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误会,是有人误会了。”
宜悠下巴朝程氏那边扬一扬,意思不言而喻。虎子转过去,走到她面前解释道:“沈家二伯母,我只是恰好跟二丫妹妹摔在了一起,你看她身上带草的大包袱……”
说到这他打住,疑惑的打量着程氏双目,面露遗憾。
“二丫妹妹,你二伯母才四十出头,眼就已经花了?”
宜悠一愣,而后嘴角抽搐。虎子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拐着弯的说程氏眼瞎。而且他那一脸无辜的模样还有关切的语气,实在让人找不到苛责的借口。
“二伯母身子骨一向硬朗,眼花的是我奶奶。”
“没有?不可能,这么明显的事,她怎么会看错?”
实在忍不住了,宜悠蹲下捂住肚子:“哈哈,这……这我也不清楚。她眼睛没问题,至于别的地方我也不太清楚。二伯母,时候不早,我得先回去喂牛。”
没等虎子反应过来,她背上包袱往回走。拨弄下刘海,拈出一根草。刚才留着这头草,是想让村里人都留下个搂草摔倒的印象,防着虎子被程氏说动,与其沆瀣一气。
这事不用想,程氏肯定会在“偶然中”“不小心”说漏嘴,然后弄得人尽皆知。人都有自己的私欲,万一虎子顺水推舟,那她岂不是毫无防备之力。
可刚才虎子几句话,扫除了她心中的那丝怀疑。虽然他先前为人霸道,但整个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周屠夫每天都要来送肉,万一有什么事,自己也能看出来。
如今她却不再那么想,程氏三番两次想置她于死地。如果再龟缩防守,只会让她更加无法无天,她得想个办法。
**
一直到回沈家祖宅,程氏脸色都有些不好。
如宜悠所想,她的确在那死丫头走后策反过虎子,可她说破了嘴皮子,那颗榆木脑袋,竟然摇头晃脑着全是拒绝。
“沈家二伯母,根本没有的事,我怎么能撒谎。”
回来后她怎么也不甘心,前日她送春生去县里官学,顺带着见过四丫。她被分到后厨,正跟着一个粗使婆子出来买菜。只是几天功夫,原本珠圆玉润的女儿小脸已经瘦了一圈,青葱般的手指也磨成了树皮。见到她,扑到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一切都是二丫的错,如果不是她算计,四丫怎么可能会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吃顿饭精神都恍惚,今天你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擦擦衣袖上的菜汤,有些不善的问道。
“娘,我看到二丫她……”
程氏眼咕噜噜的转:“虽然我么太看清楚,可在那树墩边上,依着包袱,她就跟虎子上下躺在一起。”
老太太抿下发鬓:“当真如此,不是她搂草摔倒了?或是你心有不甘?”
老不死的怎么如此精明,这都能猜到真相!程氏心里一咯噔:“娘,千真万确,媳妇什么时候骗过你。”
“真是岂有此理,我早就看出那丫头是个好逸恶劳的。可咱们沈家姑娘不少,总不能这样。”
程氏给老太太添一碗汤:“娘,养不教父之过。四弟和四弟妹也太不会看孩子了,这样的人在咱们云林村,还真是坠咱们沈家的名声。”
之所以敢这么说,都是因为她早就摸清了老太太的心思。虽是亲生,但她真对那个儿子没一点骨肉亲情。
“你什么意思?”
“娘,您着陪嫁在县里开的粮油铺子,采买的一半粮食可是来自程家。前日去送长生时,我哥说对门那家愿意以高价收购粮食。”
老太太沉默了,程华他爹可是族长最宠的儿子。老四卖包子,伤到了程家买卖,他们立刻就在米上做文章。想到着她更是愤恨,多少年平平静静,全都被碍手碍脚的老四一家擅作主张打破。
“哦,程家这是要翻天?”
程氏并不惊慌,而是费心解释着:“娘,我跟你一样,姓程人是沈家媳妇。两家互利互惠,全是被搅屎棍给弄坏了。”
一直沉默的沈福海也点头:“娘,这事四弟的确做得不厚道。”
老太太沉吟一会:“这事你去办,我调个人手给你。”
“还是娘深明大义。”程氏拍着马屁,看着面色平静的老太太,开始合计着把这些人买过来的可能。一颗颗的拔牙,等她彻底收拢了人心,这个家谁做主还真不一定。
**
同样是晚饭,沈福祥家多了一口人。
穆然这几日有公差,晚上不得归家,原先要去亲戚家的穆宇,就被长生挽留了下来。两个小家伙每日同吃同睡,很快成了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宇哥儿来,多吃点肉,这样才能长高长壮。”
李氏给他夹一筷子排骨,丝毫不心疼好东西。不说穆宇这孩子可人心的疼,单是这几天赶集,那些牛鬼蛇神知道他们家背后有衙役,就会自发的离沈家摊位远远的,她也会对穆宇好。
“这几日买卖好,三贯钱已是凑齐。”
沈福祥抽一袋烟,叹口气商量着说道。族学的钱不交,他们家怕是会被人戳脊梁骨。
宜悠一愣,随即释然。尝到卖包子的甜头后,自家再次增加了包子数量,从原先的四百个,到现在每集八百个。而且在她的建议下,除了原来几样外又加了花卷和纯肉包子。
花卷和肉包卖五文钱一只,每种限量一百只。物以稀为贵,这两类东西反倒每次都早卖完。这样赚着,钱自然是成倍的翻滚。
“孩子爹,它奶奶那天不是说过……”
李氏有些难以启齿,宜悠接话:“爹,你先别急。现在交上,咱家这买卖肯定会有人眼红。用不了两天,你就知道该不该交了。”
胸有成竹的说法,引来了全家人的怀疑。就连吃的欢的长生也开口:“姐姐,有什么事?”
“我搂草回来,不小心跟虎子摔倒在一起,被二伯母看到了。”喘了口长气,她不无恶意的说道:“当时她就呼天抢地,说些难听的话。怕是过不了两天,云林村就都知道这事。”
“这……”李氏大惊失色:“难道她不要沈家的名声了。”
宜悠眯眼:“娘,只要我们不是沈家人,那还能怎么碍着沈家的名声。奶奶那边,最后肯定会被她说动。这次,我却不想再让她如愿。”
☆、 第二十八章
沈福祥罕见的点起了旱烟,李氏也挫着围裙:“这可咋办?”
“爹、娘,你们别愁。二伯母敢这么做,我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招数。从奶奶到二伯一家,最重视的无非就是权势和地位。日久见人心,云林村沈家这么多口人,谁不知道他们俩的为人。”
李氏叹气:“知道有什么用,还不是敢怒不敢言。就像前朝咱们这的知县老爷,我听老一辈的人说,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可他手里有权,手底下养着一大批鹰犬,彼此狼狈为奸一手遮天,愣是几十年没人敢管。”
宜悠当然也知道,曾经她也爬到了这样的特权阶级,所以甚至她比爹娘了解的还要深。
“如果出现一个机会,能让所有人得利?”
“二丫,你终归还是太小。人都有惰性,只要日子太平安逸,一般就会安于现状,而不是铤而走险。”
“娘,你放心,我自有成算。”
拍拍胸口,她岂会不懂那简单的人心。从重生第二天,四丫代她进县衙为婢,程氏看她的眼神刻骨恶毒起,她就一直在绸缪此事。云林村毕竟是小地方,这里的人世代以种田为生,所以程氏还能吃得开。但比起前世吃着不愁,尽想着勾心斗角的陈府,他们手段就有些不够看了。
虽然她手段不见得有多好,可她见过大夫人如何做。这个把月她也琢磨出些门道,如今这事正是个好机会。
“二丫,哎……”
沈福祥将烟斗戳在地下,熄灭后叹一口气,默默走出去。
没多久,院外传来咔嚓咔嚓的砍柴声。
“你爹就那样,二丫别往心里去。”
“娘,我知道。爹也是担心我们会吃亏,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法子。”
李氏看着眼镜闪亮的女儿,慧黠的神情与二十年前的她一般无二。岁月是方磨刀石,一点点磨去人身上的棱角,不复当年模样。
当初嫁给福祥是为了什么?不就看上了他的老实本分,想有个人疼,一点点经营好日子。如今快二十年过去,蓦然回首,这几十年的日子,竟与披上红盖头前想的那些渐行渐远。
“这些娘都明白,其实想想,咱们家最坏不过跟以前一样。二丫放心去做,你爹就交给娘来说。”
宜悠坐上炕,靠在母亲肩头,稍显凌乱的头发在她耳垂处摩擦。是啊,最坏的情况他们都经历过,以后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树欲静而风不停,不解决程氏那些人,他们家将永无宁日。
“嗯。”
说动了娘,也就相当于搞定全家,她总算放下一半心。
**
农家生活左不过柴米油盐,晨露未晞之时扛着锄头下田耕作,晚霞漫天之刻农家燃起袅袅炊烟。日复一日,贫穷但安然。
宜悠亦然,虽不用下地,但家中包子生意她却是主力。虽说要布置些东西,但多数时间她却是在为生计忙碌。
烧起火给长生热个花卷,她用笼布包好窝头,系上斗笠挑着扁担往西边田里走去。一路不少十来岁的男孩,见到她纷纷吹口哨。
“虎子的小媳妇过来了。”
“别说,小心她捡石头扔你”
“这还不让说了,反正都传开了。”
宜悠随手抓起一块石子,直接朝那边扔去。半大的孩子忙躲开,边跑边喊着顺口溜“小媳妇,一十六;小脸俏红不知羞,拽着汉子草堆钻。”
“叫你再胡说,我就是扔破你头,也没人能为你找回来。”
吼完后,她低头往自家田间走去。程氏果然不负众望的将事情传开,不过从大面上看,此事完全与她无关。而是一个藏在树桠上的放牛郎看到,顺便编成句顺口溜四处传。
她也没解释,一则这事越描越黑;二则,她心中早已有了成算,如今当然不会再惊慌。
“爹、娘,喝口热汤吃饭了。”
将手支在嘴上,她顺着地垄喊道。两人提着锄头走过来,脸色都有些难看。
“娘,我刚做的甜汤,里面切了两片梨子干,生津止渴。”
“二丫别听他们胡说。”
宜悠摇摇头:“娘,没事,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用不了多久,我会让他们全都还回来。”
李氏放下碗,眼神有些飘忽。
“怎么了,难道……虎子爹那边说了什么?”
“你知道了?”李氏不由自主的反问。
“我猜的,娘,我不想答应。”
沈福祥给媳妇舀了一碗汤,坐在地垄边包袱上看着女儿:“虎子不错,家境殷实,人口也简单。”
这些宜悠都知道,甚至以她现在的条件,嫁虎子是高攀了。可经历过前世一味追求富贵后,现在她想嫁一个自己可心的人。有时候想想,她都觉得自己矫情,不顾爹娘被人说道,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她总会为自己开脱,她有手艺有见识,自家会越来越富。她完全可以像陈德仁曾痛批的越京中那些女商贾般,在开国皇帝的新政下,自己顶起门户,无拘无束。虽然千难万难,可命运握在自己手中,总是另一种踏实。
“爹,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我先回家发面切菜。”
留下窝头和甜汤,她挑着扁担往回走。远远的,听到爹的叹息和娘的埋怨声:“你逼二丫做什么,是沈家自己不要那名声,真没见过这样的亲戚……”
宜悠摇头苦笑,空口无凭,现在贸然说二伯母,别人只会当他们发疯。
毕竟,谁会相信她这么豁得出去,不惜全族闺女的名声,也要将他们踩在脚底下?
现在她唯一庆幸的,只是自己不是生在前朝。虽然云林村不像京城那般开放,但对女子的要求总会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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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想边走,迎着烈日她想着各家的喜好。要想动摇二伯和程氏,单凭他们一家只有一种办法:抄起菜刀充到祖宅大砍一顿,而后与其同归于尽。
可她惜命的很,想要兵不血刃,只有剑走偏锋。二伯如今并不能一手遮天,只要人多了,总能让他伤筋动骨。而如何让这些人主动凑上来,正是她这些天一直在忙活的事。
想得入神,直到肩上传来扁担的摩擦。原来不知何时,她的扁担撞到了一个树上。松松扯下来,再抬头,面前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高的穿着衙差服,矮的一身蓝麻衫,圆咕咕的黑眼睛,对着她伸出三个手指。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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