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男人。
男人名唤作傅钰,字乐山。
寺庙并不大,我和慧心闯进去的时候里面颇为空当,我寻了些干草铺在地上,示意慧心躺下,慧心摇摇头,说:“地上湿气太重,躺下怕会更疼。”
我抚额长叹了声姑奶奶,只能再继续寻找干草,争取让躺在上面的人尽量远离那潮湿的地面。
可是老天爷也忒不给面子了些,我刚刚撑着伞踏出了寺庙,便听到天际间惊雷滚滚,一阵相当大的雨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在这样大的雨面前,我相当怀疑手里的这把伞是不是能保护我不至于化成了泥水滋润这片大地。
怀疑归怀疑,姑奶奶还是要伺候着的。
哦,我忘记说了,姑奶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收容我的老尼姑就是她的亲娘。
这场雨下得相当大,几乎一切都被雨打湿,在林子里转悠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独自回了尼姑庵给姑奶奶取个厚褥子过来。
快到尼姑庵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个陌生人,大概是被雨拦在了半路想寻个地方落落脚,不过这大雨的天尼姑庵自然是闭门谢客的,陌生人在门口立了一小会儿,最终转身离去。
我瞅着他氤氲朦胧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用手在胸口捋顺了两下,将忽然出现的悸动按捺住,这才敲响了庵门。
“都说了,尼姑庵不接待男客,你有完没完!”门里忽然爆发出的吼声将我好不容易才平息的小心跳又给吓得乱扑腾起来,我高声回应了她一句:“是我。”这才算是得了入门的通行证。
回到寺庙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庙里还会有另外的人,我一边高喊着:“咱俩今晚就凑合一条被子。”一边往里面跑,来不及收好雨伞,稍稍斜了目光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这双灿若星光的眸子微微晃了我的眼睛,我凝神细辨,居然是一个陌生人。
这人长相甚为俊美,剑眉朗目,挺鼻薄唇,下颚线的弧度相当和趁,除却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让我浑身不舒服外,倒还算是一个好人。
然后转头去寻慧心,这姑娘居然藏在了角落里,一张脸颊红红的,目光时不时的往陌生人那边飞一下。我那时还不懂得少女怀春这四个字的真谛,误以为慧心是在担心这个陌生人心肠不好,于是非常好心的上前解释:“他长得不错,是个好人。”
声音很小,足够慧心听到。
慧心抽了抽嘴角,问我:“长得不错,就是好人么?”
我点头:“因为看着顺眼。”
☆、5第一章(2)
这后面的声音便略有些大了,陌生人听到后“扑哧”笑了出来,见我回头看他,他连忙收敛了笑,好似颇为正经地求教:“姑娘看着顺眼的人,都是好人?”
我点点头。这并非什么没头没脑的傻话,我食爱而生,且爱由心生,所以看人一向很准,这个人虽然满面的假笑让人觉得很虚伪,却并非那心地很坏的大恶之人。
慧心一向不怎么喜欢和我这个另类相处,所以并不知晓我有这等神奇的本事,她仍旧对我抱有怀疑并且仍然时不时地往那人身上瞅一眼。
这个陌生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慧心对其的敌意,所以问我:“这个姑娘是怎么了?”
我心想着这样将慧心的敌对摆在明面上有些不太礼貌,所以思量了一番,捡了个比较安全的回答来应付:“她痛经。”
这个人面上浮上一层笑,不过笑容还没有渗透眼底就很快消退,倒是慧心,居然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被瞪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为了慧心,我还是很热心的打听:“你知道有什么治痛经的偏方么?”
我觉得他和慧心都是人,想来都会遇到每个月那几天这样令人烦恼的问题,我这个死人对慧心帮不上大忙,希望这个人可以帮上一帮。
慧心脸色越来越红,比抹了胭脂还要鲜艳夺目,尤其是在那个陌生人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后,更是红得像猴屁股。
我以为她真的痛得厉害,所以便生生忍受了她偷偷在底下掐我肉的行径,有些娇气的小姑娘就是这样子的,她疼的时候就喜欢身边的人陪着她一起疼。唔,我绝对不是那种娇俏小姑娘,因为我根本就感觉不到痛这种高难度的感觉。
陌生人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很真,看向我的目光浮上了一层迷离,好像不是在看我,可偏偏又是朝我这个方向望过来的:“偏方么,我这里倒是有很多。”
我来了兴致:“那说来听听。”
“取鸡蛋两个,益母草6钱,元胡3钱,放入砂锅中加入适量清水同煮,鸡蛋煮熟后去壳再煮片刻,去药渣,吃蛋喝汤。”
他的声音很好听,说起这些的时候缓缓道来,像是讲述被时光掩埋在心底的故事,我听得仔细。
结果慧心扭我的手越发用劲了,我看到她的骨节处都露出了青白色,于是只好再度向那人询问:“这个药太苦了,有没有不苦的?”
他看我一眼,呵呵笑了两声:“其实最简单的就是红糖姜汤,姑娘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我摇摇头。
他握起了拳头放在下巴处轻咳了一声,说:“那姑娘平时来月信都是喝什么?”
我说:“我不来月信,我不是活人。”
这本不是什么说不开的秘密,这世间魅生不少,虽被视为异类却也没有晋升到妖孽这样骇人的程度,但凡见过世面的人都不会被吓到,所以我很自然地将自己身份说了出去。
我看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已经侃侃而谈的那种气场,原以为他定然是“见过世面的人”这其中之一,不想他居然被我骇到了,好一会儿都不能言语,盯着我的眼神变化莫测。
我摊摊手:“我虽然是魅生,但绝对是个没有害过人的魅生,所以你不必害怕我。”
他仍旧不说话。
这样吓到一个好人实在非我所愿,我看看外头的天气,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既然要这么在这破庙里相处一晚上,自然不能让他在惊吓中度过,所以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将这个话题跳跃过去,想了想说:“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刚刚那个话题吧,你知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快速止疼?”我指了指慧心,“她似乎疼的很厉害,你看,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了,脸还通红。”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说:“你不是大夫么,你怎么不知道?”
他的眼角微微向上一挑,奇怪地反问:“谁告诉你我是大夫?”
“你的第一个偏方说得这样专业,全是我听不懂的词,不是大夫是什么?”
他听了我的解释居然哈哈大笑,眼波流转中,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笑。我被他笑得微恼,恨恨地站起来掐腰走到他面前,踢了踢他盘坐在地上的腿:“喂,你笑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收敛了笑意说:“你真像我原来喜欢的那个小姑娘。”不等我发问,他继续道,“她原来也痛经,甚至,甚至头一次来月事,都是我帮着她做的月经带。”
忽然,慧心那边传来一阵响动,我扭头看去,发现她居然将自己整个都罩在了被子里,身子还在簌簌发抖。我很是担忧她这样会不会闷坏,完全没有往她只是害羞到没脸见人了这个方向想。
陌生人也跟着往那边瞧过去,只不过淡淡一眼,又继续和我说话:“那个小姑娘性格和你很像,只不过长得……”
“长得不像吧。”我接了话。
他伸过手来似要碰触我的脸颊,半空中又顿住,略有些失意地收回,缓缓道:“长得也有几分相像。”
我一惊。
其实我这幅相貌是涟沐那个不称职的爹随意做出来的,不知道是剽窃了哪家美女的版权,向来盗版害怕正版告发侵权,今日居然遇上了这正版的老相好,我顿时虎躯一震。
一会儿,他又道:“但更像她的妹妹一些,她不如姑娘美若天仙。”
我抬手顺了顺胸口,算是将刚刚的惊吓压了下去。然后继续找比较轻松的话题来转:“有机会真得见见你嘴里的这个姑娘呢,长得像可不是一般的缘分。”
他倏尔变了脸色,瞧向我的目光深沉:“你见不到了,她已经死了。”
我:“……”
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居然事事不顺,就连转个话题都能够碰到戳到人伤口,真真是倒霉透了。
不过这人却并没有显露出多么伤怀的表情,他居然似笑非笑告诉我说:“不过,或许真的有机会能见到。”
我想也是,这世上魅生横行,说不定那姑娘也被一个无聊透顶不负责的捡到了做成魅生呢?
这厢聊了一小会儿后,我忽然意识到如此冷落慧心回到尼姑庵后或许会被告状,然后老尼姑就给我小鞋穿,给我小鞋穿的后果就是没有食物,没有食物我就会被饿死,这个下场显然惨烈了些,我是十分不忍见到的。所以,我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袖子,将他带到了慧心这边,又掀开了慧心的被子兴冲冲地说:“我们继续聊痛经吧。”
☆、6第二章(1)
慧心顶着一张猪肝脸,猛地伸出一根玉指指着我,配着的声音也颤啊颤的:“你,你居然和一个男人谈论女儿家的私密事,你,你,你好不知羞!”
我想这罪名可大了,连忙为自己辩解,一指身后的人说:“他和你不是同类么,这个……”慧心羞愤难当,这痛经的毛病也不治而愈,撞开我的胳膊,抄起立在门口的伞就蹬蹬蹬跑出去了。
我下意识的去追,可是一起放在门口的另外一把伞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口子,我一撑开,伞上的水就落了我一脸,我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去摸脸上的五官融化了没有,好在涟沐爹爹的手艺不错,做出来的这幅身子质量也不错……咳咳,又扯远了。
这时陌生人走到了我身边,我略有些着急地向他借伞,他指了指我手里的伞说:“就坏了这一点点,应当无妨呀。”
我熟练地解释:“我的身子是冰做的,淋了雨保不齐就化成水了。”
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女人的身体只在一种状态下才会变成水,姑娘知道什么时候吗?”没等我回答他又道,“姑娘唤起来太过生疏了,在下傅钰,字乐山,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玉骨。”我好奇心被勾了上来,略有些不满他转移话题,所以问他:“究竟什么时候?”
他却不回答了,下巴往门外一抬,继续笑着转移话题:“那姑娘都跑远了,你不去追了吗?”
我将伞扔到一边,耸耸肩道:“我追上的时候她恐怕也告完状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真不明白她在恼怒什么。”说完又兀自将慧心的话琢磨了一下,终于想明白其中被我忽略的一些东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颤巍巍地指着傅钰,用丝毫不亚于慧心的恼怒声音说:“你,你是男人……”
许是我成为魅生后,在适应这个新身份的时候也顺便适应了“这世上除了活人就是死人”的世界观,自动的将男人女人合并为一类,所以才闹下了这等笑话。
不过我终究也是个活人演变过来的,曾经也是有着“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这样的世界观的,所以后知后觉的羞涩终于缓缓到来,想到他居然可以和我侃侃而谈那些女儿家的私密事,于是狠狠瞪着傅钰,说:“你无耻!”
他被我一呛,略有些目瞪口呆,倏尔又笑了:“你还想不想知道,女人什么时候会化成水?”
我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的嘴唇一张一阖,略有些暗哑的声音清晰地吐出五个字:“亲热的时候。”
我心中五味陈杂,料想如今这世道男人见了貌美的女人都会如此调戏。奈何我的情况也着实特殊了些,虽也是个长相极美的小姑娘,但一想到我已经死去多年并且这副身躯都是做出来,便有些不寒而栗,于是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感叹:“傅公子的口味,可真是重啊。”
他愣了愣,我最后留给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旋身而去。
岂料倒霉事全都赶在了一天,我这厢刚刚见着尼姑庵的影子,就见那老尼姑领着已经病愈的慧心三步并作两步,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并且气势汹汹,脸上写满了怒字。不等我开口拜见,她那边已经万箭齐发:“慧心说你欺负了她,可是真的?玉骨姑娘,老身当初收留的时候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等不知廉耻之辈,这些年你也受够了尼姑庵的恩惠,现下姑娘可以离开我这小地方了,我尼姑庵再不欢迎你!”
我顿时汗颜,原来慧心告状的后果居然这般严重。
老尼姑稍往后侧了侧脸,喊了句:“慧心!”
然后藏在她身后的慧心姑娘就抱着个包袱露出了小脸,她将手里的包袱往我怀里一扔,我连忙接住,那边老尼姑又说:“这些都是姑娘的东西,念在姑娘在庵里住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