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就是你阿玛!”明珠砰的把烟袋顿在书案上。
纳兰亦知此话说得重了,只得蹙眉笑笑,缓和道:“阿玛何必说气话。”
“你不要和我扯这些!”明珠不耐烦的抄起烟袋,“婚事,应还是不应?”
“恕儿子不能从命!”纳兰只觉喘不过气,随手解着衣领盘扣。
“皇上和贵妃指婚,你也抗旨么?”
“明儿个,娘娘就驳回这桩指婚。”纳兰微笑起身欲走,“阿玛不用操心了。”
“宫里就要大挑,佟贵妃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了吧。”明珠忽然笑道,“她自幼与娘家不睦,听闻佟家这次又要送舒乐格格进宫。”
“阿玛想说什么?”纳兰不由得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知子莫若父。”明珠忽然放缓了口气,似笑非笑道,“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你满心的事儿,阿玛不是丝毫不知。这次的婚事,皇上也竭力促成。你执意不肯,岂不是给贵妃娘娘找难题?”
不过平常话,“砰”的一声砸进心里去,纳兰不由微微变色,回不出一句。明珠咄咄逼人的口气渐渐淡漠,颓然叹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人人难逃此劫。”望着儿子变颜变色的脸,笑道:“你这个人重情义,阿玛才特别忧心。”
顿了半晌,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孩子,为人不可太过自私。为父母着想,为家族着想,为……”摇了摇头,这才续道,“为心爱之人着想。该怎么做,你再掂量掂量。”
“阿玛这话,儿子竟听不懂。”纳兰只觉额头上微微冒汗,地上的斜阳余晖竟腾腾的冒起了朵朵金星儿,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听不懂是最好。”明珠已走到了门口,一道漆黑的影子拖的极长,“若听得懂,阿玛就再提醒你一句。”
眼前骤然黯淡,纳兰盯着暗处,地上飘荡着星星点点的萤火,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耳中听到父亲冰冷的话语:“牵连不断最没有意思,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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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 何去何从
番外3:康熙二十四年,纳兰已经远赴关外。楚儿发觉自己怀有身孕,却难以保全。请康熙留下陪伴自己与腹中的胎儿。此时,康熙已经秘密逮捕了天地会宏化堂堂主,化名顾贞观的姚光汉。康熙想要在姚的口中问出周式微究竟是不是纳兰。他答应楚儿,两刻钟便回去……
武英殿外。
天色向晚,武英门内尚未掌灯,显得蒙蒙灰暗。康熙翻身下马,对着等候在殿门处的三法司堂官和闽浙、两江总督板着脸说道:“直接把人犯提上来!朕现在没多的工夫,两刻钟都要说完。剩下的由刑部审结。”
此处的大臣全是六部堂官与封疆大吏,一二品的大员,不知康熙为何忽然急了,自不敢多言。康熙大步走进偏殿暖阁,坐在书案之前,“带过来,朕见一见。”康熙身边两家九龙蟠曲鎏金烛台,近百只大蜡跳动着火苗子,虽亮如白昼,却觉不出辉煌耀目,只平添了几分空寂。
闽浙总督姚启圣连忙上前施礼,“皇上,此人实乃亡命之徒,只怕对皇上不利。”
康熙冷冷的瞥了一眼,并未开口。众臣再不敢多言,姚启圣只得回头命等候在殿外的戈什哈,“带上来!”
铁链朗朗,穿过武英殿大殿的朱红立柱,一个长衫书生缓步走来。双臂双足皆有拳头粗饿镣铐锁着,钢铁锁链拖地,铮叮清脆!
“天地会逆党,人犯姚光汉带到!”两名御前侍卫接过铁夹,将姚光汉带到偏殿门口。
“宏化堂,姚堂主。”康熙端坐书案背后,手中把玩着一柄山水白玉镇纸,微微冷笑,“都说千人有千面,可姚堂主能一人扮千面!顾贞观,姚光汉,各个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被刑之人确是姚光汉!
“不过如此,只增笑耳。”姚光汉立在当地,将拖地的铁锁链提起来,不卑不亢神色淡漠,“圣主不临危而侥幸。皇上要见我,实是失策!”
康熙朗声而笑,“朕若是抓不到你这个神出鬼没的姚堂主,才真的失策。”
姚光汉苦笑摇头,爽朗的说道:“我早就预备着有此一日。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何必拖拖拉拉?皇上想问什么,就问吧。”
“痛快!”康熙抚掌大笑,倾身笑问,“杨启隆在何地?周世显在何地?式微公子——在何地?”
姚光汉闻言亦是大笑,“非大智大勇者,不敢在我姚某人面前如此三问!”
“垂死之人,又何必强撑呢?”康熙话语中略带轻蔑,“说说吧,你便是不说,难道朕就无法可施么?”
姚光汉收敛笑容,冷然道:“杨启隆的所在,亦是我天地会在中原残余之势力所在。虽然积弱,可亦是近万人性命攸关之事!周世显与长平公主是我的师父师母,久在南洋隐居,不在皇上的治下久矣。至于式微公子……”姚光汉说及此处,眼角亦是含了轻蔑,斜目看看四周,笑道:“皇上难道不是早有定夺?”
康熙本来在手心中摆弄着玉石镇纸,忽然听闻此语,不由的在桌案下紧紧握拳!玉雕滑润又坚硬非常,隔得手掌骨节咯咯作响。康熙侧头轻声对左右,“退下。”
偏殿中的众臣与侍卫都是谨慎小心,此时却不得不遵旨,缓缓退出侧室。四外人影皆空,屋中唯有百十只蜡烛跳跃火光,无烟无气,灿然夺目
姚光汉拖着刑具踱了三五步,坐在了书案对面的绣龙墩上,铁锁叮铃铃乱响一通,“看来,我说的不错。”
“你既知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儿。”康熙将手中棋子撒在桌上,冷然道:“就也该明白,,纳兰容若的性命一定难保!”
“我听说,容若是皇上的表兄弟?”姚光汉顾左右而言他。
“祸及江山,亲兄弟又如何!?”康熙的双目隐含杀机,厉声道,“姚光汉,你觉得朕今天来问你这三件事,是因为朕真的不知这三人的下落?杨启隆人在山西,周世显夫妇就在江南,式微公子……”他并未说下去,只含糊冷笑:“早就命悬一线了!”
“皇上认定,式微公子便是容若?”姚光汉微笑,将铁链担在双膝之上,“我如今已是阶下之囚,可仍然愿意和陛下做个交易。”
康熙嘿然不语。
姚光汉笑道:“用式微公子与陛下交换——换我师父师母的晚年平安,换杨启隆手下天地会残部数千人的性命,皇上觉得值得么?”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康熙仰天大笑,“除恶务尽,朕从不养虎为患!”他俯身轻声道,“周世显在南京还是苏州?两江总督再有十天就能查清。杨启隆在太原,尚未逃出杀虎口,不过半月,他的人头就能悬在永定门!姓姚的,你做的太绝了!容若受你的利用,身陷囫囵,这笔账也要记在你的头上!”康熙起身冷笑,“朕没空与你打哑谜,等人犯俱全,送你们一起上西天!”
“佛家有偈语: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姚光汉猛然抬起眼皮,双眸露出一丝凶光。
康熙听闻此语,蓦地停步。
“周式微,不是容若!”姚光汉的双眸渐渐放出幽光,冷冰冰言道,“恩济寺的西偏殿的香炉之中,有檀木匣。皇上若有兴趣,就去看看吧。”
康熙走到门口,早有侍卫挑起门帘。驻足良久,康熙回身一笑,“也罢,咱们再等等!”
派人快马出城,也终究等了一个时辰,破旧的檀木匣子满是香灰尘土。康熙远远坐着,两名侍卫拧断铜锁,将木匣打开,检验一番,终于呈上。
整整一盒的字条,二指宽寸许长,炭笔书写,密密麻麻。三藩战事,东南军情,邸报政务,朱批奏章。康熙曾经写在手谕圣旨上的话,都原原本本的抄录着。丝丝缕缕,点点滴滴,日期前前后后延续多年。
亮薄的竹纸与柔软的宣纸上都是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康熙面无表情,随手拨弄着字条。他不该再怀疑容若,此中多少机密,纳兰根本不可能见到!
“陛下想知道式微公子的身世。不如先问问自己。”姚光汉冷笑道,“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康熙愣怔了片刻,心底一软。烛台上娇红火焰上,俏媚可人的面庞蓦地浮起。
“皇上又上哪儿去了?我再三再四的哀求,怎么还不来?”那声音温存绵软,柔情如水,荡漾着已到了耳畔,“说了两刻钟就来,这都快两个时辰了。皇上别再忙活了,快点过来,您的朝政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双纤柔的手指似乎已经抱住了自己,康熙闭目吐了口气,耳边依旧是清甜如甘泉的叫唤,又似含笑,又似含嗔,“皇上别走,你要是走,我就哭死在这儿……”
康熙的手指拨弄着字条,眼前暴起一片血红!
东方一线鱼白,殿中灯火依次熄灭。
“主子。”梁九功缓缓上前,拂尘扫去青烟,“贵主儿那边儿怕是还等着呢,咱们回景仁宫么?”
康熙坐在大炕上,依旧摆弄着手中的镇纸,满是灰土的檀木匣放在炕桌上,“不去。”他静静言道,“胤礽和胤禛,着人送他们去裕亲王府住些日子。”
“嗻。”梁九功连忙答应,迟疑片刻,“要回皇贵主儿一声么?”
“不用。”康熙的手紧扣着炕桌边的起手儿,“立刻就走!”
“嗻!既不去景仁宫,那皇上就回乾清宫歇歇吧。”
“西华门是哪个领侍卫内大臣当值?”康熙不理,可口吻寂静到了恐怖。
“佟国维……”
“神武门哪个营当值?”
“嗯……”梁九功不知何意,迟疑道:“镶黄旗护军营。”
康熙忽然露出冰冷的狞笑,“乾清宫的侍卫,也有她的人了?”
“谁的人?”梁九功不由得抬了半个眼皮儿。
“连你也是她的人。”康熙望着梁九功冷笑道,“是不是?”
梁九功慌忙跪下,“主子,这是怎么的了?”
康熙的眼中含了一丝愣怔神情,喃喃道:“大内的侍卫若是轮换一遍,没有十天是办不成的。更无人主持,佟国维、佟国纲、索额图、颇尔奔,朕现在谁也信不过。传善扑营的乌可查带人进宫,武英殿由他节制!”
“是!”梁九功不敢怠慢,亦不敢多问,起身就走。正待出门,正遇见迎面进来的李煦。
李煦慌忙进来请安,“主子怎么还在武英殿?外头出大事儿了!”他满头大汗淋漓,“刑部尚书来报,天地会的姚光汉,刚刚越狱了!”
“动的好快。”康熙喃喃自语,“他赢了朕一着。”
“要不要下海捕文书?”
“来不及,后院起火,朕顾不过来……”
“哪里起火?”李煦半懂不懂,急的抓耳挠腮。
康熙静默出神儿,满屋子只听得见沙沙的钟表声响。正寂静时候,忽然钟声大作!铛铛的敲了六下,把李煦吓了一跳。
康熙猛然惊醒,拍案大喝:“拿朕的金令,去山海关!调容若回京!快!”
第五卷 此时相对一忘言 番外4 式微 胡不归
作者:雨燕儿 更新时间:2012…10…26 14:04
番外4:康熙二十四年初春,楚儿被圈禁在景仁宫八天之后,纳兰从关外赶回京师。康熙已经噬魂落魄,深觉自己唯一可以新任的人唯有纳兰。将皇宫大内的卫戍,全盘交给了他……
金色夕阳,暮色黄昏,紫禁城辉煌在橙色的晚霞之下更添恢弘壮丽。一骑马从西华门飞驰而入,清晰的影子拖的极长。
梁九功老远就挥手叫唤:“成大人!这儿!”
立马勒缰,骏马嘶鸣爆叫,纳兰竭力按住马身,滚鞍落马。初春的傍晚不过是微凉而已,纳兰从山海关赶来,还穿着灰鼠大氅,风尘仆仆,汗水满脸。
“梁谙达。”他迎着梁九功走过去,低声轻问:“宫里出事儿了?”
梁九功急切的引着路,悄声道:“您可算是回来了!告诉您,贵主儿被圈禁了!您说说,这可不是没影儿的事儿?”
一路飞驰,骤然停下,纳兰只觉额头上汗水蓦地涔涔,顺着下颌滴滴答答,沉声问:“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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