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殷磊一阵冷笑,“把你‘关’在那府里?!我看是把你‘养’在那府里吧!你哪里有一点像是被关起来的模样?不一样该逛街逛街,该会客会客?!若不是我们一直守着,许还真就逮不着你呢!”
顿时,林敏敏心头的疑云再次浮了上来。
确实,以她对那个侯爷的了解,那人既然不许她出小院,自然也不会允许她出侯府大门一步。
而她却很轻易地就出了府门,而且还是两次……
还有今儿这诡异的事件。
林敏敏的脑海中忽然就闪过吕氏之前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曾说,这府里从来就不曾由她做过主。
当时林敏敏就曾疑惑过,照理说这老侯爷死后,小侯爷又长年不在家,府里不由吕氏做主,难道还有个什么第三方势力?
以她这几次的遭遇来看,好像还真就有个第三方势力呢。
林敏敏再次揉了揉额,抬头看着那个红衣男子道:“请问捕头一件事。您查案,是想随便抓个犯人应付差事呢?还是想要查明事实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若是前者的话,您心里已经认定了我就是罪犯,怕我再怎么喊冤您也不相信。如果是后者,就麻烦您先抛开成见,想想事情也许并不是您所想像的那样。”
她这边尽量克制着婉转用词,那边的殷磊却早已先入为主,冷笑一声,道:“休要巧言令色,我可没威远侯那般怜香惜玉,你若乖乖招供便罢,若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休怪我叫你尝尝这大刑的滋味!”
他的威胁,顿叫林敏敏瞪大了眼。她就是怕自己吃亏,才一直克制着小心用词,偏偏此人显见着已经抱了成见,就是认定了她是凶手。若这人执意要草菅人命,她这屁都不是的一个人,还真是只能伸着脖子等着挨宰了!
顿时,一直以来的种种挫折涌上心头,只叫人感觉一阵心灰意冷。她扣住栅栏,望着那红衣捕头冷笑道:“我终于知道你身上那件红衣是怎么染红的了。怕都是栽赃陷害刑讯逼供的鲜血染红的吧?!”
“什么?!”殷磊瞪着眼跳将起来。
林敏敏却是破罐子破摔地一扬脖,冲他吼道:“怎么?被我说中就恼羞成怒了?!看来捕头这件红衣上的冤魂定不在少数,你若嫌身上的颜色还不够红,尽管拿我的血再往上面染一染就是,你倒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眼见着殷磊推着桌子就要扑过去,陈三忙一把抱住他,死活将他推出牢门,又抬手关上门,扭头冲着林敏敏摇头道:“你这么激怒他,可不明智。”
“我不激怒他,他就能明智了?!”林敏敏怒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儿呢,凭什么他就认定了我是凶手?!就算我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但至少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朱三绝不是我杀的,客栈也绝不是我放火烧的!他一口一声的‘从实招来’,我从实招了,可你看他愿意听我说吗?他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那我激不激怒他又有什么区别?!对,我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杀那个五爷,如果真有,该定我什么罪就是什么罪。我都不逃避这会掉脑袋的罪,凭什么他堂堂一个捕头,连查核一下我有可能是清白的都不愿意?死者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林敏敏的怒吼传出牢门,盛怒中的殷磊忽然就是一窒,举在半空中的拳头顿时就僵在了那里。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掌握了我的什么罪证,但那三个孩子说得很清楚,五爷出事的时候我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只要你们去核查一下孩子们的话,不是很容易就能证明我是不是有罪吗?为什么连这点简单的事你们都不愿意去做,就一心认定我是杀人凶手?!”
这么吼着,林敏敏只觉得心头一阵悲凉。原来世界里的她,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百姓,既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个性,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才华。她知道自己的普通,所以才会一直甘于那种平淡。她从没要求过改变,可为什么老天爷要把她丢来这里?!为什么还给了她一个主角般多舛的命运?!明明她就不是个做主角的材料……
忽然,眼前多出一只水杯来。
林敏敏抬头,只见那个绯衣捕快拿着一杯水递给她,那白多黑少的眼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双眼。
“谢、谢谢。”她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水杯,立刻感受到那茶水透过水杯传来的热度,不禁以双手握紧那只水杯。
陈三低头观察了一会儿她握着水杯的手,又抬眼看看她的头顶,忽然一摇头,转身走了。
走出牢房,果然看见殷磊抱着手臂倚墙等着他。
陈三看看他,见他满脸的懊恼,也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并肩往牢房外走去。半晌,殷磊出声问道:“你怎么看?”
陈三看他一眼,道:“人不是她杀的。”
殷磊的脚下不由就是一顿。
陈三也停住脚,抄起手道:“杀人的那个,惯用左手。这林氏是惯用右手的。而且,以五爷伤口的位置来说,她的个头也不够高。”
见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陈三瞟他一眼,扭过头去,以一副若无其事的腔调又道:“不过,虽说命案可能跟她没什么关系,那个海图就难说了,说不定就是她偷的。比起命案,那个才是我们追查的重点。”
“我,是不是太急躁了点?”殷磊抬头。
沉默了一会儿,陈三一摇头,“倒不如说,你是被对那些勋贵的成见蒙了眼。”
*·*
那个绯衣捕快走后,一个女狱卒进来,却是看都不曾看林敏敏一眼,便拿走了桌上的油灯。
黑暗中,听着门外上锁的铁链叮当,林敏敏用力握着那温暖的水杯,转身背靠着栅栏。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那高高的石墙上方开着一道窄小的天窗。望着天窗外深蓝色的夜空,林敏敏的腿一软,顺着栅栏滑坐在地上。
好吧,她尽力了。就算那两个捕快决意拿她来染红他们的衣裳,也随他们去吧。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已经尽力去试了。
老天爷,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她抬起头,望着天窗,却意外地发现,从这角度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一颗星星在天窗的小框内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你在思念谁……”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这首歌。
*·*
许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林敏敏反而什么都不想了,居然不知不觉中就这么靠着栅栏睡着了。
一觉醒来,她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窗。只见窗外是一片阴沉沉的天空。
看来今天是阴天。
林敏敏撑着手臂坐起身,忽然发现昨晚还在隐隐抽痛的太阳穴居然不痛了。她伸手摸摸头,眼角处似闪过一点什么,忙一扭头,却是惊悚地发现,栅栏外的审讯间里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个人!
那红衣大汉一言不发地坐在木桌后瞪着她,看样子似乎已经在那里坐了有一会儿了。
林敏敏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本能地拢了拢头发,抬起下巴和那个红衣大汉沉默对视着。
半晌,殷磊才出声道:“侯府的人在找你。”
顿了顿,林敏敏才答道:“我这么莫名其妙消失,怕是那府里会有很多人因我而受连累。”又顿了顿,她又道:“你打算告诉侯府的人吗?”
“然后叫你的侯爷来救你?”
虽然还是那种胡说八道,林敏敏却敏锐地发现,那人声音里的尖锐却是比之前少了许多。
她抬起眼,看着他道:“我不知道你是打哪里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但我再说一遍,侯爷是侯爷,我是我,我们只是因为一些误会,才偶然碰到一起的。他把我关在府里,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纯粹只是因为我身上还背着嫌疑,他不想放走凶犯而已。”
“那他应该把你交给我们!”殷磊道。
林敏敏横他一眼,“这话你该去跟他说。”
两人又默默对瞪了一会儿。半晌,林敏敏放弃地叹了口气,转身背靠栅栏,望着天窗外阴沉的天色道:“我不指望你相信我,但事实就是如此,我跟那个侯爷没半点关系。”
顿了顿,她又自嘲一笑,“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跟他有染?!就因为我长了这么一张脸?!是不是真要我划花了这张脸,才能叫人相信,我不是个靠男人吃饭的人?!”
也或许,根本就不是脸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以头轻击着栅栏,林敏敏又道:“其实现在想想,当时我就做错了。听侯爷说我上了通缉画册时,我就该主动来投案的。”她向身后歪歪头,却并没有看向殷磊,“我这么说,不是想要讨好谁,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逃避,或闭着眼假装天下太平,是世间最蠢的事。我原还以为这古……这牢房有多可怕,如今看来,事情最坏也不过就那样。既如此,当初干嘛要害怕,干嘛要躲?早些站出来把事情了结了不是更好吗?拖到最后,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解决。”
顿了顿,她一耸肩,笑道:“现在好了,我把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做了,就算你们不相信我,至少我对自己已经做到了问心无愧。不管将来你们证明我是清白的也好,或是证明我有罪也罢,甚至你们什么都不去求证,就这么让我稀里糊涂去死也没关系,至少眼下的我是解脱了。”
望着天窗静默了一会儿,她忽地扭头对殷磊道:“我可以给侯府写一封信吗?侯府里有几个人对我不错,我这么莫名失踪,怕是会连累她们,我不想她们因我倒霉。”
见殷磊仍沉默不语,她又道:“放心,我不会向侯府求救。何况如今侯爷也不在府里。就算他在,就算他有心想把我弄出去,你不是说,他没有真凭实据,你也不会放人吗?既如此,我写封信应该也没什么打紧的吧?对了,还有那画像。我把那晚我看到的,那个女人放火的过程也画下来了。既然我已经辛辛苦苦画出来了,你就勉为其难看一眼吧,反正也不会叫你损失什么。”
殷磊皱眉瞪着她,半晌,忽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纸笔过来丢进栅栏,怒道:“你这女人的话真多。”说完,一甩门,走了。
望着地上的纸笔,林敏敏不由就笑了。她忽然发现,穿越以来,居然是此时此刻叫她最感轻松。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林敏敏觉得;那侯府好歹也算是庇护了她一回,即便是出于道义;她也应该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那位小胖管家——至少也该让他知道,那府里的可疑之处。
于是;她随信附上了那个丫环和婆子的速写像。
虽然她觉得,那个态度粗鲁的丫环十有八。九只是被人利用而已;倒是那个硬把她塞进马车的婆子更可疑一些。
将信交给那个红衣捕头后,林敏敏便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对侯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这侯府要如何整顿;怎么找出那个神秘的“第三方势力”,就不是该她操心的事了。
如今的她,有更为棘手的事需要操心。
显然,若说起多疑,侯爷和这位红衣捕头简直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三天来,林敏敏对着那一红一绯两个男人无数遍地复述着那天晚上她所记得的所有细节,可那红衣的——后来她才知道,此人叫殷磊——还犹嫌不足,时不时地就像个抽查学问的老师那样,来个突然袭击:“你说你拿什么刺了朱三?”
“烛台,”林敏敏抱着双腿,有气无力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揉着眉心道:“我觉得那东西应该是烛台。”
她翻眼看向殷磊。
果然,殷磊再次拿起那几页记录着她供词的纸,找到相关的那一段核实了一下后,便又道:“好,你继续。”
林敏敏却已经够了。她猛地站起身,冲到栅栏前,握着栅栏抗议道:“三天了!你叫我复述这些事都已经复述了整整三天了!就算你想要测试我是不是在说谎,这样翻来复去的问,应该也够了吧?!好吧,那我问你,你得出结论了吗?我说谎了吗?”
面对她的激动,殷磊却只是冷冷看她一眼,又冷冷问道:“你醒来时,是躺在地上的?那你记得你身边有什么东西吗?”
“我怎么知道?!我当时头痛得要命,眼前还有个男人掐着一个孩子的脖子,旁边妹妹的哭声能把人的耳朵震聋,我怎么知道我身边都有些什么?!”林敏敏暴躁地道。
“仔细想想。”殷磊冷静道。
她愤愤地瞪他一眼,果然闭起眼想了想,道:“房间里面乱七八糟的,好像被人乱翻过一样,所有的衣服被褥都扔了一地,还有衣架什么的,也全都倒在地上。”
“除了衣服,还有什么?”
“有一只乌木匣子。那是孩子们母亲的遗物……”
紧闭的眼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