑太太的女儿燕燕姑娘出二门,不想赵公子来拜。又让赵公子看了去。良月同丫头们一样也是想不通,怎么就偏由着她?
第二天安公子早饭过后就去书房里,喊几个管事的来说话。先对着说的还是费妈妈:“昨儿晚上几处上夜的都是哪些人。昨天夜里有人乱走动,不仅是我房里,还有别处。把这些人是谁都一一回上来,你去问问是什么事情。起了更以后除了侍候差使的人。别的人累了一天该早些睡着的才是,要出去回家睡的也要在晚饭钟点儿后走,不许多留连。”
刚说到这里,当车进来回话:“宋姑娘在外面要见公子。”安公子露出笑容,他还在想着给自己找个好人的名声。安公子一笑道:“让她进来吧。”
莲菂走进来,看到四、五个管事的都在。就候在一旁。安公子指指椅子:“你先坐着。”然后还是和费妈妈说话。费妈妈说过,又是管事的一一回话。
等这些人都出去。莲菂才得以说话:“我闷着呢,来看看有没有新的邸报,”然后苦一下脸:“留弟又问我,梁五的信几时到?她要自己来对公子说,问公子是不是忘了让人去拿信。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出去玩了。”
安公子先道:“安步去衙门看邸报还没有回来。”再对莲菂商议道:“不然,就写封假信给她,先哄着她别闹。”莲菂觉得不行:“她时常在街上玩,也听到打仗的消息了,就是没放在心上,要是她弄明白是梁五那里打仗。留弟只怕会大哭一场。”
一想到留弟哭,莲菂皱着脸皱着鼻子:“哄不好她。”安公子欣赏着莲菂皱眉皱鼻子皱面庞,看起来象是苦瓜一个。
等安步的功夫,莲菂献一下殷勤:“你这里有账册。要我帮着算帐吗?”安公子移开袖子,看着书案上刚才管事的送进来的账册,欣然地道:“好,你拿一本去慢慢算吧。”再取笑道:“算错了,可不能给我当管事的。”
“我给老夫人算账,从来没有错过。”莲菂先把自己吹嘘一番。安公子让当车去取算盘来,借着等算盘的空档,莲菂问安公子:“要是打仗,我们家的东西涨不涨价?刚才听管事的说话,象是没涨。”
安公子听着莲菂说“我们家的东西”,微微一乐道:“就打仗也不是都涨,民以食为天,至少粗粮糙米这些仗以生存的东西是不能涨。”
“为什么?如果打仗,这些东西不是应该涨的最狠才对。”面对莲菂好奇的发问,安公子微微叹口气:“发这样的财心不安。”
信以为真的莲菂素然起敬,但是好奇:“那要是别人都涨呢?”安公子微笑:“那我们生意就红火了。”莲菂扑哧一笑:“公子说得很对。”
当车送进算盘来,这才打断两个人的有说有笑。安公子眼睛看着新送来的帐册,耳中听着“啪、啪”地算盘声响,这一会儿书房不是书房,成了账房。
没有打一会儿,莲菂不经意地问出来:“为什么张四嫂可以进来,而翠翠就不能?”安公子头也不抬地回答她:“公子我怕你们私相夹带。”
莲菂不乐意瞟一眼过来,不再说话低头打自己的算盘。停上一停安公子问出来:“又生气了?”
眼睛专注在帐册上的安公子也象是随便一问。
“请问公子,我可以生气吗?”莲菂不轻不重地说道,安公子莞尔:“当然不可以。”莲菂立即垮下脸:“那你还问我。”
安公子把手头的帐册合上推到一边,意态悠然地道:“这会儿我闲着,想教训人,看看有没有人过来。”
“这房里没有,你到外面转一圈儿去,家里这么多人,总是可以找到一个背运的人。”莲菂对着房外笑逐颜开:“外面一定有。”
看着外面的莲菂突然低低地道:“安步回来了。”房外传来安步的脚步声响,也是稳稳重重的走过来。
熟悉这脚步声的安公子听出来安步的步子比平时要快,安公子微微一笑,今天衙门里有消息听。
安步进来呈上手抄的邸报,躬身道:“我候在衙门里等了一会儿,这是刚到的。”莲菂也走过来看,安公子匆匆先看一遍。惯常是压在手下面,眼睛比平时要明亮的多。
“是什么,我还没有看完。”莲菂着急了。说出来这句话。就看到安步横了一眼对自己,而安公子微沉下面庞。
当着安步在,莲菂往后面退了一步。再眼馋的看着安公子手中的纸张。安公子先命安步出去:“去喝些热茶,早起又下雪。一定很冷。”
安步应声出去,安公子把手中的纸张递给莲菂,在她喜形于色地接过来后,举起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下次不要这样着急。”
“我知道了,”莲菂贪婪地先看邸报,看过两遍以后才还给安公子,人犹站在他身边对着这邸报看着:“象是打不起来。”
安公子含笑自己再看一遍:“暂时是打不起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简靖王勤炫不是一个莽撞的人。
这邸报上日期是接着上一次邸报第二天的日期,到的这样晚,应该是路上不好走。上面写着,与简靖王在过年前的某一天夜里,莫明其妙打了一仗,事后双方都称是误会,说是流矢误射过来,这才引起来一夜混战。
这消息不由得安公子不微笑,停上三个月打不起来,金不换可以赔到要跳;这三个月中要是打起来。公子我让他赔得要跳。
莲菂对着安公子面上堪称玩味的微笑狐疑地看着,象是有什么开心事情在他心里。莲菂不管公子心中事,只管梁五回不回。她和安公子一起往下面再看一遍。
下面是这场仗后的事情,简靖王又是上一奏折。备言自己的冤枉,并且明榜贴出告天下书,声明自己为捍卫皇上江山社稷,立下誓言不清君侧决不罢休。
安公子看得微笑,有朝一日河宴海清,这是为人臣子最乐于见到的事情。他正微笑间,看到一旁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莲菂,是一脸的询问心思。
又是一乐的安公子举起手中纸张,在莲菂头上敲了一下:“你是只呆鸟吗?这样看着我。”莲菂陪上笑脸:“是以后都不会再打,才这么高兴吗?”
“是啊,”安公子与她逗乐子,眼前就装个好人出来:“我读圣人书,迟早要出去做官的人,居家时也要知道民疾苦。不打仗,东西不涨价儿,百姓们得安居衣食,当官也事情少些。这样还不叫好。”
然后是嗟叹:“就是有一些富商们要吃亏,他们高价屯积米粮,过上几个月只怕是烂在仓里。”
莲菂还没有想到翠翠这样大胆,放着天天稳当进帐的生意不做,把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去也在投机倒把。莲菂只是微笑接上安公子才说过的话:“不打仗最好,公子放心,我也放心,大家都放心。”
“你放心就最好了。”安公子看着这个傻丫头,她还不知道她的钱离打水漂儿不远了。安公子凝视一下莲菂的晕颊红唇,对她道:“象是好的多了,面上血色比以前要多不少。”
莲菂用手抚一下面颊,再试着提一下气,然后还是幽怨:“还没有好呢。”安公子一语揭破这句话:“是打不了人,我说的对吧?”
房中传来一声幽幽的长叹声,莲菂怏怏不乐地回到座位上拨动算盘,听起来那算盘声和刚才的清脆“啪、啪”都不一样。安公子安慰道:“等过了年,你要见什么人,你只管见吧。”
“嗯,”莲菂垂头丧气,还要再加一句:“为什么要过了年?”安公子往房外看着新修整过树枝的一株老树,慢慢道:“出了正月,家里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来上些外客也没有什么。”
这话也没有哄得莲菂高兴,安公子也没有再说话。一本账册不一会儿就打完,莲菂把账册送回来时,还带着不喜欢。
“这么快?”安公子故意大吃一惊,莲菂这才笑起来:“我天天练呢,看看我的手,都是红的。”莲菂说着话把手伸出来,快伸到安公子面前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古人,这举动不能算是合适。莲菂把手又缩了回去。
安公子面上更是浓浓的遗憾:“怎么,我也不能看?”公子笑意盎然:“连我也避着?”莲菂后退一步,也是笑意盎然:“公子你要守规矩。”
“那就守吧,”安公子“唉、唉”两声,莲菂笑嘻嘻:“是啊。公子你是个好人。”这好人清清嗓子:“对好人说说,想当管事的是何意思?”
莲菂有些羞赧:“你会笑我。”安公子正色:“要是笑话你,我喊你一声好听的;要是我没有笑话你。你喊我一声好听的。”
瞪起眼睛来的莲菂道:“这有什么不同吗?”安公子展开笑颜:“一个是你喊我,一个是我喊你。”
回到座位上坐下来的莲菂不理他,想想他让人守规矩的时候。就要肃然正色;我守规矩的时候,他就胡扯一通。
“真的不说?我等着听呢。”安公子是偷眼在看生气的莲菂。然后打个哈哈:“今天不说,明天也得说吧。我可以等着你,不过你别等我没空听的时候又跑来给我说,我没功夫待见你,你可不能怪我。”
莲菂捧腮在黑漆茶几上又凝眸一会儿,才道:“要自立。”这心思和安公子猜的也差不多,他立即素然起敬:“好样的!”
“你讽刺我呢?”莲菂没好气。安公子抚掌第二句素然起敬的话还没有出来。安步重新走进来:“刘知县派人来请。”
安公子把准备鼓掌的手放下来,对安步笑微微:“备轿子,我一会儿就出来。”随着安步出去,莲菂也站起来,意犹不满地对着安公子看看,才转身走出去。
出得门来的安公子在轿中不时往街上看,消息还没有散开来,但是过往的商铺们大多都私自涨了价格。
经过自己家的米铺外面,更是排着队的有人买米。转变隐蔽处,有两个金家的伙计大惑不解地看着。不明白安家是怎么了,难道有钱不赚。而且现在是人人屯粮,他们家还这样卖,存粮能支撑多久?
只有轿子里的安公子一个人暗乐。一直到见到刘知县的时候,安公子都是微有笑意,心情不错的表情,让刘知县第一眼先是愣了,再看安公子时,才是正容。
刘知县觉得自己刚才看错,心中有事不能耽搁,急急地拉着安公子的手进来。进来以后,刘知县也不管疏了礼数,不及让人献茶,先举手让人都出去,对着安公子是面上焦躁:“新的邸报你也看到了,我这里还有一封京里新的公文,”
新的公文是才到没有多久,安公子看过道:“京里命各处物价不许飞涨,这说明要与简靖王爷和谈,或是有安抚他的意思。”
刘知县有事情就会找城里几位学子们来商谈,对于刘知县说,他省个幕僚的费用,而城里的学子们又是最了解本城的情况,又各有影响力可以办事情。
听安公子这样说,刘知县略有些平静地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过今天我让人街上看过,邸报没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