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怒放的莲菂眉开眼笑:“多谢公子。”安公子似笑非笑:“不用客气。”
第一百零四章,要当好人
安公子懒懒地靠着,和他平时有板有眼的姿势大不相同。莲菂对他笑一笑,再翻看自己手中的邸报。
这是按日期装订好的一本。安公子因为刘知县器重的原因,他算是可以来手抄的一个人。安步或是当车隔上几天就去县衙里给书案们一些银子,然后看邸报中有重要的才原样手抄来,不重要的就是一笔带过。
不仅是安公子,别的人家也有这样让家人或是自己亲自来看看邸报。邸报相当于过去的报纸,是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出来,传送到各处的衙门里。
富商们要知道这些,是为着及时了解朝廷的关于物价米粮的动向,方便他们中嗅觉敏锐的人从中渔利;而安公子及同窗们要了解这些,也是对京里朝堂上的事情关注关心。所以他家里才会有手抄的邸报。
站在书案前的莲菂用心地一一翻看过来,中间不认识的字就便问安公子是什么意思。安公子有问必答,眼眸中不时带着笑意看着专心翻看的莲菂。莲菂安静地站在这里,又象一朵夏日幽静处的红莲花。跟刚才打过表姑娘绣香,敏捷跳到自己身后躲着的那一个人又是两样。
“你安生的时候最招人喜欢,闹腾的时候最惹人恨。”安公子双手放在书案上,坐在这里同莲菂打岔。
莲菂只“唔”一声,看得很是关注地她也不肯吃这句话。绽开笑脸回一句:“是她先骂人先打人。”然后手翻过去一页,继续往下看。
“她是不好,你也不是个客气的。”安公子左手扶一扶自己右手上的一个镶碧玉的戒指,对着莲菂笑着道:“先发的受制于人,后发的反而制人。”
莲菂笑眯眯:“见笑见笑。公子打算奖我点儿什么?”安公子微笑,打了人还要奖赏。对着埋头在邸报上的莲菂悠悠道:“你要是安生,就让你帮着祖母管家里事情。”
莲菂总算从邸报上抬起头来。先把几个不认识的字问过安公子,再双手抱着邸报笑逐颜开:“我闲着就生事情,让我忙一些就安生了。”
这样的毛遂自荐。只换来安公子催促:“快些看完,我还要出门拜客。”听说安公子要出门。莲菂就丢下来:“我看完了,只看近几天的就行。以后抄了新的来,记得给我看看就感激不尽。”
邸报上是不会有田公公把持朝纲残害大臣,充其量只有某官获罪,是什么罪名。莲菂要看的只是最近有没有打仗就行。她本来还不想看那么多,是已经拿到了手,随便多翻几张纸。后来觉得这字难认的太多。又不耐烦总问安公子,正在要丢下来。
安公子会意一笑:“你看得不顺畅,这就不愿意多看。”莲菂很是难为情,她仅有的繁体字是从三字经和幼学琼林里学的。先生先是安五,再就是隔几天来一次的曹先生。
养病中的莲菂还没有学全,就来到安家,然后也没有安生学。要是有人认为象莲菂这样在养病中的人,几个月繁体字就能学个差不多,自己先弄本繁体字的书看看去。
“就这还当管事的?”安公子今天有了酒,这一会儿和莲菂在书房里和气说话。心里也晕晕地乐上来。
觉得这样感觉很好的安公子,抓住机会就开个玩笑。莲菂这一次没有立即还一句回来,而是笑得羞赧还带着讨好:“不是有公子在,你不在我可以问留弟。”
安公子大乐:“现在连留弟都不如。”莲菂不得不怒容一下。瞪圆眼睛用好听的嗓音抱怨道:“你笑人!”
院外传来说笑声和脚步声,然后是吕公子的声音:“永年兄,拜年的人上门了。”安公子对着莲菂往一侧房里努努嘴:“等我走了你再出来。”这些同窗们一直是径直到厅堂之内,以前觉得亲热,现在觉得热过了头。
莲菂也怕遇到这些人,怕他们同自己乱嘲笑。她自己也知道,从某些方面来说,安公子算是不错的一个人。要是遇到那个小周公子,或是遇到纨绔有权的少爷,不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看到莲菂躲进去,安公子才站起来整整衣服。吕公子等人已经揭帘进来,因为是新年都是崭新袍履,熏香衣服,看起来一个一个佳公子。
小周公子向来在脂粉上最行,他一进来先嗅了嗅:“这房里刚才来了谁,或是躲着谁?”然后就到处张望:“这香气不一般。”
在房里的莲菂用手上掐牙翠边的袖子掩住口笑,说话的是小周公子,就是那个浪荡人。因为翠翠的缘故,莲菂对小周公子有些上心。小周公子那浮滑的腔调,一听就能听出来。莲菂想着,或许这就是翠翠及怀春少女们喜欢他的地方。象是俏皮人,其实不稳重。
小周公子这样一说,吕公子也跟在后面闻一下,展颜笑着问安公子:“到底是他鼻子尖,这不是你衣上的熏香,敢是你那妙人儿在这里,请出来我们见一见。”
安公子恨得不行,抓住东张西望的小周公子,阻止他往侧间里去。再对吕公子道:“你信他胡说八道,这是小厮燃的香。”
再喊安步:“备轿子,我和公子们去刘知县那里拜年。”莫公子分明听到房里似有细微叮当声响,象是环佩声。看到安公子着急,年长的莫公子,决定不偏不倚,先帮着安公子说一句:“我们信他这一次,”然后再向着吕公子说一句:“迟早要给我们见,我们的他都看过,你的为什么不给我们看。”
安公子恨声:“出来请安,是大家一起见,你当我想看。”公子们嘻笑着拉着他出去。莲菂在房里听到外面脚步声渐远,走出来低声骂:一群浪荡人。
把书案上邸报放回安公子拿出来的位置上,莲菂在书房里又打量一下,也有西厢记。也有玉镜台,话本儿小说都放在一处。刚抽出来一本翻一翻,安步走进来。离她站得有些距离:“宋姑娘,公子不在,您请回去吧。”
莲菂这一会儿是没有再欺负安步的心。安公子不在,她还不愿意呆着。万一有什么东西不见了。莲菂恶作剧地想着,与我没有关系。
走到外面看到蓝桥,莲菂重新想起来林姑娘。刚才邸报上看到的,不是某官被免任,就是某官得提升,再就是命在西北有商号的人都抽身回来。莲菂微微笑,林姑娘一个姑娘家。喜欢听这个来解闷?这倒有趣的很。
和几位同窗一起出去的安公子,先陪着他们去安老太爷、安老夫人及安夫人面前拜过年,才一起出来往刘知县家里去。
几乘轿子在街上走过,旁边的行人们都知道这轿子里是本城有名的学子,远远看到的就先让开。安公子在轿子里听到路边上有人低声教训孩子:“只有念书最好,轿子里坐的人,都是书念得好,以后可以当官。”
轿内的安公子苦笑,以后要当官这句话说得真是轻巧。如今京里风云一天一个样子,左大人来信诉苦。早上一起上朝进午门,都会不由自主想到,出来时会不会还是这些人。安公子长长叹一口气,老师意思让我这就进京去。虽然没参加科闱,却可以在京里寻找一个地方,先挂个幕僚的职位。安公子还是不愿意去。
在刘知县门外住轿,吕公子对着旁边不少轿子看看,可以一一地认出来这是哪些人在里面:“我们到晚了,金不换也在里面。”
安公子一眼看到七太太的轿子也在,他面色淡淡地随着同窗们一起进去,心里想,应该是母女一起来。这一对母女到这里来,除了拜年只怕还要说别的,比如搬弄是非。
被安公子一语就猜中心思的七太太母女正和刘知县夫人、刘姑娘香珠坐在一起说话。刘夫人听得心头火起,面前的七太太还在说个不停。
“老夫人如今也糊涂,让她帮着算帐,照这样看,以后家里的账目都会给她管,至少会让她插手。以后公子成亲,进门的人也是不当家。手里无钱可怎么当家?”七太太添油加醋说过,刘香珠也不安地对着母亲看看。
绣香接着开了口:“她性子野,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又会背地里讨好人,就是老太爷回来了,现在也不能说她一个不字。有公子护在前头呢。”
刘知县夫人动动身子,想说什么又忍下去道:“还有什么?”绣香见她们听得仔细,下面的话说得更详细:“公子是到成亲的年纪,安夫人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把她的一家亲戚从吕梁接来住在家里,那位姑娘姓林,长得也一般,人心都是偏的,安夫人只会偏向自己的亲戚才是。”
“母亲,”刘香珠忍不住对着刘夫人喊一声,刘夫人阴沉着脸,看起来不象是过大年初一,倒象是在鬼节。
七太太母女拉拉杂杂地把有的都说出来,没有的也编出来。刘夫人耐着性子听着,想想自己过年前见到安夫人,问她那位房里人的事情,安夫人还对着自己笑容满面:“小门小户的姑娘,佶儿是一时热乎,家里别人没把她放在心上。”现在听过七太太母女一说,刘夫人觉得自己明白安夫人的心思,她是想着给她自己的亲戚亲上加亲地订亲事。
你休想!刘知县夫人很是生气地这样想。听着眼前的七太太又谄媚地道:“这都是我们自己家里的烦难事情。看看我是来拜年的,因为夫人最和气,这话自己往外面来,夫人别怪我们。”
刘夫人露出一丝笑容:“你愿意对我说,我很爱听。女眷们来往,不就是说说自己家里,说说别人家里。你对我说话只管放心,我不是个多话的人。”
“有话当然是要对夫人说,”七太太觉得自己妙语如珠:“外面男人有了不平事,要去对公堂上请刘大人升堂断是非,这满城的女眷们心里有话,当然是来对夫人说,我们是糊涂人,夫人帮着我们指点一二。回家去也可以四平八稳地过好日子。”
刘夫人被这逢迎话逗笑,一向不喜欢七太太话罗嗦,今天觉得她讨自己喜欢。就是她那个女儿绣香,一提起表兄安公子其实眼睛乱瞟。刘夫人今天对绣香也难得顺眼一回。
“夫人是这城里地位最尊的人,一年照顾城里多少生意。”七太太今天来不仅是搬弄是非这么简单,还要搬弄生意:“我在后街开了铺子。本钱不多只有几百两。铺子不大,却有几个手艺好的老伙计,想请夫人入个股,一年三分的利,到年底送钱来,夫人说可好不好?”
刘夫人吃了一惊,这个从来只会讨好的安家七太太。也有这样的心思。刘知县的养廉银子就放在安家的铺子里入股生息,这刘夫人是知道;刘夫人的私房银子通过安夫人也放在安家铺子里入股生息,这事情刘知县就不知道。
此时只想着讨好的七太太,把刘夫人吓得不轻。有些慌乱的刘夫人定定心问七太太:“我外面并没有放银子,我就用钱也是我们家老爷的钱。”
七太太听出来自己刚才算是莽撞,再用话遮盖过去:“夫人贤惠,事事以刘大人为主,这城里谁不知道。我是为着夫人着想,有私房银子可以交给我,我男人在安家看了几十年的铺子。夫人给我最放心。”
重新镇定下来的刘夫人才明白她原来是不知道。想想刘知县在外面趋附上司,在家里性子并不好。要是让刘知县知道自己私下里放钱,刘知县恼怒上来,最会做的事情。就是把家里的丫头再挑一个出色收了房。刘夫人没有儿子,表面上事事以刘大人为主,哄着他喜欢不想儿子的事情。其实心里防着他的很。
平白无故被七太太吓了一跳,刘夫人慌乱过后,重新对着七太太不喜欢,再看看她的女儿绣香,又和以前一样讨厌。
“我知道了,”刘夫人神色转为淡淡:“你铺子几时开张,有什么好东西只管送来给我看。”七太太借着这句话把最后的话说完:“我这个铺子亲戚们都不知道,为着是夫人姑娘我才说出来,以后夫人和姑娘有用我的地方,只管吩咐我。”
刘夫人微微一笑,问道:“那安家的老太爷老夫人都不知道?”七太太面红耳赤地道:“这是自己私下里和几个相熟的人弄着玩的,正经的事情还是管着亲戚家的铺子。”
刘姑娘香珠也冷淡起来,七太太母女先来搬弄是非,然后来挖墙角。刘香珠也有些憎恶,以后我嫁到安家去,这个亲戚先就不要。
七太太的话说完,坐着讪讪地也没有意思,这就告辞出去。丫头们进来回话:“还有几位客人外面候着给夫人拜年。”
“让她们候一会儿,我累了歇一歇。”刘夫人听过刚才那一番话,心里正不舒服,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让丫头出去,刘香珠先坐到刘夫人身边对着她撒娇:“母亲,你看这事情怎么办?一个房里人只能叠被铺床,怎么能多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