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上了车,车子转了个弯,青枝掀帘看了看,放下帘子,看着李恬道:“没听到什么事,就是听温国公夫人身边的丫头说,今年这赏雪宴怎么一点意思也没有,我特意问了问往年赏雪宴的事,她说去年头一回赏雪宴,那天还下着大雪,宴席偏摆在湖中间的阁子里,阁门四开,地龙烧的穿夹袄都热,还有人撑了船在湖里跳舞唱曲儿,别提多雅致了,春节前的那一回赏雪宴,殿里到处放满了水仙,大殿里又香又好看,就今年最没意思。”
178 各探各的路
李恬靠在靠枕上仔细听着,手指慢慢捻着帕子的缀角,凝神想了一会儿,只轻轻‘嗯’了一声。
内外命妇们的赏雪宴散了,御花园内却正诗词歌赋的热闹,五皇子和大皇子站在一处,一边时不时瞄一眼前面教坊女弟子的队舞,一边从容的说着不闲的闲话儿:“……玩月楼的案子一点眉目也没有,我跟阿爹禀过了,”大皇子停了一会儿才徐声接着道:“怕是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
“嗯,”五皇子收了折扇,顺手转了一圈背到背后,看了眼远在另一边,正和几个翰林说话的四皇子,眼眶微缩,嘿笑一声道:“这事有什么好查的?能查出什么?不用查就明明白白的,反正我心里早就明明白白的了。”大皇子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没接话,五皇子烦躁的抖开折扇又合上,又斜了眼四皇子恨恨道:“就他那样的,也想学阿爹?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哼,真当别人都是傻子,都由他摆布?算什么东西!我从来就没服过他!”
“你想的多了,”大皇子劝了一句:“咱们兄弟不比阿爹那时候,再说,他能有什么好处?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你就这么想,这就是冤枉人了。”
“哈!”五皇子一脸的晒笑:“大哥是忠厚性子,从不把人往坏处想,你这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我这心里明白着呢,行了,我知道了,这事不过也算过了,从此不提。”
“嗯,前儿阿爹又说起咱们兄弟,说就你和六哥儿不能替他分忧,六哥儿不提,他还小呢,你呢,还准备这么游手闲下去?”大皇子转了话题,五皇子苦恼的用折扇拍了拍头:“我这几天正想这事,这差使领是该领了,不光要替阿爹分忧,也要替大哥分分忧才是,大哥帮我出出主意,你说我领什么差使好?”
大皇子目光闪动,温和的抬手拍了下五皇子的肩膀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你从来没领过差使,不拘领什么差使,只要用心做好,没有不好的,再说,阿爹那脾气,哪容你挑挑拣拣?”
“那也是,”五皇子笑道:“大哥放心,我既打算收心好好替你、替阿爹分忧,不管阿爹派什么差使,就是用心尽力四个字,一定把差使办的漂漂亮亮的,给大哥长脸,反正有大哥呢,有难处我就去寻大哥指点,靠着大哥好乘凉么。”说到最后,五皇子又露出了往常的疲赖之相,大皇子笑的温和非常,一边笑一边无奈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懒字,这幅疲赖相,让人说什么好?!”
“我从小的志向,就是懒散自在一辈子,人各有志么,大哥看中间那个红衣舞女,一样的舞步,她就比别人妖娆,她就是老杨的女儿,这门里出身就是不一样……”五皇子的兴致很快转到了前面的舞女身上,大皇子扫了红衣舞女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两人闲闲说着话,说到今年的吏部考功,大皇子仿佛刚想起来,看了五皇子一眼,稍稍犹豫了下道:“李孝祖今年考功优等,楼店务一共两个优等,倒是难得。”
五皇子脸色微变,深吸了口气道:“李孝祖进楼店务才多长时候?他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吧?你还说我冤枉他!”五皇子又深了口气,用折扇拍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压着那股子愤懑之气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兔子急了也咬人,看着吧,我就不信我会死到他前头!”最后一句狠话听的大皇子忍不住咳了一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李孝祖跟你有亲,就是照顾也是人之常情。”
“我就是这么想的,他做就让他做去,我可不客气!”五皇子咬牙恨道,大皇子又开解了几句,才算把这事掀过。
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府里,东院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虽说这东院从建院以来,王爷就过来过一趟,也就呆了一刻来钟,王妃不光人一趟没来过,话也一句没说过,更别提管不管的了,可只要知道她在西院、在这府里,东院打从红袖起,却是个个屏声敛气,仿佛稍稍大点声,王妃就能听到似的。
这一轻松活泛,东院的丫头就你约我、我叫你,结伴往后面园子里去逛,早就听说这王府园子修的比屋子更好,一帮丫头早就想去逛逛了,得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玉怜瞄着红袖,见她没出门,也寻借口留在了东院,等众人出了院门,取了半块茶饼子,又随手寻了件针线活,往厢房寻红袖说话。
红袖正垂着头细细的绣着幅平安富贵,听到敲门声,见是玉怜,迟疑了下才让她进来。玉怜仿佛压根没看到红袖的迟疑,笑容满面举着手里的茶饼子道:“昨儿我娘托人给我送了半块进上的茶饼子,一个人品无趣,我想来想去,就姐姐是个雅人,正好今儿又空闲,就来寻姐姐品茶说话儿了。”说着,不等红袖答话又摆手笑道:“姐姐快坐,不用姐姐帮忙,我可是专门学过点茶的,姐姐只管告诉我茶具都收在哪里就行。”
红袖起身寻了茶具出来,玉怜坐到炕上,动作熟练优美的点了两杯茶,先捧了一杯递给红袖道:“姐姐尝尝。”红袖接过先闻了闻:“确实是进上的好茶。”
“我就说姐姐必是识货的雅人。”玉怜寻到知音般又惊又喜又笑道,两人喝了几杯茶,玉怜这才渐渐转入正题:“……王妃真是好看,怪不得王爷跟王妃那么恩爱。”
“这不是咱们该说的。”红袖打断玉怜的话正色警告道,玉怜忙陪笑道:“我也就是跟姐姐说说,说实话,头一眼看到姐姐,我就觉得姐姐特别可亲,我心里头拿你当我亲姐姐一样看呢,姐姐这都是为了我好,我再不敢了,姐姐放心。”玉怜认错极快:“……姐姐是个实在人,一看就知道没有坏心眼,有件事,玉怜想请姐姐帮着拿个主意。”
红袖只敢听不出可否的‘嗯’了一声,这个玉怜,看样子也是个心眼多的没处放的,玉怜眉头紧蹙叹气道:“不瞒姐姐说,我娘原本没打算让我到这府里当差,就是因为我姐夫和乔嬷嬷大儿子说得上话,乔嬷嬷正好又派到这府上做总管事嬷嬷,我娘这才动了心,想着乔嬷嬷既是总管事嬷嬷,托了她,肯定能给我寻份又轻松又体面又不少拿钱的差使,王爷又一向出了名的大方,做上两年,说不定能挣出半份嫁妆来,就为了贪图这个,我才进的府。”
玉怜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瞄着红袖,见她听的专心,连叹了几口气接着道:“谁知道乔嬷嬷想的多了,也不知道她想哪儿去了,就生出前儿那些事,把我吓的一夜没睡好,愁的都不行了,红袖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是再想法子托人出去呢,还是……唉,姐姐不知道,为了这份差使,我家里足足花了二十两银子,要不是这二十两银子,我早回家了,可如今我要是就这么回了家,那二十两银子就白白了打了水漂,我爹娘挣钱可不容易,唉,姐姐您说,我该怎么办?”
红袖仔细看着玉怜期盼的眼神,心里转了七八个弯儿才开口道:“二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外头都说王爷大方,到底怎么个大方法,我们这些身边侍侯的还真不知道,不过王爷虽说性子冷淡,却是个好侍侯的,吃的穿的都不大挑剔,不过他从前就极少在宫里吃饭,就是早饭,也多半出去吃的,现在这东院,连小厨房都没开。”
玉怜听的怔怔的看着红袖,红袖看着她接着道:“照王爷从前的脾气看,这东院的差使真能算得上是轻松体面,你们都是二两银子一个月的一等丫头,不少拿钱这一条也够了,若是从前在宫里,加上年节的赏的绸缎、金银锞子什么的,一年也能挣个三四十两银子,可咱们这是晋安郡王府,王妃的规矩就不知道了,可我想着,再怎么着,一年三十两总归有的,你在这里做上一两年也行,空闲了还能绣绣嫁妆什么的。”
“姐姐这意思,王爷不会到这院里来了?这不是王爷的内书房么?那他到哪儿读书写字啊?”玉怜没想到竟问出这么个结果,忍不住惊讶道,红袖看着她笑道:“也不至于一趟不来,王爷爱到处玩儿,从前在宫里就是这样,一早就走,很晚才回,说句不尊重的话,也就是回来睡个觉,那也是宫里有规矩,没官家的许可,皇子们不许在外头过夜,至于书房不书房的,你看看咱们这院里有书没有?王爷不喜欢读书写字。”
一番话说的玉怜那颗心几乎凉到了底,看着红袖好半晌说不出话。
第一七九章 要节俭
玉怜怔怔的看着神情安宁、低着头慢慢绣着花的红袖,手里的针戳来戳去,心里翻江倒海、乱如麻团,她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听她这意思,王爷跟她象是没半分瓜葛,可若真象她说的这样,新婚那天怎么会出了那样的事?她如今怎么能领着姨娘的月例?可若不是这样,这也有好几天了,她还真是连王爷的面也没见着过。
这府里上上下下怎么看怎么怪,怎么品怎么不对味儿,都说王爷大方,王妃有的是银子,可进来这些天,吃穿用度上哪有一丝大方气儿?饭菜管饱不管好,茶饼子都是大路货,难以下咽,晚上全点油灯,连支蜡烛都没得用,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受过这样的苦,玉怜瞟了眼角落炕几上的那盏青瓷省油灯,听人说油烛司说过,就是灯油,一个月用多少灯油,也是有定例的。
玉怜烦躁的挪了挪,王爷夜夜歇在西院,和王妃这样恩爱,王妃还没自己大呢,这院子除了红袖,还有其它七个丫头,西院那些丫头也个个是尖儿,别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年青貌美、有心眼有手段的丫头,论年纪,自己不小了,论美貌,自己也拔不上尖儿,论近水楼台,肯定比不得西院,再说现在王妃还防着她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这府里怎么不是王妃当家作主?退一万步说,就算王妃不防着她们,她要安排丫头侍寝,那也得先安排自己的丫头,这日子有什么奔头?
红袖送走心事忡忡的几乎掩饰不住的玉怜,带上门,重坐回到炕上,拿着针线,却没有了做针线的心思,玉怜的来意她明明白白,她这么替自己打算也不算错,自己,是不是也该好好打算打算了?
晚上吃了饭,李恬将赏雪宴的情形两句说了,却将青枝打听到的今年与以往之不同的那些话一句不漏的说了,五皇子一脸的不屑,嘴角下往下扯了扯道:“阿爹又没老糊涂,郑大官今天跟我说,你前儿盘问那些丫头婆子的事阿爹也听说了,让人传了话给景福宫,说是孩子大了,不必再多操心,有阿爹这句话,你就放开手,我看着那帮子人就厌气!”
“嗯,”李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的颇有意味:“咱们府上这么些人,也不全是景福宫的事,也有不少人觉得这是个巧宗儿,这才托人到咱们府上当差的,托的人五花八门,想到想不到的都有,这事要是办急了,只怕得罪的人就太多了,而且,得罪了人,还不一定知道得罪的是谁,这是隐患,你没听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事随你。”五皇子听的头大,这事他没有经验,也不愿意多管,从前他对付这种事的法子就是惹不起就躲,一年到头,不管阴晴雨雪,几乎就没在宫里呆着过,不是到处听曲儿,就是躲清风楼后湖消磨时光。
“你今天回来得早,不去东院看看?”李恬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五皇子呆了下,不自在的挪了挪道:“东院出什么事了?”
“东院有红袖管着,能出什么事,”李恬嘴角带着丝笑意:“红袖倒是个好的,连熊嬷嬷都夸她懂事,也怪不得你最疼她,今天东院的丫头们都到园子里闲逛,就她没去,你不去看看?”
“看什么?”五皇子飞快的答道:“看她为什么没去逛园子?我忙成这样,有那空?再说了,府里这么多丫头婆子,难道谁没逛园子,谁逛园子了,都得让我去看个为什么?这根本不是我该管的事!”
李恬斜着五皇子,五皇子被她看的又羞又恼浑身不自在,他这番话说的乱七八糟,作为堂堂王爷,那股子威势好象一点也没体现出来,李恬笑意盈盈的移开目光道:“对了,邵大官和那三十个小内侍还没安置,我没用过内侍,不习惯,你看安置到哪一处侍侯好?”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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