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我失口叫出来。
“啊?”仙儿正跳起自语着,“这院子怎么也不收拾?凳子上都是土……”一边弹衣服一边无意的说着,“咱们家的姑奶奶是当今慈和皇太后,可没当过皇后。别瞎说!”又坐下了。
“我是说你!你是皇后!”我脱口而出,几步过去拉着她的手叫道:“你今后会当皇后的!”
“哎呀,胡说什么啊!”仙儿红了脸,甩开我的手。
“孩子,你说什么?”此时屋子里的大奶奶,二奶奶都出来了,佟二爷——佟国维也走出来。正好听见我的话。
“我——”猛然惊醒,疯了你周晚!这怎么能随便乱说!忙回头尴尬的说道:“我……我和大格格……玩……扮皇后……扮皇后玩儿。”
“别胡说!有玩这个的么?”佟国维斥道。
大奶奶却不理会,笑道:“咱们家里已经有了皇太后,今后怎么不能……”说着一笑,又道:“这儿就留人看着院子得了。楚哥儿是父母都不在了,今后就跟着我们去吧,给仙儿做个伴儿。不早了,咱们赶早回城里去要紧。”
带我走了?我还没回过味儿来,仙儿早就高兴的拉着我笑道:“太好了,走吧。”
正文 5、第 5 章 繁华如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简单,我就跟着进了北京城的佟府,做梦一般。很快我就明白了“豪门一入深似海”的感觉。
佟家分东西两府,东府是佟国纲的家,西府是佟国维的府邸。两家中间有一条夹道,被称为是“佟府夹道”。虽说兄弟俩各过各的,但平常往来非常方便。他们兄弟的母亲佟老太太还健在,在东府中吃斋念佛,不见人也不出门,任事不管,任人不见。唯有每月初一、十五,兄弟妯娌几个像拜佛似的到佛堂外边磕头请安。
我住在佟国维家的“西府”里。佟国维看我的眼神非常复杂,大概是觉得自己被骗了,还说不出口。他夫人,二奶奶何合理氏就更不用说了,从来没正眼看过我。唯有仙儿对我很好,这让我想起以前肖家村的小哥哥。
刚到这里的第一天,几个丫鬟带我洗澡,我死活不肯,闹了大半天才同意让我自己洗。
脱掉衣服,我看着肩膀上焦红的“逃人”二字,几乎将牙都咬碎了。抬头见脚踏上放着炭盆,里面烧着一个小烙铁。噼噼啪啪的炭火,似乎是在召唤我。缓缓的走过去,抄起烙铁。
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绝对不会这么干了。
“啊——”劈开肉绽,我闻见一股类似烤肉的气味,用尽平生的力气尖叫了一声!
肩膀被包上。几个丫鬟仆妇冷言冷语的给我上药包扎的,骂我笨、人小福薄,且极尽指桑骂槐之能事,说的话大多我没听明白。
我细细看了:“逃”字被烙的一塌糊涂,唯有“人”字还露着一点,应当是看不出来了。
不知道这些仆人怎么去跟佟国维夫妇说的,大概就随便说了句“烫着了”了事。他们谁都不在意。
只有仙儿天天来看,等我伤口结痂后,就命令从此后我要和她一起住。
在这府里,我的身份非常尴尬,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有一次小丫鬟宁儿叫了我一句“楚格格”,被大丫鬟吉平怒斥:“什么正经主子?你就叫她‘格格’?!她配么?”
可是有人直呼我的名字“楚儿”或“楚哥儿”的时候,仙儿便会端起架子来训斥:“楚儿的阿玛是本家叔叔!她是我的妹妹!你们什么东西?敢叫她名字?”搞得上下众人都摸不清头脑。
还好,这一日过冬至,全家都齐聚东府佟国纲家里,大奶奶命一个小丫鬟道:“把这点心给大格格和楚格格吃去。”这才算是正式定下了我的称谓:“楚格格”。
“格格”?不过叫一句“姑娘”“格格”便这么费劲?我心里冷笑着。
后来才明白,那位五奶奶是包衣出身,本是汉人,是佟家夫人们口中鄙夷的“南蛮子”。身上有南蛮子血统的“我”,自然不配当尊贵的满洲“格格”。
呸!你大爷的!我心里狠狠的叫着这句京骂!姑奶奶还不愿意给你们当“格格”呢!你们满洲人有什么尊贵的?你们佟家难道不是汉人?!心里骂是一回事,表面上自然是不能露出来的。仍然是一幅默默无语的表情。
那天家宴中还有一件让我惊讶的事情,佟国维在席间大约是喝多了,高声说道:“……楚儿从今儿起就像我亲生的闺女一样!我得对的起奎五,他……”说了一通兄弟情义祖宗福德之后,命我过去,拉着我让我叫他“阿玛”,弄得我手足无措。
仙儿十分得意,按着我磕了头。我只得叫了一声。随后仙儿更高兴的拽着我给她母亲去磕头,逼着我去叫“额娘”。我叫了,二奶奶仍然是爱答不理的应了一声。
就这么着,佟家胡乱认下了我。
别以为我就真成了能和仙儿平起平坐的“楚格格”,我的身份只比丫鬟要高些罢了。我仍然称仙儿“格格”,并且对于佟国维夫妇也只是叫“老爷”“太太”而已。
他爷爷的!我未尝不后悔,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不过是换了一个伙食好点的牢房!可是,牢房也要熬着。每天睡前我都要对自己念叨: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周晚。有了这样的“长久之计”,心中便不那么火急火燎的,干脆心安理得的混日子了。
仙儿每天都会读半天书,像男孩子一样。我与她一起,作为伴读。
本以为以我前世近二十年的学习,再学这些个东西会很简单。可我错了。仙儿学的早不是“人之初,性本善”之类,也不是什么《百家姓》《千字文》之流。她已经读过了《论语》,正开始读《孟子》。
我天天坐在她的身边儿,看着一本本线装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大学之后再也没有系统的学过古文历史,虽然常听高识君说点儿诗词歌赋和历史故事,却从来是当做笑话,没有当学问去学习。除去这些,更让我郁闷的是面对着天书一般的繁体字,我已经成了文盲。被车撞死之前,我读过一本繁体字的书——《饮水词》。我真后悔当时没能读完它。
还好,我只是个陪太子读书的,书念得如何也不会有人管我,倒乐得摇头晃脑的装样子混时候。
“楚儿!想什么呢?别磨了。我不写了。”仙儿放下笔,伸了伸懒腰。站起来道:“走,咱们外边逛逛去。”
我赶忙放下墨,叫道:“吉平姐姐,格格不写字了。我陪格格上花园去。”里间儿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大丫鬟应声走出来,说道:“去吧,少往水边儿上去,别滑着了。拿着一件儿薄夹袄,春天儿风大。”我一一答应着,这才和四五个差不多大的小丫鬟一起簇拥着仙儿出去了。
现在已经是仲春时节,杨柳新绿,百花正开,花园苗圃中五彩缤纷,令人心中畅然。
一花一世界——时空不是前世的时空,人也不是从前的我;唯有这春天是不变的灿烂,花朵是不变的鲜艳。
我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心中说不出是否还夹杂着失落与凄凉,为这艳阳高照的春日我是该高兴还是该忧伤?
“楚儿,你先别跑。”仙儿在后边儿叫我,“一出来你就疯跑!我回去就告诉你吉平姐姐去。”她嗔道,“过来。上那坐会儿。”
我回头一笑,走过去搀着她的手。
“宁儿,你们不是要摘柳条儿编花篮么?去摘去吧,我在亭子里等着。”仙儿拉着我的手跑上了亭子。几个小丫鬟巴不得一声儿,都朝着花圃儿去了。
我取过一个狐皮褥子铺在石凳上,与仙儿坐下。看着远处宁儿她们在攀折柳条,仙儿笑着说:“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
“《牡丹亭》?”我笑道。
“你还知道这个?”仙儿低头一笑,说:“前几年,额娘带我进宫贺寿的时候听过的,我可喜欢了。可惜现在是国孝,听不了戏了。”
可怜,这倒霉时候什么娱乐都没有,她们也只有过年过生日的时候可以听戏解闷。可怜的小仙儿。
“你进过宫?是给慈和皇太后上寿么?”我对这个最感兴趣。
“不是,那时候大行皇帝在位,宫里是端敬皇后的天下。姑姑位份低,又不得宠,虽然有三阿哥,却又不能常在身边陪伴,很凄惨。当时端敬皇后还是皇贵妃,我们是去给她上寿的。”仙儿不经意的说着,又道:“谁知到端敬皇后没福气,她的四阿哥出花殁了,她自己也出了花。”
我猛然想起给我种痘的老和尚,他曾说:“福临,他上个月死了。”
仙儿看我犯楞,轻轻推了推我。
我忙回过神儿说道:“天花是会传染的。而且不容易好。”
“是啊,听说大行皇上也是出了花才驾崩的。宫里天花蔓延,三阿哥也出过花,他命大有福气,才好了。”仙儿玫瑰色的手指甲轻轻托在粉润的脸蛋上,逐渐显出一对深深的酒窝。
“三阿哥不就是……”我瞪大了眼睛问道。
“哎呀,大不敬了。什么三阿哥!早应该叫‘皇上’的。”她的小手拍了拍嘴唇,又微笑着合十双掌谢罪。
我一笑,三阿哥就是康熙皇帝。高识君给我讲过:康熙皇帝在世时一共有三位皇后,一是首辅大臣索尼的孙女孝诚皇后,第二个也是辅政大臣之女孝昭皇后。第三个就是他的表姐妹,佟国维的女儿孝懿皇后。
眼前这个美丽的小女孩,将来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我不禁对仙儿肃然起敬了。却又忍不住细问下去:“你见过皇上?”
仙儿笑道:“那怎么没见过,以前进宫常见着,我还陪着皇上念书,遛弯呢。”
我会心一笑。
这时候宁儿她们已经举着几个编好的翠绿的柳枝花篮向着我们跑过来,还有一个小丫鬟怀里抱着各色新鲜花朵。我们便陪着仙儿在亭中修剪花枝,插花佩柳,说说笑笑。
真是讽刺,前世我活了二十一岁,今世活了六岁。由于在肖家村的这几年生活极其的困顿,我特别少言寡语,成天木着一张小脸不吭声儿,觉得自己的智力也已经向着六岁发展了。
到了这里的好处当然是住得好,吃得好,不干活。在肖家村的时候,我被打骂之后常常一个人住在小柴房里。几年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吃到过面和米。想起上辈子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也只能无声的叹息了。而现在,我终于可以不用为活下去发愁了。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手上的皲裂冻伤已经全好了,现在是一双胖乎乎的柔嫩小手,脸也变得圆和了。有时候自己照镜子,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让我喜忧掺半。
□烂漫中,我与几个小丫鬟们坐在门廊外的石头台阶上,吃着红樱桃。
“楚儿,别坐台阶上!让嬷嬷看见了说你。”仙儿在园中招呼我,“好吃么?我特意给你留的。”
碧绿的荷叶托着玛瑙一般剔透的小樱桃,鲜艳可爱的颜色深深的映在我的眼睛里。酸酸甜甜的清香味道从我的舌头渗入心中,“好吃。”我含着樱桃,微笑着回答。
夏日才过,叶落秋风。
“格格,别跑那么快!”我焦急的喊着,催动自己的所骑的栗色小马驹,“驾!”
十几个家人小厮也都各催马匹,快速的向前方一匹雪白的小马包抄过去。
“楚格格,你也小心。”一个年长的家人掠过我身边时候提醒我,“手里提紧了!”
仙儿骑乘着一匹白色马驹,身穿着玫瑰色百蝶串花的箭袖长袍,外罩鹿皮褂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一丝不乱的辫子。高举着鹿皮软鞭,口里喝马前行,马蹄子带起一地昏黄的枯叶,她的身影飞掠过枫叶树丛,在淡红的树影中,留下一道瑰色的印迹。
小马终究跑的慢,几个骑术好的小厮已经催马赶上,却也不敢档路,只好在前方护持奔跑。我也打马赶上,随众而行。
众人维护着仙儿又跑了几圈,速度才慢下来。
“行了,你们躲远些吧。”仙儿勒住了马,收鞭笑道,“楚儿,过来。”
众人见她停了,也就慢慢散开。我一提缰绳,与她并辔而行。
诧异么?这两年中我学会了骑马,当然是陪着仙儿学的。因为我的身材太矮小,只好找了一匹小马驹给我。仙儿大我两岁,身量高些,她骑得则是一匹极难得的千里名驹。
“你还真是胆子大!”仙儿笑道,“像模像样的!可不像她们。”她向着跑马场边上一座棚子扬了扬脸。
棚子里面是陪同仙儿一起来遛马的众丫鬟,她们都不来骑马,只是等着伺候仙儿回去。
我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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