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太史慈的手上突然多了一副弓箭,也不答话,两手一分,双臂一展,一下便拉了个满月,随即弓弦一松,一道寒光如流星赶月一般,往城头射来!
刘备哪想到太史慈会来这么一招?措不及防之下,心神皆颤,身子都僵住了,哪里又躲得开这势若奔雷般的一箭?心中大叫一声:吾命休矣!然后,就闭目待死了。
太史慈会暗算自己唯一的理由,就是王羽识破了自己的用心!
当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但王羽行事向来不避物议,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连黄巾贼都敢冒着天下大不讳给收了,连刘岱那样的宗亲都给打得落花流水,杀了自己又算是什么大麻烦么?
刘备不无自怜的想道:这世道。名声、身份都是枉然,只有实力才是根本,王羽杀了自己,除了两位义弟之外,还有谁会在意?就算是公孙伯珪,也未必会为自己讨这个公道吧?
应该只是一瞬间,但感觉起来却很漫长。令人恐惧的剧痛迟迟没有传来,倒是等来了义弟疑惑的问询:“大哥?”
“哦……”刘备缓缓睁开了眼睛,凝神感受着。惊喜的发现,身上毫发无伤,连一根毫毛都没有擦到。急回头寻那冷箭时,却见城楼的立柱上露出了一尾白羽,离自己所在的地方,足足有数尺之遥。
射偏了?
不,不对!
他迷惘了那么一刹那。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太史慈武艺极高。全不在两位义弟之下,射术再差,也不可能差得这么离谱。而且。自己身旁不是没有保护的,有云长在!云长既在,焉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射中?
毫无疑问,太史慈是故意的!
也许是为了试探,心里没鬼就不会怕,而自己……对了,也许还有报复的含意在。
一边反思着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失态。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义弟等人的神情,发现除了关羽之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箭杆上面,关羽的脸上也只有关切,刘备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刘将军,我家主公的意思,都在信上,你一看便知!”箭书已至,太史慈的提示声这才姗姗来迟。
刘备急忙转头看时,正见太史慈若有深意的看了城头一眼,随即打马盘旋,反向而去,竟是就这么走了。好像他大老远的杀过来,就是为送封信,顺便吓自己一跳似的。
刘备不解了。
如果只是为了送信,太史慈一个人来也足够了,有必要搞出这么大阵仗吗?可不然的话,他到底……
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一边早有亲卫将箭杆上的书信取下,呈到了他面前。
刘备慌不迭的接过信,展开一看,看不数行,眉头便深深的皱起来了。
“大哥?”
“主公……”
虽然没有刘备想的那么多,但关羽、简雍同样也是满心疑云,见刘备展信后迟迟不语,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声提醒。
“你们……自己看看罢。”刘备神情漠然的将信递给关羽,但以后者对义兄的熟悉,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像是失望,亦有疑惑,还有罕见的茫然和恐惧。
无暇多想,左右谜底就在信上,关羽低头看起信来,信上内容不多,寥寥数行,意思却表达的非常清楚。
看完之后,简雍的脸色也变得怪异起来,而关羽则是一甩长髯,喟然长叹了一声:“王君侯果然高义啊!”
“……云长说的是。”虽然看不见,但刘备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应该高兴,还是悲哀。
“大哥,王君侯已经安排得如此妥贴,您可不能再迟疑了。”关羽不依不饶的说道:“若是误了大事,损兵折将,甚至以身殉城都是小事,愧对今日之义,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会遗恨终生啊!”
“云长说的是,”刘备神情木然的点了点头,认可了关羽的说法:“我知道了,你且去准备安排吧。”
“大哥放心!”关羽举拳应诺,一甩披风,旋风般去了,不多时,他那中气十足的号令声,就在城下响了起来。
待关羽离开,简雍从袖中探出右手,向亲卫们轻轻摆了摆手,以目示之,众亲卫会意,向后退开,留出了密谈的空间。
他轻声说道:“主公,这样好吗?”
“事到如今,不好又能如何?”刘备脸色冷峻,看也不看简雍一眼,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烟尘。
片刻的工夫,太史慈已经反向透阵而出,与青州轻骑汇合了。完成任务的青州军并无恋战之意,一边吹响号角,一边转向离开。
“云长重情重义,只消受人滴水之恩。便须以十倍百倍报之,方能心安。而翼德性情耿直,不擅于谋,又岂能识得破王鹏举的老谋深算?”刘备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狰狞,恨声道:“若我执意不肯突围,才真的中了他的反间之计呢!”
“……”简雍不知如何作答。
比起对刘备的了解,简雍远在关张之上。关张与刘备是义兄弟不假。但简雍和刘备却是发小,两人从小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下来。默契是相当的深。
刘备文才不高,但说话的措辞还是很讲究的,现在,他连‘老谋深算’都扣在王羽这个少年人头上了,可见他到底有多气恼,多憋屈。可反过来想想,除了老谋深算之外。一时还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王羽。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先是简略的叙述了河北的严峻局势,张燕已败、王门叛逃、邹丹覆灭,敌焰猖獗。不可轻视。正确的策略是,暂避其锋芒,寻机锉动敌军锐气。总而言之,就是不能在清渊决战。
不过,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也不能看着刘备不管。王羽的对策就是:派兵接应刘备突围。
太史慈今天打的这一仗,可以说是策应。也可以说是铺垫。
刘备若是及时杀出来了,那是最好。趁着青州轻骑搞出来的混乱,正好一口气杀出去,很简单的事;若刘备出于种种原因,没做好出城准备,那也很简单,今天就是个预演,明天太史慈还会再来。
有了预演,再没有准备,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当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打仗这种事,意外总是难以避免的。若再有万一,那也不要紧,尽在王君侯的意料之中。若是第二次还救不下刘备,那么……
“为了城内数万军民的生命安全,玄德公当忍辱负重,效卧薪尝胆之故事,暂且屈膝事敌,以待他日光复,再展雄图!”这是王羽信中原话。归根结底,这封信就是把刘备能想到的途径,都给写出来,并且堵上了。
来清渊决战,是致讨逆大业于不顾,智者不为;来救刘备出城,兵,是精锐,名震天下的青州精骑;将,是良将,王羽的心腹大将太史慈。规格不可谓不高,也不可谓不用心。
来的仓促,未必来得及集结兵马策应,那也没关系,第二天还会再来。
实在救不出,也不至于让人死守殉城,为了天下不损失一位英才,暂且降了便是,以袁绍爱惜羽毛的风格,也不至于非得要刘备的命。
所以,就有了关羽那句:君侯高义,王羽做得仁至义尽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无论刘备最终落得怎样一个下场,也不是王羽的错,而是他命不好,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救都救不出来呢?
今天城外乱起,刘备就心存狐疑,哪怕关羽再三请战,也不肯出城。明天若还是这样,很难说二人之间会不会生出什么嫌隙来,亲兄弟还有自相残杀的呢,为了崇高的理想结拜的义兄弟,一旦发现理想变成了泡影,这层关系还会一如既往的牢固吗?
刘备没这个信心,所以,才有了反间计的说法。
寻思片刻,简雍出言宽慰道:“主公,能就此突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王将军执意不肯决战,但终究是顾及名声,不愿让您出事的。鏖战至今,袁绍早已恼羞成怒,未必能继续以常理度之,若是您执意不去,等冀州主力一到,恐怕……”
刘备连连摇头,懊恼得直跺脚:“唉,宪和,你这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啊!”
“……还请主公明示。”简雍茫然。
“这不是明摆着吗?”袁绍是不是恼羞成怒,刘备不知道,但他自己是真的恼羞成怒了。
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简雍,有心解释一番,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楚的,眼下他也没那个耐心来解释。
想那袁绍、刘岱麾下,皆是名士如云;曹操、王羽身边也是英才济济,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连一个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没有呢?
解释?这么简单的事儿还要解释?若是解释引导了,就能培养出一个谋士来,那自己也就忍了,可是……
听了刘备的话,简雍的眼神还是那么茫然,嗯,好像还多了点无助,他本来就没什么急智,刘备再一着急,他直接被说懵了。
忠心归忠心,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也愁人呐!刘备又是一声长叹,转身走了,留下简雍半晌无语,彻夜无眠。
直到第二天清晨,被鼓角之声惊醒,重登城头的时候,简雍才幡然醒悟。
他明白了,围城的敌军给出了提示围城的四路兵马改变了驻防的位置!
曹仁的部队不动,留在东门,只是将营地向南面拓展了一圈;最弱的吕翔部换去了西门;次弱的吕旷部去了北门;在南门布防的变成了高览!
吕家兄弟的将才不如高览,并也没高览多,南门的防御未必比东门强,但比西北两个方向可强多了。
简而言之,想轻松突围,只能走西北两个方向。然而,按照王羽的情报,那两个方向通向的都是敌战区。西面是袁绍兼程赶来的主力部队,北面是淳于琼重整旗鼓后,卷土重来的上万大军,就清渊城这点残兵,撞上去不是送死吗?
最关键的是,城外的敌人有了准备啊!
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心里往外的涌了出来,简雍顿悟般理解了刘备昨日表现出来的无奈,今天的突围战,比昨天的难度可要大得太多太多了。
悔不当初啊!
第三四六章决死突围战
悔不悔,已经无足轻重了。
此刻,简雍这个跑腿的也好,刘备这个主事的也罢,都只剩下了决定权,而没有选择权了。
卯时三刻,激昂的号角声划破了晨曦,烟尘漫天卷动着,取代了晨曦,与朝阳一道冉冉升起,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太史慈准时的卷土重来了。
明明白白,就是信上约定的时间。
简雍回头相望,见得主公神色平静,眼中闪动的却尽是无奈神色。他无声的抬了抬手,关羽抱拳领命,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安排突围事宜了。
在城头上虚张旗号,然后将部队集结起来,精锐悍卒在前,嫡系亲卫居中,战力平庸的在后,尽数集结在北城门处。
这也是信中约好的,王羽像是神灵一般,将这场突围战涉及的方方面面,尽数控制在了指掌之间。无论是友是敌,都变成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除了听命行事,只能听命行事,别无他法。
刘备漠然的看着关羽集结部队,将少数老弱和伤兵散入百姓之中。因为他的缘故,不少民众集结到了清渊一带,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安平郡。
公孙瓒走的太急,单经虽然在第一时间南下,可终究无法和公孙瓒同日而语,安平境内的实力对比瞬间发生了逆转,进入安平收割的渤海百姓变得无所凭依起来。于是,当刘备振臂一呼时,顿时就拥有了极高的号召力。
要不是被曹仁的急袭打散了不少。城中的人口还要更多。
本来,这也是刘备的重要筹码。王羽素有仁义爱民之名,渤海饥民应他的号召而来,就这么丢着不管,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袁绍虽然是高门大阀出身,视民如草芥,但却很重面子,刘备自忖,王羽若不肯来,等袁绍一到。自己挟全城军民望风而降,保命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过,他的计划被太史慈的突袭彻底打乱了。
太史慈不来,他投降的借口比较容易找,可以说是不幸为人蛊惑,又或为国贼的淫威所迫,顾念百姓安危,故而不得不严守城池,以待明君云云。
顺利的话。甚至还可以做个高姿态,比如宣称:只要袁绍保障城中军民性命。备何惜此身,愿在两军阵前引颈受戮。若不然,全城军民势必与清渊共存亡,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这个台阶一搭,袁绍自然没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
这是美谈佳话,名声大噪,通常都是通过这种事例传扬出去的。此外,曹仁久攻不下,袁绍一到。敌军就自缚出迎,也能极大的满足虚荣心。当然,通过纳降,一扫之前屡次失败的颓势,振奋军心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
然而,随着太史慈的两次突袭。这办法已经行不通了。
曹仁和冀州众将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没一个笨蛋,昨天还可以说是措手不及,到了今天。他们不可能不明白,太史慈到底所为何来。
两次接应,都没能突围,借口就没法找了。要么是处心积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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