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省气力,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顺着浮浮沉沉的水流飘荡而下,终于在一个多时辰之后,被冲到了河边,上了岸。
“咳咳,咳咳咳……”
昏暗的树林中响起几声轻咳,猫头鹰瞪着碧亮的眼睛四下扫射,虫鸣声此起彼伏,闷热的夜风阵阵吹过,摇曳起树枝的沙沙声响。
皇甫长安一直都醒着,然而全身乏力,酸软难耐,连睁开眼都显得那么困难。
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明明灭灭烧得不旺,连身上的衣服也哄不干,倒是簌簌的夜风吹走了身上的潮湿。
南宫璃月背倚在树干上,看不清脸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甫长安艰难地支撑着身子爬起来,声音沙哑而虚弱,甚至带着几丝撒娇的味道。
“喂……本宫饿了。”
南宫璃月持续沉默着,对皇甫长安的话充耳不闻,皇甫长安忍不住,于是又说了一遍:“喂,你听到没有……本宫饿了!说起来,本宫是为了谁才沦落到这么惨的境地的啊?你就不能帮本宫找些吃的吗?”
南宫璃月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扔掉了手里拨弄篝火的枝条,一脸不爽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角走进了林子里。
当然,这话要是被斩风听到,他肯定又要吐槽太子殿下不知死活,竟然命令他家殿下去找食物……这节奏完全就是在找死啊!
可是,他家殿下竟然真的去了……这才是最让人恐怖的!
太子爷您确定,他家殿下不会摘些毒果子回来,报复您吗?!您真的敢吃吗?反正……他是绝逼不敢的!
过了没多久,南宫璃月直接扔了一树枝的果子回来,是野生的桃子,用来果腹正好不过。
对于这位拽二八五的大爷,皇甫长安自然知道不能要求太高,虽然对丫的服务很不满意,可是打个差评的话……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的!
所以,皇甫长安只能忍气吞声,做小媳妇状……
为了成为天下第一总攻,有时候,装一下小受,还是很有必要的不是吗?!这不叫没节操,这叫做策略……不懂的,请检查一下你自己的智商谢谢!
沉默了一阵,林子里除了夜风和鸟鸣,就只剩下皇甫长安“咔嚓咔嚓”啃果子的声音,啃得她都怪不好意思的。
终于,忍不住了,皇甫长安拿起一个果子擦了擦衣角,讨好地递到他面前。
“喂……你应该也没有吃过吧?这个很甜啊,你尝尝呗?”
南宫璃月抬起头,却只淡然地开口,素来绮丽的眉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江水泡过的缘故,显得有几分憔悴和苍白,失去了往日那股妖惑的味道,变得有些许的森冷。
“你吃完了?吃完就快起来,此地不宜久留。”
说着,南宫璃月迅速熄灭篝火,起身便匆匆地往树林中走去。
皇甫长安大口啃完手中的桃子,立刻快步追了上去:“艾玛……别这么冷淡嘛!等等本攻呀!”
跟着南宫璃月走到了山脚下,皇甫长安有些喘气,抬头望了眼那高高的山峦,不禁腿软……大半夜的,不在床上啪啪啪,反而跑来干爬山这种体力活儿,实在叫人开森不起来啊!
“呃……为什么要走山路?到岸边乘船不行吗?更何况大皇兄他们也许正在找我们啊!”
那个潜水舱是采用牢固的金属熔炼而成的,可以直接脱离船体下沉到江底,待潮水过去之后,潜水舱一分为二,质量轻的那部分则会借由水的浮力升上水面。
潮水来得急去得也快,如果不出意外,大皇兄他们现在已经上岸了!
没等皇甫长安说完,南宫璃月突然拽住她的手臂飞上树梢,皇甫长安立刻噤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茫茫林野中星火点点,有很大一群人在以围困的架势搜山,看着……不像是为了救人!
卧槽!要不要这么倒霉?!又是一个杀局?!
皇甫长安的眸子陡然间一缩,果然这次巨潮的真正猎物就是南宫璃月?否则那些盔面杀手也不会齐刷刷地只攻击南宫璃月一个人了!
夜郎王朝虽然内斗激烈,但也没有蠢到要杀一个敌国质子……所以,这些人又是紫宸国派来的!
比上一次在破庙里面,何止是上了一个档次,简直是上了好几个档次!
泥煤啊!看来这一回,他们是下了血本的!
看南宫璃月方才那可怕的神情,怕是被什么人出卖了要回国的消息……才会激起对方如此剧激烈的反应。
“别担心……”皇甫长安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有本攻在,本攻帮你!”
皎洁的月色下,皇甫长安的眼睛比任何一颗星星还要明亮,璀璨张扬,万物失色。
南宫璃月蓦地被这双眼睛震慑,冷佞的面容上终于缓缓牵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然而,与其说那是快慰的笑意,不如说那是恶魔在举剑嗜血之前,残忍而温柔的悲悯。
☆、22、大姨妈都要折翼了!
斜眼逼视黑夜,南宫璃月俊秀的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白晕,上挑的眼角捎着几分邪魅,从薄唇之中轻轻呵出来的几个字节似乎没有温度,却在刹那间直刺人心——
“他们都得……死!”
皇甫长安回眸望着他,只见苍白的月光下,那张妖诡的俊颜上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光晕,白皙的嘴角边隐隐渗出几缕血色,宛如隐藏了獠牙的嗜血恶魔,抑或是深山的古堡之中……蛰伏了上千年的吸血鬼,终于在这样一个染血之夜,推开了棺柩的石盖。
抬起手,轻轻地戳了戳南宫璃月的嘴角,皇甫长安粲然一笑。
“别那么严肃嘛!本宫还是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像是狐狸一样,妖气特别重……”
说完,皇甫长安还强调了一声。
“真的!”
然后……自然是不出意料,被某人恹恹地翻了个死鱼眼。
只不过因着皇甫长安这一闹,于瞬间聚集起来的戾气散下了不少,有一个问题南宫璃月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他跟皇甫长安,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样的处境,被各种人虎视眈眈,被各种势力联合剿杀,从小就笼罩在阴影之下,被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性命安危一直遭受着五花八门的威胁……他非常讨厌这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憎恶懦弱和无能,并且想要尽快摆脱这样的处境,哪怕他掌控不了所有人,也必须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很介意……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还要处处受制于人!
可是,那个家伙无论怎么看,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堕落成了一盘散沙……到了那个时候,她的下场绝对会很难看!
所以,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皇甫长安还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似所有的这一切,跟她都没有关系一样。
明明,她是处在权斗深渊最中心的家伙,可为什么……还能抽身事外,像一个旁观者那样,冷眼旁观?按照她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应该早就气得半死,濒临暴走边缘了吗?
对上南宫璃月那双狐魅的眸子,皇甫长安看出了他眼中的疑虑,不由挑了挑眉梢。
“怎么,你想问本攻什么?”
南宫璃月拿开她的手,眯了眯眼睛,有些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不在乎?”
皇甫长安略有点儿不知所谓:“呃……不在乎什么?!”
“那些蛀虫和佞臣,早该杀掉了,你留他们到现在,不会很憋屈吗?”
闻言,皇甫长安瞬间愤青了!
“当然很憋屈啊!要是能杀本攻早就杀了,可是问题是现在不能够啊……哈!本攻知道你想问什么了!你是想问为什么本攻被虐得这么惨,还能这么蛋定是吧?嘿嘿……那是因为,本攻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既然大家都是棋子,那就遑论谁更苦逼了!虽说古人言,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可有的时候,旁观者未必清,当局者也未必会迷。”
“旁观者未必清,当局者未必迷?”
南宫璃月年幼时的出身和际遇造就了他高人一等的姿态,在他看来,身为筹谋者的自己,从来都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所以在听到皇甫长安把自己说成是棋子的时候,难免会有小小的讶异……看来,她也是认真的,并不完全是吊儿郎当,无所事事。
皇甫长安凝眸,难得露出几许庄重的神色,目光越过南宫璃月的肩头,瞟了眼远处靠拢过来的火光,尔后落回到他的眼底。
“只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么所有的障碍都只是暂时的。所以,根本就不需要为了那些打酱油的路人浪费情绪……世子你觉得呢?”
虽然不知道打酱油暗含什么深意,但南宫璃月大概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眸光微烁,心下想的却是……在她眼里,他会不会也是所谓的“障碍”?
正想着,却见皇甫长安抬起手伸到他面前,挑了挑眉梢,笑道。
“呐!如果有机会的话,等本宫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紫宸找你玩儿……所以,你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啊!”
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小雏菊,不被任何人所伤害啊!
南宫璃月微微一愣,他从没有相信过谁,也不喜欢跟任何人约定,但是现在,哪怕他依旧不相信她,但却隐隐浮出了一个念头——
“你也是,别死得太早了。”
月色下,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打破了两人之间第一层冷漠的隔阂……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至少在目前的境况下,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彼此都希望对方能在各自的战场上,开疆拓土,君临天下!
她的手,很柔软,却很坚决。
他的手,很纤细,却很霸道。
年少轻狂的岁月里,能遇上让自己的认可的对手,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皇甫长安很少会看重谁,但是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少年,却让她不敢小觑,而同样,南宫璃月从不曾把谁放在眼里,然而皇甫长安这个家伙……越靠近,就让他越觉得意外。
只不过……最后会是谁扑倒了谁,现在还很难说啊……
收回手,感觉到掌心有黏糊糊的东西,皇甫长安不由摊开手掌看了一眼,尔后微微变色。
“你受伤了?!”
南宫璃月拢了拢袖子,侧开脸,架子依然很大:“无碍。”
“受伤了就该好好包扎!快让本攻看看你的伤势……”皇甫长安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扯他的袖子,却不妨过于用力,“嘶啦”一下直接将紫宸九殿下的袖子……也给扯断了!“呃,本攻不是故意的……”
“……”
南宫璃月继续死鱼眼,心下冷哼,果然还是不能相信这种人!
正僵持着,忽闻夜幕中“唰”的闪过,仿佛在瞬间割裂空气。
一柄长刀骤然自下方刺空而上,身影诡谲有如东瀛的忍者,但皇甫长安感觉得到……这并非简单的忍术,千把长刀破空而来,融合了传闻中变幻无端的幻术!
果然!这个世界容不得她半点儿大意!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从穿越过来到目前为止,她所经历和见识的,只是这片九洲之上很小的一部分。
忽而腰上一重,还不等皇甫长安动手,便被南宫璃月抱着从枝头飘离,避开那铺天盖地的刀网。
皇甫长安闭上眼,乘风翔于夜空,掀开袖子闻声瞄准。
“嗖——!”
短箭自臂甲上迅速射出,在半空中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簌簌簌连着几声,干净利落地把那名突兀闪出的刺客钉死在树干上!
南宫璃月知道皇甫长安体力不济,一路携着她穿林而遁。
他的好皇兄生而残暴,下手从不留情,好几次刺杀他都没有成功,这一次估计是彻底惹恼了!
刺客一死,身体陡然爆炸,从中破出一只状若蝙蝠的东西,疾速飞向高空,嘶鸣声贯彻长夜——
“他们在那里!快追!”
扫雷般追捕的众人听见那声音,像是一群饥饿的猎豹找到了草原上仅剩的一只羔羊,片刻间将所有的矛头都直直逼向皇甫长安两人。
“卧槽!”
皇甫长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忙不迭地打落那密密麻麻射下的箭羽,对方人多势众,就算他们两个武功再好,迟早也会被捅成筛子!
“喂,这边!”
南宫璃月扯上她的手臂疾速奔向山头,眼前的形势对他们不利,而且也没有必要跟一群杀手硬碰硬。
跑出山林外是一方悬崖峭壁,下面的深渊深不可测,南宫璃月试着丢下一块石头,却是半晌都没有回音……
“好像很深啊,掉下去就玩完了……”
皇甫长安挠了挠鼻子,蹙着眉梢面露难色,后面的追兵步步紧逼,早已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见得密密麻麻的黑影越来越近。
南宫璃月转头问向皇甫长安,声色微沉,却并不显得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