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掌柜脸色连变了几变,急忙长揖到底陪笑连声道:“状元公误会了,误会了,黄记怎么能不做北庭的生意?那不是自断手足么?小的意思是,最近做的少,人手是少了些,可爷要是用,人手还是有些的,不知道状元公要用多少人?”
“是这样啊。”好半天,蒋鸿才带着几丝懒散不情愿道:“用不了几个人,你看着挑几个就行,只要认得路,万一失散了能自己找回来就成。”
“是是是。”郝掌柜被蒋鸿的话说的摸不清根底方向,不由自主的看向悦娘,悦娘拧着眉头也在看蒋鸿,明明是他求人家,怎么还能摆出这么大的谱?
悦娘送走郝掌柜回来,蒋鸿直盯着她问道:“黄家出什么事了?清风楼黄大掌柜呢?现在何处?”
“也没……出什么大事。”悦娘语气含糊轻飘:“就是一点小事,一点点,要不是这点小事,我们姑娘也不用打发我走这一趟,是这么回事……”悦娘将黄家老太爷死后,黄家分裂成两处,新任黄家家长将北三路镖局股份全数卖给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的事说了,蒋鸿听的神情凝重,忍不住皱眉道:“这事你应该早和我说。”
“你又没问!”悦娘理直气壮堵了回去:“这是我们姑娘的家事,你问了我说了,我还不知道该不该说呢!”蒋鸿被她堵的一口气闷在胸口,连吸了好几口气才顺过来些。
“黄大掌柜常年守在京城,这北三路的人必定都是黄记新族长的人,这个郝掌柜不能全信,要用就必须有能控制住他的法子……”
“你早说啊,这容易!你等着!”悦娘一听乐了,不等蒋鸿答话,纵身跃出帐蓬,一溜烟没影了。蒋鸿半张着嘴,被悦娘惊的差点失态。
没多大会儿,悦娘背上背了个什么东西冲进帐蓬,顺手甩下背后的东西,一甩抖开,里面咕噜噜滚出个十岁左右、锦衣裘帽的小男孩,晕头涨脑不辨东西的在地上乱爬。悦娘抖了抖斗蓬,反手系到身上,看着看着小男孩子已经呆的说不出话的蒋鸿道:“这是郝掌柜独养儿子,他家三代单传,怎么样?这主意好吧?”悦娘得意洋洋,蒋鸿被自己的口水呛的狂咳不停。
“你竟然……”蒋鸿再怎么着也从来没想过绑架人家家孩子要挟这样的主意,指着悦娘,话没说完,骤然转向:“要是在你们姑娘面前,你也敢这样?”悦娘从眼角斜着蒋鸿,嘴角往下扯了又扯,一幅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我不跟你计较的神情,蒋鸿无语之极的重重咽了口口水,指着吓的抱着桌子腿蜷缩成一团的小男孩道:“要是在你们姑娘面前,你做了这样的事……”
“我们姑娘肯定好吃好喝的把这孩子养在身边,说不定闲了还会教他写写字念念书什么的。”悦娘不客气的打断了蒋鸿的话,蒋鸿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脸上渐渐浮出笑意,走两步蹲在小男孩身边,温言细语的和他说起话来。
第三百一章 质
郝掌柜面无人色冲进蒋鸿帐蓬时,看到蒋鸿和儿子一起坐在榻上,背对着帐缝口,看样子两人正一起读着本书。郝掌柜见儿子好端端的,一口气松下来,腿一软扑倒在地上,挣扎着刚爬起来,一回头扫见坐在帐蓬门旁的悦娘,吓的腿一软又趴到了地上。
悦娘横着郝掌柜,郝掌柜被她横的胆颤心惊,紧缩肩膀站在帐蓬口,一眼接一眼不停的扫着儿子,却大气不敢出。
过了好大一会儿,蒋鸿才缓声问道:“郝掌柜还没来?”
“小的在。”郝掌柜急忙应了一声,蒋鸿扭过头看了眼郝掌柜,手下轻柔的拍了拍郝家小子道:“你阿爹来了,去给你阿爹见个礼,让他好好看看你。”郝家小子带着丝隐隐的怯意答应一声,挪了挪下了榻,走到郝掌柜身边,目光不停的瞟着大马金刀坐着的悦娘,规矩之极的给父亲见了个礼,儿子这般从来没有过的礼貌把郝掌柜惊讶的呆住了。
“你儿子很有几分慧根。”蒋鸿挪转身面向郝掌柜:“我很喜欢他,以后若是有空,让他过来跟我读几本书吧。”郝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张着嘴看着蒋鸿,竟傻在了那里,悦娘一张嘴快撇到了耳根子上,不屑的上下扫着郝掌柜那没出息的样儿,又斜了蒋鸿一眼,往上翻了个白眼,他这状元名头还真是好使!姑娘说的对,世人多愚昧!
“孩子拜师是大事,你回去好好想想,听说老太爷也跟你一处荣养,这等大事总要跟你们老太爷商量商量,好了,你带他回去吧,若明天一早不能回复我,那就等我回来,以后再说吧。”蒋鸿目光温和的看着郝家小子,不急不缓道,郝掌柜听的发晕,答应的迭声不断,听说让他把儿子带回去,赶紧上前一步紧紧捉住儿子的手,牵着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退到帐蓬门口,下意识的瞟向悦娘,正看到悦娘斜斜的睨着他,手指间夹着把匕首转来转去,匕首的寒光刺进他眼睛,吓的他脚底下一软,差点又扑倒在地上。
郝掌柜拖着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军营,一直走到家门口才算恍过神来,拉着儿子在站在门口台阶上,半仰头看着已经灰暗下来的天空,呆楞楞傻住了:这一天的事……这都是什么事啊!蒋状元要收狗儿为弟子?哪有这样的好事?这还是要拿狗子为质!状元弟子……这质子好象也不吃亏……郝掌柜心乱如麻,狗儿拉了拉他爹:“阿爹,你又楞啥?我没穿皮袄,冷得很!”
“噢!啊?好好好!赶紧回去!”郝掌柜被儿子摇的醒过神,赶紧脱下身上的皮袄给儿子穿上,满脸懊恼心疼万分的摸着儿子冻的冰凉的手,自己真是吓掉魂了,这么冷的天儿,竟让儿子这么一路冻回来,万一冻出个好歹……
“赶紧回去,让你娘熬碗浓姜汤你吃,好好驱驱寒气。”郝掌柜急忙拖着儿子进了大门,将儿子交给一会儿功夫就把眼睛哭成了大红桃子的孩他娘,顾不上看着儿子喝姜汤,扶着老父亲出来,进了专门商量机密事的帐房,贴到父亲耳朵边,将这一天的事仔仔细细说了,看着父亲道:“阿爹,那蒋状元要收咱们狗儿做弟子,这指定是打着拿狗儿当质子的主意,真收了弟子,那还不得把狗儿送到他身边去?这事……”
“糊涂!”老郝掌柜一巴掌打在儿子头上:“也不掂量掂量你算个啥东西!那帮跑单帮扛长活的见面郝爷长郝爷短把你叫傻了?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了?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搁那些贵人面前,你算啥东西!咱郝家算啥东西?老子告诉你,连个屁都算不上!人家就不收当你那傻儿子当弟子,就现绑了,你又能怎么着了?”
郝掌柜被老爹骂的头抬不起,老郝掌柜直骂的嘴角冒白沫,才长喘一口粗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拐杖在地上敲的‘咚咚’响:“老子手把手教你,都教到狗肚子里了,我瞧你这两年张狂的没人样了,现成的好机会,千年不遇的好机会,你还怕你儿子当质子,我呸!你没长心眼,眼珠也没长?你怎么不看看,那黄家是怎么发的家?当年他黄家还不如咱们家呢!不就是黄老东家……说起黄老东家,那真是人精中的人精,当年一眼就看准了官家,就那么把满门都豁出去了,就是为了这个,后来黄家才有那样的大福,那黄贵妃哪是他们黄家的姑娘?他们黄家一窝子长成那样,能生出那么天仙一般的贵妃?那还不是官家给他们黄家恩典?人家就成了皇亲国戚!整个北三路头一户的尊贵人家!黄老东家那真是……”
郝掌柜听他爹越扯越远,赶紧岔话把他爹拉回来:“阿爹,狗儿的事不光是拜师的事,东家早先吩咐过,说北三路这边,让咱们无论如何不能多管闲事,您也知道,东家可把北三路的镖局一把手让给了东阳郡王府,那就是让到京城四爷的手里,这头五爷跟的又是寿王爷,是人都知道,这四爷和寿王爷两龙相斗,那是必有一伤啊,阿爹,这事可麻烦着呢!”
“麻烦个屁!”老郝掌柜劈头啐了儿子一口:“那四平八稳的生意能挣到钱?哪一桩挣大钱的生意不是提着脑袋下注的?黄家如今这泼天的富贵,就是黄老东家提着黄家满门的人头换来的!你老子我这把年纪了,天大的富贵也享不了几年,你自己好好想想,要不要给儿孙挣下这泼天大富贵,要挣随你,不挣也随你!”老郝掌柜说完,用拐杖用力捅了几下青砖地,站起来,提着拐杖,背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郝掌柜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帐房里,直想到夜半才浑身僵硬的站起来,慢腾腾踱回上房,狗儿他娘看着儿子睡下,正坐在炕上心神不宁的做着针线等郝掌柜回来,见郝掌柜进来,急忙扔了针线跳下炕,郝掌柜舒展了几下胳膊吩咐道:“先去给我下碗酸辣面,多放几瓣蒜,回来给我收拾收拾,我明天去趟北庭。”狗儿他娘圆瞪着眼睛傻住了,不等她发问,郝掌柜摆手道:“老娘们别多管事,让你收拾就收拾,快去下面!”狗儿他娘一肚皮疑惑担忧不敢多话,‘唉’了一声,赶紧往厨下,叫醒婆子捅开火,亲自和面下面去了。
京城晋宁郡王府,孙六双手扶在膝上,上身恭敬的微微前倾,正侃侃而禀:“……徐七爷的意思,他不是为了冷爷,是这丁金经罪孽实在深重,不杀不足以告慰永静县枉死的万千百姓,可若揭开丁金经的罪恶,必定绕不过京城这头,徐七爷让小的先把人证物证带回来给五爷,请五爷做主。”
五皇子低头看着手里一叠各式各样凌乱的纸张,冷‘哼’了一声道:“丁金经水淹宁乾府粮库,若没人指使,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事都是明摆着的,徐思海顾虑的极是,你跟他说一声,这事先捂着暂时不提,我跟吏部季天官打个招呼,宁乾府永静县两处不能同时出缺,这又临近冬天了,让他先在宁乾府呆一阵子,也不过年里年外,这事得挑准了机会再抛出来,再辛苦你走一趟。”五皇子看起来有些迟疑,孙六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欠身道:“回五爷,王妃的事小的已经知道了,京城这边小的最熟,这一趟往宁乾府若只是传话,小的让小的堂弟走一趟,五爷看看可妥当?”
“胡三告诉你的?”五皇子问了一句,孙六点头:“是,事情刚起,胡三就打发小的堂弟跑了趟宁乾府,小的们跟了王妃靠十年,深得王妃恩典,知道王妃出了这样的事,小的们心急如焚夜不能寐,要不是五爷的差使要紧,又是办到一半,小的说不定要违了五爷钧令,早就赶回来了。”孙六的话明白而直接,五皇子不以为忤,将孙六仔细打量了一遍道:“王妃当初把你借给我用时就说过,让我放心用你,说你是她能托付生死的人。”
孙六听的重重哽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曲膝跪倒在地哽咽的几不成声:“王妃看重……小的,对小的恩重如山,没有王妃,就没有小的今天……无论如何,小的们只求王妃平安,别的……除了王妃,天底下没有大事!”
“起来吧。”五皇子起身扶起孙六:“你手里的差使都先放一放,只管寻找王妃下落,要悄悄儿的找,王妃失踪的事不能流传出去,个中缘由,我不说你也该明白。”
“小的明白!”孙六拱手答应,退后两步,告退而出。
五皇子步子慢慢出到廊下,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情阴沉的比天空更重,恬恬,她还好么?
第三百二章 头锅糕的讲究
吏部季尚书的折子递进很快就照准了,吏部不归姚相公分管,等姚相公看到这折子时,折子已经批转回吏部,姚相公拿起折子拧眉看完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回几遍,袖起折子,出门去寻四皇子了。
四皇子神情冷峻不耐,脸色也不大好,姚相公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进去,他总觉得四爷这一阵子有什么心事,连政务上都常常是心不在焉,可他明里暗里探了好些回了,一提到这个话题,四爷就一个字没有,一张脸冷的吓人,姚相公暗暗叹了口气,如今正是极其紧要的关头,所谓时也命也运也,不能多想,且尽人力听天命吧。
四皇子屋里等着回事的几个官吏见姚相公进来,忙先退出,姚相公见人都退出了上房,袖出折子递给四皇子道:“吏部季天官这本折子四爷批过了,我总觉得有点不妥。”
“哪儿不妥?”四皇子接过折子打开扫了一眼,姚相公皱眉道:“让徐思海和赵明潜在宁乾府留到年后,说起来是没什么不妥,可我总觉得这中间没那么简单,要不另派个人过去,把丁金经押回来,也把冷明松接回京城,就说延医诊治,以免宁乾府医药不周,留下后患,赶紧把丁金经和冷明松这案子结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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