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西凉溃军是前面的逃得飞快,后面的被挤住了动不了,如果就这么尾随追杀下去,最后能不能留下半数兵力都很难说。尾随追杀也是对轻骑高机动力的浪费,不如把位置让出去。去前面截击。
“这法子好,子龙不提,俺还真没想到。”秦风拍拍额头,恍然大悟。
方悦却是微微皱眉,迟疑道:“俗话说:穷寇莫追,西凉军心已溃,我军尾随追杀尚且无妨,若是正面拦截,难保他们不亡命一搏,到时,岂不是会多付出很多无谓的牺牲?”
“无妨。”赵云摆摆手,胸有成竹的说道:“彼军已是战意全无,主公一向又有不杀俘之名,只要拦住之后,不要急着动手杀戮,先行喊话劝降即可。”
“嗯,这法子行得通。”方悦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呵呵笑道:“不过咱们毕竟人少,这俘虏太多也是麻烦啊。”
秦风哈哈大笑:“无忌啊,你这样想就不对了,你仔细算算,遍数天下,能有这种烦恼的武将又有几人呢?这是幸福的烦恼啊,一般人想烦恼一次,还没机会呢,你就偷着乐去吧。”
赵云也是微微一笑,将手中银枪一招,传令兵吹响号角,数千轻骑如风一般向两翼散开,像是张开了一张大网,要将西凉军的庞大阵列彻底兜进去。
“子龙的胃口不小,也不担心咱们吃不下去。”这几年,王羽主要指挥的就是骑兵,和骑军诸将都是默契十足,赵云那边才刚一动作,王羽立刻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一边指挥铁骑添补轻骑的位置,王羽一边命令道:“传令下去,告诉西凉人,降者免死,顽抗者杀!有主动斩杀顽抗同袍者,可以免罪为民!”
“喏!”左右亲卫齐声应命,齐声高喊起来:“降者免死,顽抗者杀!有主动斩杀顽抗同袍者,可以免罪为民!”
“想着免死,顽抗者杀……”以王羽的中军为中心,喊声迅速扩散开来,很快便形成了数万人的齐声高呼。
虽然经历了大半日的激战,但乘胜追击的时候,没什么人会赶到疲惫,喊声一起,青州将士更是气势如虹,一面快跑着追在骑兵身后,一面全力呐喊,声势惊人之极。
听到有了生存的希望,西凉溃军的脚一下就软了,特别是被包裹在人群之中,怎么都找不到出路,完全被恐惧所包围的那些人。
本来以为已经陷入必死的局面了,干嘛那么辛苦的逃跑呢?投降。也不过是低个头的事儿罢了。虽然很憋屈,但总比起脖子上没了脑袋要强得多。
就在恐慌渐渐蔓延开来,很多溃兵都开始游移观望之际,又是异变陡升!
本来,降者免死的呼声。只是从身后传来,前军已经逐渐开始脱离大队的那些人并不在意。可突然间,就像是四野响起了回声,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喊声,比身后的四万青州军更要响亮数倍,仿佛有几十万大军埋伏在周围一般!
人群。黑压压的人群,从山岭上,从河流中,从旷野深处,从任何人类所能想象到的地方,现身出来!
“老天!青州还有这么多兵……”
“太多了。太多了,怕不有几十万啊!”
“跑不掉了,降了吧!”
这场突变,彻底击溃了溃兵们的心理防线。虽然有不少离得近,眼力好的已经看清楚,来的并不是青州的大军,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手中大多都是木棍树枝一类的东西,但他们依然感到绝望。
平时看到这些百姓,他们会红着眼睛扑上去,使出烧杀一空、奸淫掳掠的拿手本事。可现在,看到这些复仇者,从心底涌上来的,只有深深的绝望和无尽的疲惫。
当最后的勇气丧失殆尽后,人的尊严也荡然无存。
“小的家中尚有八十老母,三岁孩儿,饶了小的一命吧。将军!”
“只要饶了小人一命,小人愿为一辈子都将军做牛做马,任由驱使,绝无二心呐!”
“小的本来也不愿意来,都是被马腾、韩遂两个奸贼挟裹。被逼来的啊!将军若要取河东,关中,小人甘冒百死,为大军前驱!”
战败者们放弃了奔逃,而是跪在同伴的血泊中叩头如倒蒜,鼻涕、眼泪混着血浆泥巴糊了满脸,看上去异常懦弱。
羌兵和汉卒混杂在一起,喊的是同样的语言,外表神情也是一般无二。如果是完全不知前因后果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难免不为之动容,但无论是刚取得一场全胜的青州军,还是从周边各城赶来报仇助战的百姓,都没有怜悯宽恕的意思。
就在半天之前,这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羔羊们还露出尖利的牙齿。他们的刀刃上染满并州军民的鲜血,他们的嚎叫声令得整个太原郡战栗。他们入境以来造的孽,亦有尚未熄灭余烬记录得清清楚楚。
西凉军不是为了占领并州来的,他们的目标只有河北!并州也好,河东也罢,只不过是他们的跳板罢了。既然没有长期治理的念头,西凉军高层自然不会花费太多精神来约束军纪,建立秩序。
何况,西凉军本身的构成就已经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成为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想要将内部矛盾转移为一致对外,就必须得拿出足够的好处来才行。
高干世家子出身,饱读经史,在军政大略上都有相当不错的造诣。这几年虽然被徐庶打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若就此否定他这个人,不免还是片面了些。
实际上,这几年他一边苦苦抵抗徐庶的侵攻,一面大力收拢流民,并在晋阳至昭余泽这一带建立了几十个屯田点,组织了十多万流民,开垦了大量土地。
这一带地势平坦,又有昭余泽、汾水这样的大江大泽提供的充沛水量,基础本来就不错,稍微组织得力,很容易就能打造出一片鱼米之乡来。
要不是西凉军大举东进,使得高干有两面作战之虞,不得不在青州和西凉之间做出选择,他肯定会继续支撑下去,观望天下局势的变化,等待时机。
马超在兹县取得胜利,将战火一直燃烧到了梗阳城,所过之处,可谓寸草不生,一片狼藉。房屋被拆毁,拆下来的材料被用作柴火或打造攻城器械,数以万计的屯田百姓被杀,他们的财物则是被抢掠一空……
对太原郡百姓来说,这是一笔难以清算的血海深仇!
无须大张旗鼓的动员,青州军大捷的消息一传出去,周边城池的青壮几乎是自发的跑出来帮忙。青州这边要做的,只是居中组织而已。
大汉民间本就武风尚存,在并州这种边陲地带。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丁,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正面与西凉大军对抗,这些青壮只有被屠杀的份儿,可打起落水狗来,却是游刃有余。
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有人跟在青州的大军身后。每当有溃兵被青州军截住,他们就从后方包抄上去,形成包围。
西凉溃军都是被青州军吓破了胆的,只有逃跑、投降的勇气,让他们重新拿起武器对抗是不可能的。只要被截住,哪怕是几名轻骑挡住上百溃兵。后者也不敢抵抗,就那么往地上的泥水中一爬,哭喊着求饶。
有人直接在路上设下障碍或埋伏。这些人通常都是猎户出身,很擅长捕猎,他们设下的陷阱杀伤力不高,却很有效。慌不择路的西凉溃兵。根本无从抵抗,不是中了陷阱后被围殴致死,就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更多的人则是尽着自己的本份,一看到有跪地求饶的人,他们就七手八脚的冲上去,用脏兮兮的绳索将投降者挨个绑起来,扎成长串。而那些没有力气帮忙的老弱则从战场中捡起棍棒、树枝。冲着俘虏们劈头盖脸的乱打!
“叫你抢我家牲口,叫你拆我家屋子……”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们一边打,一边抹眼泪,“杀千刀的贼,你们丧尽了天良啊!”
“坏蛋!还我父亲来,还我娘亲来!”垂髫幼童脸上的狰狞神情,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协调,但只要听到那稚气尚存的童音,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饶命啊,大爷!我也是被逼的!”俘虏们又羞又怕。抱着脑袋哭喊求饶。百姓们却不肯轻易原谅这些破坏者,把一伙人打倒再地,又拎着棍子走向下一伙。专捡其中衣甲干净,身材越结实者下狠手。
衣甲越齐整肯定官越大,官越大造的孽越多。所以打他也不会冤枉。狼和羊转换就在一瞬之间,先前是贼兵们肆意劫掠,如今有青州军在背后撑腰,百姓们自然也不会轻易罢手。
这场突变不仅吓坏了西凉人,王羽和青州众将也是先吃了一惊,然后看得目瞪口呆。
王羽心里有数,并州百姓肯定不是他下令发动起来的。这里不是青州本土,青州军在并州并没有多少根基,也谈不上恩惠和威望,不可能发动百姓来助战。可若说百姓自发而来,把握的时机和方式都这么恰到好处,事情显然也说不过去。
因此,王羽也感到相当茫然,直到他看到了两个木乃伊一样的家伙,这才释疑。
“文珪、怡然,你两个做得好大事来。”王羽笑道。
这两个木乃伊不是别人,正是在兹县之战中受了重伤的潘璋、李乐,因为他们的伤势太重,所以这一战被留在后方休养,却没想到这两个重伤员不甘寂寞,竟是将太原百姓发动了起来。
李乐首先抱拳答道:“末将不敢居功,这都是主公威望所致,也是西凉人倒行逆施过甚,逼得太原百姓忍无可忍,没有退路,这才赶来报仇。末将等,顶多就是帮忙传递消息,指明方向罢了。”
“呵呵,你倒是谦虚。”王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李乐看不穿王羽的笑容,心里也是没底,低下头的同时,也是拿眼角余光剜向潘璋,示意后者出头。
潘璋嘴角抽动,强自堆出一脸笑容来,吞吞吐吐的说道:“末将贪功,导致大败,险些动摇整体战局,本是罪无可赦,应当自裁以谢阵亡将士才对。蒙主公宽宏大量,同僚们不忍相弃,未予追究,但末将这心里……今天也是末将出的主意,想要戴罪立功,若有不当……”
“好了。”王羽一摆手,长叹一声:“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当时没计较,事后也不会找后账。只是你二人伤得极重,非三五个月不能痊愈,这时勉强行事,只怕伤势会更加沉重了。”
他微一停顿,语气中带了几分嘉勉神色:“不管怎么样,今天是亏得你二人张罗了。功劳暂且记下,等你二人痊愈,能领兵上阵之时,再做安排便是。”
“多谢主公!”潘璋、李乐都是大喜,齐齐施礼谢恩。眼见着这俩人行动不便,王羽也不等他们弯下身来,挥挥手,示意左右直接将两人抬走。
得到了百姓的加入之后,追击进行的越发顺利起来。等到夕阳西斜,天地间为暮色所笼罩之时,追击战也进入了尾声。
一队队人马排成了长龙,漫山遍野的散布开来,背对夕阳的涌动着,向梗阳城下的大营汇聚而去。
夕阳下的战场倍显苍凉,远远眺望周围,王羽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尸体暂时来不及收拾了,须得等到明天,希望明天不要再下雨,是个大晴天才好。
想到天气,他突然记起诸葛亮来,左右看看,却发现少年参军竟是不知去向了。王羽有点纳闷,正待找人询问,却见诸葛亮步履匆匆的走了过来。
“主公,子龙将军俘虏了成宜,公明将军抓到了程银,臣粗粗审问了几句,发现可能有些问题……”
王羽心中一凛,知道诸葛亮生性沉稳,不会故作大言,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点点头:“你且说来!”
“事情,是有关于曹操的……”
第九二一章扑朔迷离
“启禀主公,战场大致清点完毕,此战我军大捷,共毙敌四万六千余众,俘虏敌十万余众,溃兵自相残杀、踩踏,死者无算!阵斩马玩、杨秋、张横等校尉以上军官四十余人,俘虏敌将成宜、程银……”
“我军方面,泰山军出战士兵一万八千,战后排除伤亡减员,可战之兵尚有一万五千;羽林军出战一万兵,可战之兵尚余七千;雷霆军出战五千,总体伤亡近千;疾风军出战八千骑,伤亡共一千五百余;烈火军……”
“敌酋马超虽侥幸逃出,但左右亲卫在子义将军的追击下全数覆灭,本应无幸理。却不想在大陵城下得其弟马岱率数千骑兵接应,竟是逃出了生天。好在子龙将军及时领兵赶到,没给他死灰复燃的机会,将其堵在了平陶城中。”
“眼下平陶城中除了马家嫡系兵马之外,尚有十几路羌族兵马聚集,总计约有两万余众。此外,梁兴、侯选、李堪等人聚众三万余,被挡在了原公水东岸,子龙、子义二位将军如今正分兵两路,分别在原公水西岸和平陶城以西设阵阻截。”
大战次日,王羽便率军进抵大陵城,徐庶等众将出迎,军情也如流水一般汇聚过来。
这是一场十万人规模的大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战场上决出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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