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尖利不堪,充溢着满满的恶意。
杏儿只顾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愣是回答不了曼曼的问题,瞧着这么怯生生的杏儿,曼曼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淡声道:
“稍候,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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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整理好自己的曼曼踏出门外,看见一位身材颇为高挑的少女正倚在门外楼道栏杆边,已经落到树梢顶尖位置的夕阳光线从她身后射过来,将她的身影在楼层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一道暗影,她的眸子就在这暗影中闪着燃烧般灼热的光芒。
曼曼一眼便判定,这就是自己晕倒以前看到的那双眼睛。
那少女就这样牢牢盯住曼曼,不说也不动。她的身侧却响起了方才那道尖利的声音:
“你们这几个叫花子,既是无事醒来了,怎么还腆着脸赖在我们望月酒楼里面?!要知道我们掌柜的心慈,容易被你们这等人欺哄,我们小姐可不是食素的!”
随着话音,那说话的女子进入了曼曼的视线——很明显,这个五官平凡却一脸嚣张的圆脸矮个少女是高个少女的侍婢,她几乎矮了高个少女一个头,然而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却非常刷存在感。
“我,我们才不是叫花子呢!”
跟在曼曼身后的杏儿一下就被激得又红了眼。她还要说话,却发现曼曼轻抬手臂,手掌轻轻一斩,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曼曼并不答话,只是上上下下,反反复复仔细地端详出现在眼前的两女,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反而令对面的两人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那高个少女才猛醒掐了侍婢一把,那侍婢忙着又开了口:
“看什么看?!人穷就算了,听不懂人话呀?!这里是望月酒楼,是贤德城最大最有名的酒楼,不是收留叫花子的地儿,醒了就赶紧走吧,别跟这儿丢人现眼了!别以为自己真能跟于公子面前献宝……”
她刚说到这一句,那高个少女忽然又使劲掐了她一把,顿时掐得她惨呼一声。
曼曼灵秀的眼睛里终于缓缓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明白这高个少女见她如见仇敌的原因了。她侧头看了看时不时还发出抽泣声的杏儿,淡声道:
“瞧,杏儿,我说过,这世上,哭是没有用的,哪儿也不相信眼泪。”
第十九章、何妨闹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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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也不相信眼泪!”
闻言,杏儿抬头,看着那高个少女和她的侍婢,抿了抿嘴唇,眼中的泪水逐渐消失。
圆脸侍婢上前一步,冷笑着双手叉腰:
“装什么傻呀,话都听明白了吧?赶紧走吧,没得脏了我们的地界儿!”
高个少女迄今为止一言不发,只是用那种古怪炙热的眼神沉沉盯视着曼曼。曼曼浅浅一笑,敛裙微微一拜:
“敢问小姐高姓大名?”
伸手不打笑面人,曼曼这彬彬有礼的姿态一摆,那高个少女一愣,随即轻哼着扭过了头。圆脸侍婢揣测着自家小姐的意思,又尖着嗓子道:
“胡乱攀缠什么,我们家大小姐也是你们这些叫花子能随意打听的吗?!”
“住嘴!望月酒楼就是这般待客的吗?!我既是在这里休息,自是得到了酒楼掌柜的允许,你们急着赶我们走,定是背着掌柜的行事,闹呀,再嚷嚷大声些,我还怕掌柜的听不见呢!快喊,要不要我替你再喊得高声些?!”
曼曼冷笑,猛然提声清斥,身体站得笔直,她因为又服用了半粒仙丹,体内冰寒之气暂时消解,原先那份摇摇欲坠的病容已好了三分,此时脸一板,气度上顿时高了那两个少女不止一筹:本来嘛,好歹我曼曼穿过来之前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怕你们这些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片子?
圆脸侍婢没想到曼曼忽然发作,且说的话完全料中真实情形,顿时有些慌乱地看向高个少女。少女脸上掠过一抹怒气,返身冷冷地看着曼曼主仆二人,缓缓踏步上前。
随着高个少女走入光线之中,曼曼看清了她的容颜:她身材俊挺,容貌秀美,一双眼睛虽嫌狭长,却也明亮有神。可惜在左眼眼角部位有一片淡淡的红斑,扰乱了她的肤色——是胎记。
少女比曼曼高出一拳左右,居高临下地盯视着曼曼二人,一字一句道:
“望月酒楼是我父亲的产业,我父亲只得我一女,所以,我平素里做些什么,父亲从来不管。现在,我要你们走,马上走!否则……”
她的眼底掠过一抹凶狠:
“信不信我把你那个小丫头子从这楼上扔下去!”
杏儿闻言,浑身一抽。曼曼挑了挑眉毛,伸手按住杏儿瘦小的肩膀,低笑:
“大小姐好威风,要我们走不是不可以,但有条件!”
“条件?”
那高个少女嘟嘴一笑,娇憨中带着狠毒:
“你们也配跟我谈条件?叫花子!”
见她始终出言不逊,曼曼终于被激起几分火气,瞥到身侧楼板上搁着的一盆万年青,伸脚一下将花盆踢下了楼:
“不肯好好说话,那就豁开了大家闹一场,你以为只有你会扔吗?!”
砰!花盆碎裂的声响炸开在楼下石砌天井里,顿时四周响起一片嗡嗡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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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长这样啊?看不出,竟像个小公子的好相貌!”
葛大厨的小厨房里,胖大的葛大厨端详着面前的二娃,吃惊地眨着眼睛。
此时的二娃已经沐浴干净,头发整齐地挽起,裹上了一个最为瘦小的酒楼伙计的青色短打,身上散发着一种男孩儿沐浴后特有的青草香。
他轮廓秀气的的脸型完全露出,略带稚气的脸庞上五官清秀端正,一双黑黝黝的眸子虽是单眼皮,但瞳孔里就像剪了一片星空镶嵌其内,端的是熠熠生辉。听到葛大厨的夸奖,二娃嘿嘿一乐,挠着头道:
“掌柜的说的是真的吗?我可以留下来在酒楼干活?”
葛大厨点头:
“那是自然。于公子已经吩咐掌柜的照料你等,他是酒楼最大的客,掌柜的自然要买他的面子。”
“那,筱小姐和杏儿能在这里住多久呢?我是说,筱小姐她身子真的不好,需要将养……”
葛大厨看着一脸担忧的二娃,叹了口气,挠着自己的秃脑瓢帮他们盘算起来:
“哎,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娃子。老葛猜想,于公子的宴席还得筱小姐出手相助,所以到宴席结束之前,筱小姐和杏儿都可以在酒楼居住,这之后么……”
看了看满脸忧色的二娃,葛大厨咽了口唾沫,决定照最好的情况预料:
“于公子行事我倒是知道几分的,他出手向来大方,若宴席果真让贵人和于公子满意,上百两银子的赏钱是少不了的,我们掌柜的虽然平素里不甚大方,但也分得清哪几个是最要紧的人,所以这份赏钱少不了给你们家筱小姐一份,有了这赏银,你们便好做下一步打算……”
二娃听得双眼放光,喃喃自语:
“哇,那简直……葛大厨,你觉得,掌柜的能分给我们多少赏银啊?”
葛大厨没答话,眼中掠过一抹苦笑:那个小丫头杏儿说破了你们的身份,于公子和掌柜的却居然按下了这事儿,无论怎样都透着一份诡异,你还在这儿惦记赏银……他琢磨着,言辞闪烁地岔开话头:
“先不说这个,你且帮我打打下手,筱小姐说的那些事儿我可是交代你了,你还记得几件?得赶紧筹措安排起来。”
二娃眼睛一亮,搬着手指:
“头一件,得先去找这里最有名的歌姬花娘,第二件,再找清河街最有名的人像画师程师傅,第三件,把库里存了多年未用的水晶杯全部拿出来擦洗干净,第四件,去市场,把大厨您要的食材抢最新鲜的定了,青菜之类的则明日一早从地里现摘……”
葛大厨微微点头,脸上有了笑意:
“小娃倒是记性不错……”
刚说到这里,就听小厨房的门板被人一通乱砸:
“葛大厨,葛大厨!小姐发飙了,要把那位筱小姐赶出去呢!”
“啊?!”
葛大厨和二娃一起站了起来,二娃更是一晃就冲出了门外。
曼曼休息的地方本是酒楼为前来用餐的贵宾准备的休息室,环境幽静,在望月酒楼的后半区域,能见到盈盈的湖水,进到这个区域的人基本都属于贤德城的脸面人物。
前世属于一只纯享受级别米虫的曼曼,对于这种酒楼的布局心中很清晰,她才不相信酒楼掌柜的愿意自己的女儿到这片区域来给自己丢脸闹事。而且,既然掌柜的让自己在这儿休息,就说明了一个信息:于公子对自己出的主意是满意的。但是……她的心头忽然掠过一阵不安,这个于公子在打什么主意呢?自己可是一位犯官的家属啊!
第二十章、红颜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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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酒楼楼层走廊之间、天井之内,不断有被惊动的客人对着对面而立的曼曼和高个少女指指点点,人声嗡嗡。
曼曼按下心头一闪而过的疑虑,好整以暇地端详着被她的举动惊得一脸诧然、木然而立的高个少女,抿了抿唇:
“怎的这般惊慌,莫非……怕我们惊动了您的父亲么,大小姐?”
高个少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年纪不大,平日在家更是颐指气使,哪想过所谓闹事的后果。那个圆脸侍婢反应倒比她快,冲到曼曼身前冷笑道:
“好你个叫花子,掌柜是慈心大发才收留你们在此地休息,你们倒得了意,想讹上我们望月酒楼不成?!”
曼曼风度极佳地抖抖衣袖:
“本小姐不同你说话,你的身份不够格跟我计较!”
圆脸侍婢一时语塞。杏儿眼睛一亮,想起了自家小姐的来历,往前一戳:
“对呢!筱小姐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只有我这样的才能跟你对付对付!”
女子们尖尖细细的嗓音在酒楼中传递,整个后半个区域的望月酒楼都充溢着她们的吵闹声,有些酒客食客的议论也随之嗡嗡而起:
“这是谁家小娘?好不泼辣!”
“有趣有趣,今儿吃饭竟还有额外的戏码观瞧!”
“啧,这几个女子吵架,真是有辱斯文呀!”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曼曼黑白分明的大眼往传来议论的方向扫了过去,心中暗想:哟,这个时空也有这样的说法呀?莫非这里也有孔圣人?
酒楼中临近楼梯的一个包厢,一只白净的手掌推起窗棂,轻轻露出了一条缝,一张美如冠玉般的面容半露出来,向着楼上这几个吵闹的女子看去。这是一个身高略矮的美少年,然而他的容貌几近无可挑剔,一双双眼皮大眼更是如描如画,长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抹柔和的阴影,乍一看竟让人怀疑是着了男装的美少女,不过他胸前平平,喉结清晰,显然是男子无误。
这美少年的眼中滚动着好奇,正仔细辨认曼曼等人,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温厚中又有严肃的声音:
“庆珏吾儿,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这被唤为庆珏的美少年顿时敛眉低头:
“父亲教训的是。”
他随即将窗扉关严,不再留意那些小女子的叽叽喳喳。包厢内,与他同坐的是一位须发微白,风度儒雅的老者,老者与这位美少年面容约有五分相似,只不过他眉粗且浓,下颌胡须飘拂,更有男性魅力。
这是一对让人一见便印象深刻的父子,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个足可以容纳七八人的大包厢内只坐了他们两人。桌上摆了几样简单的菜肴并一壶酒,两个酒杯都空着,桌面上却是水迹斑斑,隐约可以看到“凤”、“六子”、“考”……等用酒水划出来的字迹。
老者双目微闭,凝视着自己写出来的字迹,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即长叹一声,伸手将桌上的字迹抹得干干净净。
“庆珏吾儿,老父年迈,又离开朝堂多时,虽是贵人已然临门,但此次能为吾儿动用的人脉与经济……”
他再次长叹了一声,怔怔出神。美少年庆珏听出父亲口气里的萧瑟之意,微微低头,轻声道:
“一切听凭父亲安排。”
老者看着纯美如处子的儿子,心中一暖,又是一酸。他哪会不清楚,朝堂之事,波诡云谲,奸诈百出,这个明显被自己保护得过好的儿子并不适合那种生涯。
然而,若不能得到官身,从事商、农等途,何尝不是对自己这个精心培养多年的儿子一种浪费?
想了又想,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低语道:
“罢了,总之,为父不惜一切,总能为庆珏吾儿筹谋一条最好的出路!”
包厢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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