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岔开话题,司徒清枫也不再提及,笑道:“相对京城的珍馐百味,泰安楼的饮食只不过是山茅野菜、粗茶淡饭而已。”
一直少言寡语的肖澜开口道:“珍馐百味,不过一饱;人生所需,其实甚少。只要能果腹,何必在乎吃什么!”
司徒清枫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此人不鸣则已,张口就一鸣惊人。如同他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那一刻,不觉对他有了几分好奇:“肖兄一定对珍馐百味早就吃腻了吧?”
肖澜置若罔闻,既不承认,也未否认。司徒清枫并不介意,对于肖澜那种沉默是金的怪人,能回答倒是奇怪。
司徒清枫目光投向肖烨:“肖兄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到平阳,是走亲访友吗?”
肖烨目光微敛:“秦兄有所不知,肖某此行为了生意而来。我们从月氏国的购得一批皮草,准备运往京城。”
月氏国是一个以游牧为主的国家,面积不大,能用于种植农作物的土地极少,大米、小麦、食盐等全靠用牛羊皮毛与泰安国兑换,其边境距平阳城十余公里,每年八九月份便大雪纷飞,雪灾导致牲畜大面积冻死,草场毁坏。每到冬天,该国牧民便会偷袭平阳城骚扰滋事,好在泰安国每次都能迅速平息事端,安抚民心,倒也没能造成过激冲突。
司徒清枫有些意外:“月氏国向来与我泰安国为敌,你们就不惧危险吗?”
肖烨一脸平淡:“我们只是去月氏从事商贸,况且,我们给他们带去了急需的食盐、药材和粮食。贸易嘛,自然是互通有无。”
司徒清枫眼睛一亮:“这么说两匹骏马也是来自月氏?”
肖烨赞赏地看着她:“不错,追风和云驰正是我们此行一大收获,虽然性子烈了点,不过我们有信心驯服它!”
司徒清枫明白了:“如此一来,只要月氏能与我泰安国进行商贸往来,每年有足够的食物过冬,就不会犯我泰安,边境骚乱便可平息。从今往后,月氏人便不再扰我百姓,夺我财粮,掳我姐妹了!两位兄长,我替平阳百姓敬你和你的商队!”
听司徒清枫这么一说,桃红也对他们佩服起来,不由自主地端起了酒杯。
肖澜略微饮了一口酒。
肖烨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闪亮的目光投向她:“秦兄虽然言之有理,不过作为生意人,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乐观。不知秦兄听说过一句话没有,狼是永远喂不饱的!”
司徒清枫暗惊:“肖兄的意思是,月氏人现在与我们互通有无只是权宜之计,他们需要的远远不是这些?”
肖澜一脸肃然,眸光晦暗。
肖烨目光中暗藏汹涌的激流:“那月氏人长期仇视我泰安,对我辽阔国土与丰富的物产垂涎已久,他们所需要的不仅仅是每年平安过冬那么简单,而是一个能让子孙后代安居乐业的永久性国土。”
司徒清枫脸色凝重:“既然肖兄深谙月氏人的秉性,为何还要与其进行商贸交易?你们此番前往月氏恐怕不是单纯的商贸吧?”
肖澜眉峰再度蹙起。
司徒清枫的话令肖烨警觉起来,今天在街上第一眼看见这个风骨清雅的公子时,他的心中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看似文弱单薄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否则,他就不会以无缚鸡之力的双手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何况,他手中那把看似平凡实则昂贵的玉扇上面居然有韩笙近期的画作,这更令他惊讶。秦峰,绝不是普通书生那么简单。在没弄清楚他真实身份、不辨敌我的情况下,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肖烨平静一笑:“秦兄多虑了,在商言商,利益至上。以后我们恐怕还会常来平阳叨扰,希望秦兄到时候不要嫌麻烦。”
尽管知道他没说实话,司徒清枫依然颔首微笑:“肖兄,萍水相逢即是缘分。虽然小弟乃一介书生,可我也胸怀爱国之心。将来有什么需要的,只要不违背做人的道义,凡是我能做到的,定当在所不辞。”
肖烨感慨地握住司徒清枫的手:“如此甚好,不愧为我泰安国的好男儿!秦兄,来,为你我的相识干杯!”
肖烨的手修长硬朗,手掌有一层粗粝的厚茧,司徒清枫能从那双手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力量。刚才从楼下那些训练有素的随从和藏在食客中的暗士便已看出,肖氏兄弟绝非普通商人!他们的身份恐怕比自己想象的更可怕!
司徒清枫隐忍一笑:“干杯!”
第五章 似曾相识
1
这餐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饭毕,桃红见司徒清枫微熏,连忙叫伙计又泡了一壶龙井。
袅袅茶香中,桃红分别给大家斟了茶,司徒清枫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起来。
肖烨似乎兴致颇高,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笛放在唇边,悦耳的音乐随即飘散在整个雅间。笛声时高时低,轻快欢愉的曲调将她带入一种美好的意境。司徒清枫闭上眼睛,享受着高声悠扬低声婉转的优美旋律,整个人如林间漫步,心情愉悦。
一直沉默的肖澜一眼瞥见沉浸在音乐中的司徒清枫时,心里竟然有着隐约的惆怅。只见他表情轻松,唇畔带着淡淡笑意,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不知怎么的,肖澜的心情竟然为之一漾,奇怪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初识的同性产生如此感觉。他不觉自嘲地一笑,自己可不是好男风的!这个秦峰,莫非是男女通杀的人间妖孽?
似乎感觉到对方的注视,司徒清枫目光轻轻投向肖澜,后者唇角掠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笛声停止,长身玉立的肖烨目光沉寂:“秦兄,我们做一笔生意,如何?”
做生意?这可是司徒清枫的强项。这几年,司徒世家暗中扩张和生意中的许多重大决策,哪一样离开过司徒清枫!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不过,眼前这个能在谈笑间折了许多女儿家玲珑心思的肖烨,第一次见面就开口与自己谈生意,不知是什么生意。
司徒清枫淡淡一笑:“肖兄,虽然我不懂经营之道,不过既然肖兄开口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果然深藏不露。肖烨暗笑:“秦兄可听说过平阳二虎?”
司徒清枫抿了一口茶:“平阳两大商贾司徒世家与皇甫世家,自然有所耳闻,这与你我的生意有何关系?”
肖烨一脸高深莫测:“以秦兄之见,两大商贾谁更具实力?”
司徒清枫想,做了那么多铺垫,终于奔向主题了,只是,不知眼前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是何意图?看见一旁的肖澜也静静等待自己回答,司徒清枫淡淡一笑
“各有千秋吧。不过听说司徒世家这几年在走下坡路,各路生意都不怎么景气,倒是那皇甫世家处处风生水起一派生机,另外……”沉吟片刻,司徒清枫看着两大帅哥神秘地一笑。
肖烨正在期待下文:“另外什么?”
司徒清枫折扇轻扬:“听闻那皇甫明珠小姐貌若天仙,气质如兰,莫非两位仁兄想与皇甫世家联手月氏的生意的同时抱得美人归?”
肖烨眼中掠过一丝玩味之意,说:“气质如兰?那皇甫明珠小姐与秦兄相比,谁更具风采?”
司徒清枫哭笑不得:“肖兄真会开玩笑,我堂堂男儿,岂能与小姐相提并论?况且皇甫小姐人比花娇,哪是我这凡夫俗子可相提并论的!倒是两位仁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我看不论谁与皇甫小姐结缘,都可谓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肖烨闻言长身玉立面向窗户:“恐怕得令秦兄失望了,我倒更倾向于司徒世家。”
司徒清枫颇感意外,脱口问:“为何?”话一出口,又有些懊恼自己没沉得住气。
只见肖澜目光中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暗流,肖烨也是一脸肃然:“好奇。”
司徒清枫笑着掩饰心中的一丝波动:“原来如此。”
虽然竭力掩饰,肖烨依然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回首问:“秦兄似乎很激动?何故?”
司徒清枫淡定一笑:“只是有点意外。”
肖烨那目光沉寂:“你在担心什么?”
司徒清枫微微一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肖澜依然是一脸冷寂,不言不语。
肖烨目光宛如深不见底的枯井:“你听说过司徒清枫吗?”
一旁的桃红差点咳出声来。
2
司徒清枫心中激流汹涌,面上却波澜不惊:“略有所闻,数年前被镇国大将军退婚了,至今缠绵病榻,久不曾外出。”
肖烨脸上浮现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这么说,司徒清枫至今对欧阳明朗念念不忘?”
司徒清枫腹诽:“笑话!本小姐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何来不忘之说!”
司徒清枫不动声色地一笑:“谁知道呢!莫非肖兄对那病秧子司徒清枫感兴趣?抑或对她那美貌如花的妹妹司徒清雯感兴趣?”
肖烨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我感兴趣的是欧阳明朗的退婚的原因。”
司徒清枫暗惊:“传言镇国大将军情定骄阳公主,为了加官晋爵、荣华富贵而抛弃司徒清枫,难道有假?”
肖烨脸上浮现了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俗话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欧阳明朗绝非池中物,骄阳公主也绝非等闲之辈,只怕两人到头来最终以悲剧收场。”
司徒清枫惊讶地抬起下巴:“秦某甚是不解,肖兄为何告诉我这些,与生意有关吗?”
肖烨目光带着一丝复杂:“当然有。”
司徒清枫更加意外:“肖兄人脉广泛,只需一声令下,定有不少人为你效劳。而我不过一介书生,真不知能帮你什么。”
肖烨微微一笑:“不错,我可以通过任何一种方式接近司徒世家,与他们做生意甚至成为朋友,可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司徒清枫想,你的本意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面上依然平寂无波:“肖兄是想暗中调查欧阳明朗与司徒清枫退婚的真相?”
肖烨点头:“秦兄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越来越有意思了,居然让她自己调查自己。呵呵,这个肖烨,看来来者不善。
司徒清枫淡然一笑:“肖兄刚才说过,镇国大将军与旋风将军是你们的朋友,你问他们不就行了,何必费那么多周折去打听?”
肖澜脸色凝重,肖烨也甚为惊讶:“秦兄有所不知,此事不能大张旗鼓,只能秘查!”
司徒清枫似懂非懂地点头:“肖兄准备让我如何调查?”
肖烨目光坚定:“我会先安排你进入司徒世家,然后暗中调查。”
司徒清枫面露难色:“如果你想与司徒世家或皇甫世家做生意,那倒有办法,可是要我查司徒清枫与镇国大将军之间的事,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肖烨双目隐隐透出一丝寒意:“为什么?”
司徒清枫一脸平淡:“小弟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也要为家人着想。况且,让我去调查一个可能成为驸马的人是如何抛弃司徒小姐退婚的事!万一走漏风声,恐怕死无葬身之地,请肖兄另觅高人吧。”
肖烨眼中暗藏杀机:“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司徒清枫不以为然地一笑:“于我个人而言,死有何惧?肖兄如果下得了手,秦某甘愿领受,毫无怨言。”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肖烨沉默片刻,端起酒杯:“也罢。”
司徒清枫注视着肖烨那双变幻莫测的眼睛问:“肖兄恐怕不是普通商人这么简单吧?”
肖烨微微一怔:“秦兄何出此言?”
司徒清枫淡然一笑:“因为你的言行已经超出普通商人的范畴。作为一个商人,你怎么对镇国大将军和公主的婚事如此好奇?难道你就不怕为此招来杀身之祸吗?”
肖烨目光幽远:“我答应过别人,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表情令司徒清枫背脊一凉:“什么人?”
肖烨一脸虔敬:“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司徒清枫从他目光中看见一丝敬畏。那一刻,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种从未有过的危险似乎正在慢慢向自己靠近。
见小姐一脸凝重,桃红的表情也紧张起来。
一旁的肖澜只是安静地端着茶杯,独自品茶,似乎对两人的谈话置若罔闻。
肖烨见司徒清枫和桃红脸上的表情,轻松一笑:“听说平阳每年七夕晚上要放河灯,不知秦兄晚上是否与佳人有约?”
说起放河灯,司徒清枫来了兴致。在千年外的E时代,幼年时期的安然曾由母亲陪伴放过河灯,记得那年正是上元节,母亲与她分别将一盏承载了梦想和希望的河灯放入家乡的青衣江中……
司徒清枫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肖兄取笑了,秦某十年苦读,至今尚未考取功名,哪有佳人相约……”
肖烨以为他在为自己的前途伤感,友好地拍拍他的肩:“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