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大门没关,左右四邻听到动静早就聚在外面看了。有几个熟悉的人不由叹道:“这夏掌柜的运势还真是衰到家里,前阵子刚被人砸了铺子,现在又遇到一伙儿闹事的。”
“谁让她是个女流之辈呢。”有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要说这女人还真没什么见识,搁着旁的掌柜身上,招个带卖身契的肯定是要将对方八辈祖宗都问清楚,这女人啊,就是心软啊,说些可怜的话就卖下来了,凭白给自己找了这么大的麻烦!”
铺子外议论纷纷,铺子里面也是闹的厉害。姜守全听到姜小莲竟然敢自己签卖身契,气的当场就给了她几脚。幸亏钱贵眼尖,钻进来将她用力往旁边一扯,堪堪躲过。
“好啊,你们果然是骗子,见到走不了了就要毁尸灭迹了是不是!”夏君妍说着,突然眼尖的发现外面围观的人往两边散开,顿时拿起了帕子,委屈哭道,“我老老实实的开门做买卖,凭什么要被人这样作践!无非见我父母具无,也没个兄弟姐妹帮衬,连骗子都光明正大的欺负到头上了。”
莫如深来的时候,夏君妍哭的正惨。一声一声的,还有些喘不过气来。一个人被逼着靠墙站着,周围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和妇人,夏君妍越发的显得瘦弱不堪。
“同是女子,我见她可怜便买下了她。这年头,做善事都能被人骗。”
夏君妍哭的莫如深心都要纠结死了,之前还乐呵呵的在后院与他说话,这才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哭的梨花带雨。
姜家人没想到捕快们竟然真的来了!
这年头的人,轻易是不肯招惹衙门的人的,所谓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加上大部分都是文盲,又不能请讼师,去了衙门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啊。正因为大环境如此,所以大家早就习惯了私了,一辈又一辈的“私了”下来,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意外”了。
莫如深扫了两眼,闹腾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夏君妍已经跑了过来,直接跪在了他面前:“莫大人!请为民女做主啊!也不知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伙同了那个叫姜小莲的诓骗民女的银钱!这是姜小莲的卖身契,请大人过目!”
内卫的暗杀头子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今天被夏君妍这小女子的一跪,惊的差点踉跄了一步。
“夏掌柜的赶紧起来,有什么冤屈自由衙门做主。”吴大很有眼色的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虚扶一把。
夏君妍擦了擦眼泪,让声音保持着平和,手一指:“那女子叫姜小莲,她签了卖身契与我。可现在这群人找来,说她是他们家的童养媳。我倒是想问问,这女子到底是归我,还是归他们?”
“胡闹!”姜守全终于忍不住,虽然捕快大人们在场,但是他们姜家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她自然是我家的人,不就是欠了你一百两银子吗,还你便是!”
“真的要还一百……”姜罗氏还要说话,被姜守全一瞪,讪讪的退到后面去了。
谁料夏君妍道:“我不要银子!这个姜小莲一侍二主,当律就该打死!说句不该说的,银钱之事是小,我的好心竟然被她给骗了,这善心岂是一百两银子就能打发的!这样的女子,就该押到衙门去打板子!”
“不可啊!”姜罗氏急了,死死拉住姜小莲,又是愤恨又是紧张。再怎么样,这也是她的闺女,这样被衙门打死了岂不是冤枉。可唯一能够将姜小莲救下就只能说明她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一侍二主的说法了,而且一旦证实了他们是姜小莲的亲生父母,想来夏君妍手里的卖身契也不算数了。自古儿女都是父母的,哪有父母尚在,子女能够做自己主的!
“当家的,你就要眼睁睁看着丫头被打死吗?”姜罗氏焦虑道。
姜守全也急了,他没想到这么个丫头片子心竟然那么狠!只能安慰自己这里是云安镇不是寿桥村,闺女的名声在这里受损,影响也是有限的。
铺子外的人早在官差来的那一刻散了。
姜守全嘿嘿赔笑道:“不瞒各位官爷,这姜小莲其实是小老儿的亲生闺女。只因担心大肆寻找令她名声受损,这才编了个童养媳的借口。请官爷的可怜老汉的爱女之心,绕了她这一回吧。小女欠夏掌柜的银钱,老汉定是分文不少的还来。”
毕竟夏君妍是苦主,莫如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看如何?”
夏君妍等得就是姜守全这句话,又再问了一遍:“这个姜小莲当真是你的亲生闺女?”
“当真!”姜守全又对着捕快们道,“老汉可以请族人来作证的,这是做的不假的。”
“早说了是一场误会!”李胜荣笑眯眯走来,“如今说开了便好了,叨扰了夏掌柜这么半天,我们也该回去了。”
“你是何人?”莫如深冷声问道。
李胜荣赶紧道:“小的李胜荣,是姜家的半子,这姜小莲乃是小人的妻妹。”又瞧着眼前的官爷有点眼生,便想套套近乎,“小人也时常来云安县,之前的魏捕头……”
莫如深抬了手,吴大立刻道:“闭嘴!你哪那么多话!”
李胜荣一愣,有些不明白这吴大怎么和以前态度不太一样了。
姜家来的人一瞧,也知道今天是讨不得好了。毕竟姜小莲的自作主张,让他们处处被动。此刻话也说开了,又答应了换银子,还是整整一百两,想必那个夏掌柜也不会说什么了。
吴大也是这么想的。心里还想着这夏掌柜真是有些财运,上次陶庆年一闹,得了二百两,这二次又白赚了一百两。
谁料夏君妍突然正色道:“这些人不能走!”
“你——”姜守全气的浑身发抖!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活的一辈子,还没被人这样作践!
夏君妍冷笑。
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顶着铺子里所有人的压力留下姜小莲,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和卖身契吗?她略略让自己平静些,好整以暇的从袖中拿出早已写好的讼文呈给莫如深。
“民女夏氏,告寿桥村李胜荣掠人,卖人!”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公堂
看着下面跪着的乌泱泱一片人;柴县令无奈叹口气。半个时辰以前他还在后院喝着冰镇绿豆汤,听着府里养的小戏子唱戏;那悠远柔婉的唱腔,柴县令自己也不禁跟着哼了起来。正要起身也跟着来一段;夏君妍的状纸到了……
又是这位夏掌柜。
哎……
柴县令看着手里的状纸;这年头是不允许请讼师的,一旦请了必要先打上三十大板。究其原因;因那讼师总是挑词架讼;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利用巧言模糊县令判断。古代讲究以和为贵,讼师这个职业很显然是与“和”而相悖的。
不过这状纸上的字;柴县令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按理说能够当讼师的也都是一些书生,最少也会是个秀才;读书人若将字写成这种狗爬;早就被先生将手打断。
柴县令拍了惊堂木,问道:“夏氏,此状纸是何人所书?你若从实招来,本官也就免去你擅请讼师的板子。”
夏君妍轻咳了声,润了润嗓子:“回禀大人,这状纸是民女自己写的。”
柴县令顿时愣了一下,抬起头将堂下的夏君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好吧,这年头不让请讼师,但是也没制止打官司的人自带讼师技能。
“你状告李胜荣掠人,卖人可有凭证?”柴县令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民女有人证!”夏君妍朝着姜小莲看了一眼。
果然姜小莲立刻上前跪下,哭道:“民女姜小莲,寿桥村人士。”
“你便是那被卖之人?”柴县令问道。
“是。”
“胡说!”姜罗氏顾不得其他,起身就要将姜小莲拽回来,对着柴县令嚷道,“县令大老爷明鉴,她是我亲生的闺女,李胜荣是我的大女婿。这……这怎么可能是卖人!我女婿卖我的女儿,听起来就是荒唐!我问你,你平白无故的朝着我们泼脏水,卖身契呢?!没有卖身契,哪里来的卖人!倒是你,哄得我闺女签了卖身契给你,你才是卖人呢!”
李胜荣也道:“是啊,夏家妹子说我卖人,可有卖身契为证?可有牙婆为证?”又对柴县令磕了几个头,回道,“天地良心啊,小人一直本本分分的做人,从来不敢做任何坏事啊。”
柴县令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便道:“可有物证?”
夏君妍看了那堆人一眼,回道:“县令大人,可否容民女问姜氏几个问题。”
柴县令见她那不慌不忙的样子,还要问几个问题……艾玛,这种调调太熟悉了!想当初在朝堂里,御史言官们互掐的开场白就是:我可以问这位大人几个问题吗?
头好疼。
那段记忆好痛苦。
但柴县令还是点了点头:“问吧。”
夏君妍站起身,走到姜罗氏面前:“我且问你,姜小莲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姜罗氏回看了一眼姜守全和李胜荣,见那二人都点了头,这才道:“当然是!”
“一月以前,你要将姜小莲许配给青石镇上的财主杨宏立可有此事?”
姜罗氏顿时瞪了一眼姜小莲,这肯定是她说的!这丫头的胆子越来越肥了,什么事都和旁人说!
“我是她娘,姻亲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我自己的亲闺女有什么不对?”
夏君妍笑道:“也就是说,你的确要把姜小莲许配给杨财主了?”
“县令大老爷,这个夏氏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李胜荣道,“我岳母嫁女与掠人卖人有什么干系?难道父母嫁闺女就是卖人了吗?我那妻妹年纪小,被夏氏哄着签了卖身契,还请大老爷还妻妹一个公道!”
“是啊,这世上哪有父母尚在,子女就自己把自己卖掉的道理!”姜守全也出声道,“三日前我曾在双河村遇到了这位夏掌柜,问她小女的去向,这位夏掌柜明明将小女藏在店中却隐瞒不予老汉说,若不是老汉今日找来,还不知小女会被她藏到几时,还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柴县令看了一眼夏君妍,心道这丫头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管好自己的铺子便是,作甚要去管旁人的闲事。但还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夏氏还有什么可说的?”
夏君妍面色肃然:“青石镇财主杨宏立,年过而立,未到不惑,乃是一白身平民。根据我朝律法,诸侯一聘九女,卿大夫一妻二妾,士人一妻一妾,庶人一夫一妇,普通百姓年过四十,且无子,方可纳妾,私自纳妾者,责以四十大板。杨宏立家中已有嫡妻一人,通房两人,膝下育有二女,无论是年龄,还是子嗣,都不符合纳妾的规矩。杨宏立尚无休妻的举动,而姜罗氏口口声声说要嫁女,请问,这样如何嫁女?”
姜罗氏听着傻了眼:“这……这……”
李胜荣立刻道:“我岳母近来有些糊涂了,妻妹嫁的不是什么杨财主,而是镇上另一个姓杨的屠户,尚未娶亲呢。”
“是不是要嫁给杨财主,县令大人可以去青石镇请杨财主来此一问便知。”夏君妍继续道,“今年三月廿六日,李胜荣卖寿桥村巧姐予红香阁为妓,卖良为贱。按我朝律例,掠人,卖人为奴婢者,行绞刑。”
“那时她爹欠我的钱!!我可是有欠条的!”
“三月廿三日,李胜荣带人去巧姐家威胁,左右四邻皆可作证。按我朝律例,恐喝取人财物者,口头恐喝亦是一样,恐喝取财,无限多少,应杖责六十。”
“放屁!老子是光明正大去要钱!”
夏君妍根本就没理会他,又道:“今姜家与李胜荣来夏记食铺讨人,铺内上到掌柜下至伙计均无阻拦,但姜家众人趁乱欧击铺内伙计,按照我朝律例,诸斗殴人者,笞四十。此外,因为来的很急,民女还不知道店内是否有财物方面的损失,按照我朝律例,若以他故殴击人,因而夺其财物者,计赃以强盗论,具体刑法还请县令大人度量。”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什么律例,什么殴人掠人,统统都是胡说八道!!”姜罗氏被夏君妍一口一个我朝律例气的发狂。
夏君妍白了她一眼:“姜罗氏,这里是公堂,你再这般形同泼妇般无礼,当以咆哮公堂之罪论处。”
见姜罗氏的确不敢扑过来挠她,夏君妍便上前一步,对柴县令道:“综上所述,若姜小莲这门亲事是父母做主,则是父母掠人卖人,若是李胜荣牵线,便是和诱者,虽罪减一等,但也是流放两千里。且李胜荣还有殴人,夺人银钱等罪,望大人明察!”
柴县令深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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