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最后纳兰引着我来到小书房门口,低声对我道:“皇上自大婚礼成,就闷在书房里不吭声。去老祖宗和太后跟前请安时却似没事人似的,一回来,任谁问也不说话。你去劝劝他吧。”
纳兰打开门书房门,向里面轻声道:“皇上,楚格格给您请安来了。”
“皇上?我回来了。”我站在康熙面前轻声道,“我姐姐很好,她问皇上好么?”
正文 22、第 22 章 手谈乾坤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浣溪沙一半残阳下小楼》:此处出现了本文的第一首词!撒花祝贺!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一个女孩子骑着马走过楼下,看见了人羞涩回头微笑。呵呵呵,我好喜欢。
棠棣:棠棣代表兄弟,后文会提到。
围棋:古代围棋是赌博的一种形式,大多数名局都是下彩的。
黄龙士:历史上确有黄龙士。清代承前启后的围棋大家,他对清代早期围棋发展做出很大贡献。他与徐星友名局《血泪篇》是中国古代围棋(指导棋)的最高峰。黄龙士的一切我都做了演绎,有兴趣的可以去百度。
康熙四年的九月起;我在紫禁城中的身份不是一个跑龙套的或是看客了。我亦粉墨登场;周旋在宫室殿宇、亭台楼阁之间,在春来冬去风霜雨雪中,经历着繁华与锦绣的梦。生活对于我来说更加艰辛;失去了仙儿,失去了能依仗的保护者,唯有更加小心谨慎。
康熙六年春天,夕阳半落时候,我骑马从宫中来到西苑。
“格格来了?”梁九功忙过来牵着我的马;笑道:“皇上在翔鸾阁歇着呢。”
我圈马回来笑道:“那不早说;我得快过去。”于是打马向南驰去。马行至瀛台北面,远远的望向翔鸾阁。那是是瀛台的正门,坐南朝北;高有两层,正楼十四间,左右还有延楼。
楼上似乎有人正向下看,我不由得催马上前几步,原来是纳兰,他含笑向我挥了挥手。我因为跑的急,头发有些散乱,连忙随手捋了捋,却见他仍然看着我。不由得有些抱赧,也冲他一笑,回身跳下马将缰绳丢给小太监,便跑上了雕栏石桥。
康熙正在楼下等着,笑道:“取个东西这么半天!马不好?”
我奉上一个奏事匣子,含笑道:“回皇上,马是好马。只是奴才骑术不好。”
“鬼精灵!”康熙拍了我的头一下,取出匣子中的奏折细读。他读公文时我不便打扰,便上楼去命人准备茶水。
楼上是三间正堂打通的一间大书房,正面杉木包镶竹黄书案,案上摆一套黑漆嵌文竹花卉样式的文房四宝,另有一架碧玉文竹图砚屏,显得典雅大方,这是康熙的座位。旁边一架黄花梨镶大理石座屏后是两张红木平头案对放,也摆着笔墨纸砚,纳兰与曹寅对面坐着看书。
我在旁边一架紫檀条桌上取了青花松竹纹茶具出来,命人预备茶水。曹寅回头向我笑道:“格格,方才成德哥哥做了一首好词!”
我拿木勺子挑着茶叶,将一瓶新花茶递给奉茶的小太监,含笑道:“读来听听!”
纳兰放下书,笑道:“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抖控软金钩。倚阑无绪不能愁。”
我站在窗边,看着朱红色雕花围栏不由得笑了一笑,“怎么只有半首?”
曹寅抢着道:“他本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下半首了。谁知道方才看见你回来。哎——这下半首就写出来了!”
纳兰不等他说完,便用书敲了曹寅的脑门儿道:“别胡说!”
曹寅忙道:“是你站在窗边上拍手叫‘有了’!你还敢抵赖?快念!”
纳兰将手中一柄湘妃竹折扇打个旋子,向我们招招手,故意神秘的低声吟诵道:“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他读完,扇子一挥正好指着我。
曹寅听了,抚掌叫好道:“好个‘薄妆浅黛亦风流’!正衬着格格的人品!”
我不由得气笑了,只道:“你们都是好学问,竟然拿我打趣儿开心。好好好!今儿让你们都去跪南墙根儿!”
我们正说着,康熙上楼来笑问:“又闹些什么?不说好好的念书!楚儿,茶!”
我连忙将刚才冲好的花茶捧上一盏,康熙抿了一口,看了看茶杯道:“这青花松竹的杯子原来放在这儿了。哪里没个茶碗呢,巴巴的又带过这个来。”
“奴才瞅着这茶壶茶碗正好配桌案上的文具,就让人拿来了。”我含笑接过杯子。
康熙回身坐在书案后,冲着纳兰道:“朕方才在楼下,恍惚听见成德说了一句:‘倚阑无绪不能愁’。”指着纳兰道:“你每日里还愁些什么?”
纳兰一笑道:“奴才说的是‘不能愁’,本就是没什么可‘愁’。”
康熙故意皱眉道:“‘不能愁’就更该打了!感觉你是连发愁都不能了,听着就愈发的悲凉。”
纳兰解释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这说的是……”他终于解释不清,只得一躬到地,无奈笑道:“随皇上怎么罚吧!诗词中意思,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康熙笑道:“朕给你看样东西,若是能看出深意,朕便饶了你。看不出来,两下一起罚!”
纳兰含笑接过,打开轻声念道:“臣索尼疏言:伏念世祖章皇帝于顺治八年亲政,年登一十四,今上即位六年,齿正相符。乞择吉亲政。疏入报闻……”他未及读完,便抬头惊讶的看着康熙道:“索尼奏请皇上亲政!”
我也愣住,半晌方才命梁九功到外边看着不许闲人过来。曹寅笑道:“这是好事啊。”
康熙一手轻轻扣着桌面含笑道:“这折子是递道老祖宗那里的,这不,楚儿才取来。不直接呈递议政王大臣会议,却送到老祖宗那去……”
纳兰将折子放下,走到书案前含笑道:“那才说明索尼大人是真心想让皇上亲政!”
“还有呢?你还看出什么了?”康熙握着一方黑漆雕花镇尺,眼光直直的看着窗外。
纳兰低头思索一下,缓缓道:“索尼有所顾忌,怕这折子被压下来……”
“议政王大臣会议也被鳌拜把持住了!”康熙将镇尺“砰”的一声顿在书案上,冷冷道:“索尼这个老狐狸,一面与鳌拜折腾镶黄旗与正白旗换地的事情,一面又上这样的折子向朕表忠心!”
曹寅问道:“老祖宗怎么说呢?”
“老祖宗把这个给朕看,就是要看朕的主意。”
曹寅笑道:“那皇上就准了,看他们如何!”
康熙摇摇头目视纳兰道:“你说呢?”
纳兰道:“皇上若是准了,便没有后手,这是把难题留给自己。奴才看不如把难题丢给旁人,皇上且看鳌拜如何是好。”
康熙破颜一笑道:“这和朕想的一样,这折子留中吧。也不用瞒他,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我换了几杯正山茶,用小托盘奉上去,笑道:“皇上、两位大人,商量完了朝政快喝杯茶吧。”
纳兰与曹寅连连抱拳称“不敢”。
康熙接过茶杯笑道:“黄先生上次教咱们的,咱们今日却是用上了,大战胶着之时‘按兵不动’,且看对手是攻是守。”
纳兰喝了一口茶笑道:“皇上最能旁征博引。奴才学的是棋,便想不到别的上面去。”
我将他们的空杯子收了,含笑道:“明日皇上还去黄先生处上学么?”
“当然去了。”康熙兴奋道,一边命曹寅,“明儿还是老样子,后晌在神武门预备一辆车,要是宫里有人问,只说朕在西苑。别说漏了!”曹寅含笑答应了。
黄先生名叫黄龙士,我们在宫外认识的。去年仙儿的祭日,康熙、纳兰与我一同微服到大觉寺祭奠。傍晚突然下起大雨,没能回城,只得在庙中宿了一晚。却因此遇见了一对有趣的夫妇。
我们来时带着十二名侍卫,皇上在此居住一夜是极大的事情,他们本来要将寺庙关防,里面一众人等都清空。还是康熙拦住了,“朕在这里住一夜便走,也没人知道。你们若是大张旗鼓才会闹出事儿来。咱们只扮作寻常借宿的就是了。”
康熙从小也没有微服在外居住过,此时也不顾大雨,带着我们在庙中四处游荡。
廊下一对借宿庙中的夫妻正在下棋,他们下棋的样子很是奇怪。两人背向而坐,每人面前一张棋盘,棋盘上只摆己方的棋子,谁也不回头去看,只是低着头落子,然后将落子的位置说出来。
我们见如此怪异的棋局,哪有不好奇的?便围在一边观看,棋到中盘,那男人突然将棋盘一推,回头笑道:“我输了,不必再下!看得眼睛都花了。”
那女人收拾了棋盘,指着丈夫笑道:“看这十年多里,我的棋力是不是长进神速?”这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穿一件天水碧色暗纹栀子花对襟大袄,下着莲白纹水锻百褶裙,头上挽着慵妆髻,斜插一朵含苞绿菊,并无其他装饰。语音娇糯温软,是江南声气。她丈夫不过三十多岁,书生模样,一身青缎长袍,腰系着宝蓝丝绦,一柄玉竹折扇插在领后,含笑而坐,一颗一颗的把玩着棋子。
这夫妻二人的棋局,康熙与纳兰都看的入神,突然康熙向我低声笑道:“有意思。这位是故意让着她夫人的。”说完拉着我们正要走,却听那书生道:“这小朋友却是我的知己。”说完大笑。
那女子掩口笑道:“小孩子不懂的,他们乱说。输了就是输了,难道还耍赖么?”
纳兰与康熙对望一眼,便上前笑道:“夫人,方才中盘的‘大龙’有两处破眼,你相公等到你补上了才下子堵截,因此连失两下先手中局败北。”
那女子听了,眼中一亮,忙道:“你们也懂下棋么?来,坐下。”说完便起身去搬了几张小藤椅请我们坐,又亲自去捧了热茶来,笑道:“小孩子的眼睛好毒啊!”
那书生也笑道:“学棋者讲究慧根,有话言‘二十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小公子有慧根,有灵性!这么大的雨,你们也是进不了城的吧?我名叫‘黄龙士’。小朋友,请问大名啊?”
康熙略一沉吟,笑道:“我叫玄儿。”又指着我纳兰与我道:“这是我的表兄弟:成德、楚儿。雨太大,我们明天再回城去。”
我穿着男装,忽然被黄夫人拉住,她轻轻画了下我的脸蛋,笑道:“不对,不该叫‘楚儿’,该叫‘花木兰’呢!”
黄龙士见康熙没有报出姓名,也不在意,只与我们聊些琴棋书画。喝着茶,外边的雨越下越大,纳兰笑道:“左右无事,咱们也来对弈一局如何?”
黄龙士点头道:“很好”说着,挽起袖子去拿棋子,露出手腕上一串精美的木珠。康熙见到一愣,笑道:“黄先生,这香珠是什么木做的?”
黄龙士低头一看,含笑道:“这叫‘棠棣木’,也叫‘郁李’。”说着将串珠递过去。康熙翻来覆去的把玩了半天,道:“做的很细腻,每颗珠子上都雕刻着棠棣花,当真是花了功夫呢。”说完便递给纳兰,笑道:“你看看。”
纳兰也仔细的看过了,对康熙道:“是精致的很。”我就着纳兰手里看了一眼,那是一串做工极其细腻的木珠,拇指大小的圆润木质透着珍珠一般的温和光晕,每一颗上都雕刻着两三朵小花,仿佛还雕刻着几个小字篆文。我也称赞了一番,便还给了黄龙士。
黄龙士摆好了四枚座子,笑道:“我让你五子好了。”
纳兰眉毛一挑,笑道:“先生不必让我们,便下对手棋吧。不知这局棋上咱们赌些什么?”
黄龙士一愣,不由得呵呵一笑道:“咱们还要下彩么?”
纳兰道:“自然要下彩的。便下两局定胜负吧。”他说着,向康熙眨了眨眼,“玄儿和您下一局。我和夫人下一局。若是我们都胜了呢……”纳兰指着黄龙士的手笑道:“您就把这手串割爱了吧。”
黄龙士仰天哈哈笑起来,笑不可支的指着纳兰与康熙道:“这几个小家伙,原来这般机灵。好好好,就这么办,若是我们都赢了呢?”他点了点康熙与纳兰的额头道:“你们要拜我为师!”
我急忙向两人使眼色,纳兰只不理我,康熙大大方方的道:“好!一言为定!不过,若是一胜一负的话,便算我们赢了!”
黄夫人也高兴的说道:“好。这彩头你们可是亏了,赢了不过得一串木头珠子,输了的话可要‘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呢!”说完掩口而笑。
我向康熙跌足低声道:“咱们可亏大了!”康熙一笑,冲我挤挤眼做个鬼脸儿,又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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