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先听我说完另外一事,再确定要不要生气。”
“哦?”
“这事还真是无心插柳,前几日我命木匠为长生和穆宇最两张小书桌,没想到他却做出另一种格外好的。”
当即宜悠将那书桌描绘一遍:“便是如此,大越官学甚多,而童生入学时身量尚未长成,用太高的书桌,读书习字多有不便。若是换做此种,便可极大的解决此事。”
章氏无论何时都保留着最基本的冷静,很快她就想到,这事可以做到很大。若是推广到整个大越,教化更多人读书习字,定是好事一件。
“如此,你且将那木匠送过来,我问询一二。”
见她语调放缓,宜悠也稍稍安心:“另一事,便是我想与巧姐一道入越京,而后跟随商队去寻穆大哥和廖监军。”
这回章氏没有立刻反对:“你可知此去越京多远?”
“自然知晓,乘马车约莫四五日。”
“那你可知北地天气如何,巧姐自幼没受过苦,你如今身怀有孕。你们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里人想想。”
宜悠心有触动,确实她十分思念穆然。可如今她若是一去,那亲近之人定为她日夜担忧。尤其是李氏,她如今身子骨不好,正在好生调养着。常爷曾与她说过,用这方子最重要的便是身心舒畅。
“夫人且容我再想想。”
巧姐却着急起来:“宜悠你怎么就改了主意,咱们跟着常家商队,还能出什么事。娘,爹不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当我去北地观赏一番。”
章氏白眼都没赏她一个,宜悠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留在这,她担心穆然;若是去了那边,娘必然也要担忧她。若是能带娘一道去,那自然就没什么后顾之忧,可这显然不现实。
垂下眼睑她慢慢想着,最终抬起头时她神色已是异常坚定:“夫人,我必是要。巧姐有一句话说得对,这次乃是跟着常爷商队,定不会有太大危险。”
“就是。”
巧姐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得,一旁的章氏有些心烦,一下压下闺女。
“我确是决不允许。”
眼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宜悠也没有再多说。临出门时,她安慰着巧姐:“我自会说服我娘。”
**
回到常府后,宜悠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娘,我着实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李氏的反应却比章氏还要激烈:“你去那边作甚,你不知那边的人都想来咱们云州。”
常逸之坐在一旁,手里拈着一大块粘糖,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娘俩,并不拘帮着哪一边。
“娘,我跟着五州斋的人去。”
“五州斋最近没有商队去那边,你给我死了这份心。”
宜悠目光转向常逸之:“常叔,你也曾去过幽云十六州,那边当真如此?”
“差不多。”
宜悠心直往下掉:“娘,既然当真那般可怕,那我更得去陪着穆大哥。若是只有我一人还好,如今我腹中有孩子,我想让他在一天天长大的同时,能偶尔看到他爹爹。”
李氏撇嘴:“莫要讲你那些歪理,孩子命重要,还是看到他爹爹重要?”
宜悠蔫了,其实最想看到穆然的是她。若是放在前世,她一定不会相信,自己会如此深刻地爱上一个人。一日见不到他,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可如今她却是信了,她确实不能没有穆然。虽然两人成亲的时日不长,但他已经烙印在了她的内心最深处。
“娘,真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李氏坚决的摇头:“若是你想去,孩子生下来我给你带着,你自己一个人去,莫要带着孩子去受苦。”
巴完最后一粒米,宜悠沉默的回了房。打发碧桃去吩咐木匠到知州府报到后,她静静的躺在炕上出神。手摸上小腹,那里的凸起还不明显。
嘟起嘴,将心比心,若是她站在李氏和章氏的立场,也定不希望自己的闺女去犯那份险。所以对于别人的不支持她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她心里舒坦。
翻出穆然的画像,她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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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王克好不容易逃出来,清点着生还的兵卒。五百一十八人,他的心都在滴血。不同于裴子昱的杂牌军,这些兵卒可是他半生的心血。
如今一场雪崩,全都毁了。
让他更加绝望的是,北夷人竟然多数抗过了这场风雪。而此刻他们重整旗鼓,朝着他杀过来。
“撤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过去他能组建起万人嫡系,回越京后仍旧可能。骑在马上朝来时路线奔驰,半夜后他终于甩掉了北夷人。
气喘吁吁地坐在篝火旁,他打开一封空白折子。此次战役损伤如此大,他难辞其咎。若是想避开圣怒,必须得尽力隐瞒真相。
“二叔,你还记得那木楞?”
偏将也姓王,是王克的侄子,叔侄俩平素说话很是随意:“我也好生奇怪,北夷人怎会有此物。”
“说来此事还与我王家有关,前些年王家势微,继续大笔钱财东山再起,便私下与北夷做起了皮草生意。皮草是真,可那买卖中不仅有皮草。”
“什么?”王克有些不敢相信:“当年的传言是真的?”
“二叔不必自欺欺人,确实没假。此次失败虽是因为雪崩,但若朝廷知晓我王家私自传授北夷攻城器械,那怕是有九个脑袋也没法砍。”
王克忠君体国,但他更忠于王家。因为他知道,没有王家就没有他如今的一切。
“此事必须得瞒过去。”
“当然,北夷人向来行踪飘忽,其余人怕是也难找到其王廷,不过我们确是要防患于未然。二叔,木楞不是我们传出去的,而是廖其廷和穆然。甚至他们二人,已经与北夷人同流合污。”
王克瞬间明白过来:“透露给北夷人消息的,是你!”
“确实是我,我也并非有意,一时酒醉,不知不觉就着了人家的道。”
王克滴血的心找到了突破口:“那可是一万人,整整一万的王家嫡系!”
王偏将跪下来:“二叔,比起他们咱们王家更重要。侄子自知罪孽深重,可若是坐实了廖其廷的罪名,咱们王家就能更上一层楼。”
王克也冷静下来,廖其廷开始那老匹夫的亲侄子,出征前也是他极力保举,才将此人安插进来。雪崩离他最近,如今他定然已经身亡。即便侥幸存活,也没人证明他的清白。
当即他召集所有幸存的兵卒,满脸沉重的说出了这一事实。
“王将军,事情不能这么算了,我们兄弟可全都埋在雪窝子里了!”
群情激奋,王克抹去一把热泪:“都是我对不住各位兄弟。”
“这怪不得王将军,若是没有廖其廷和穆然泄露行踪,我们也不会追逐北夷人至此,更不会有此灾祸。”
顺应民意,王克当场早拟奏折。率领残部到达安全地带,他连夜派人,星夜兼程的前往越京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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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宜悠自躺下起便开始做噩梦,她梦到穆然躺在雪中,浑身都是鲜血,瞪大眼睛伸出手,似乎在期待他们的孩子。
“穆大哥。”
一下坐起来,她心神不宁的翻着账册。临近中午边上的李氏终于看不下去,拉她到了装好的糕点铺子旁。
“明日就要开张,你也用点心。”
宜悠懒洋洋的摇摇头:“娘,我这模样怎么去做点心,该教的我已经教了几个丫鬟。有他们在,用不着咱们多操心。”
“我没空管这些,你自己来。”
拗不过李氏,宜悠只得自己扑上去。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点心铺子,但事情却着实很多。一件件的下来,一天天的终于混了过去。
转眼过了十来天,穆然依旧没有家书寄来。与此同时,新县丞和新县监终于到来,由主簿带领着在县衙安置下后,两人便开始大展拳脚。
宜悠着实不想理会两人,第一日家宴时她见过常安之,虽然他表现的与常逸之很亲近,但眼睛提溜提溜的,还是显得心术不正。
基本确定此人不可深交后,她便遵照章氏的嘱咐,让云县所有官员及夫人配合。两人要账册给账册,想要了解云县情况,他们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众人均有经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是一清二楚。
“穆夫人,我家大人有请。”
常安之的小厮来到,宜悠无奈的咽下最后一口茶,坐上轿子前往县衙。
如今她总算明白了章氏话中那忍耐的意思,常安之确实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甚至他对她很好。可就是太好了,他那热辣的目光,让她本能的拒绝。以她的目光,此人怕是连陈德仁都不如。
熟门熟路的走到县衙正房,那里早已沏好热茶。宜悠没喝,而是抹着茶杯盖。
“穆夫人来了,多番打扰,常某当真过意不去。”
宜悠笑笑:“大人不必如此。”
“穆夫人随意些便是,尝尝我这君山银针,冬日梅花雪水煮此茶,味道最是香淳。”
宜悠假意尝了一口:“大人今日唤我前来,可有何事?”
“并无甚大事,近日翻卷宗,刚巧看到云林村沈家。敢问穆夫人,如今是姓李,还是姓沈。”
宜悠脸色冷了下来,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他这般贴到她跟前问,用满是淫邪的目光看着她,这用意再明显不过。
“卷宗上已经写明。”
“哦?可我又瞧见你一有趣之事,沈家竟还出过逃犯。容我直言,朝廷如今正与北夷交战,逃犯却是以叛国罪论处。叛国罪,当株连九族。”
“大人这是想诛沈家九族?虽然我已不是沈家人,但却还是要劝一句,法外容乎人情。大越每年都有逃犯,可没见哪家真的被诛九族。”
“没诛杀不代表不能诛杀,宜悠,九族可是论血缘算。”
宜悠心里一咯噔:“大人还是叫我穆夫人的好。”
“都一样,你我这般亲近,叫穆夫人岂不生疏。宜悠,大越并不如前朝严苛,穆县尉如此久不在家,难道你不觉得深闺难耐?”
宜悠站起来,直接甩他一巴掌:“大人这般轻佻,是将我堪称那什么人?既然无事,那我便告辞。”
常安之捂住脸,刚想生气,却看到那双杏眼中似乎在冒火。美,当真是美。他在越京见过不少美人,还没一个如面前此人这般,美的生动。她时而娴雅、时而活泼,容貌间又无可挑剔,举止不若常家那些经过礼仪禁锢的妇人般循规蹈矩,随意中带着一股慵懒。
就是这幅模样,勾得他夜夜春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才不会放过。
“沈家之事,若有人提,长生绝对逃不掉。”
常安之指指里面:“只要一个时辰,我定会为你隐瞒此事。”
宜悠摸摸自己的腹部:“如今我还怀有身孕。”
“我不在乎,有了身孕你一样美。”
“我在乎,我恶心。滚,你想说便去说。我倒要让京城的人都瞧瞧,常家人是副什么德性!”
宜悠说完直接甩开他的手,推门朝外面走去。她不怕常安之强留,他还做不出那么没脸的事。退一步讲,即便他做得出,她也带着足够的人手。
望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常安之确是更加痴迷。托着腮想半天,终于他想到了春生。
“不为你,为了你这个弟弟,你也得就范吧。”
握紧拳头,他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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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宜悠却是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常府,一来她便钻进了前院书房。
“常叔。”
“这是怎么了,那边难为你?”见她来,常逸之忙将手中的纸倒扣起来。
“还是沈福海那事,方才县丞大人欲要拿它逼我就范。”
常逸之大惊,不过想到在常家时,院中不少丫鬟也被安之收过房,他也就明白过来。宜悠模样着实太好了,即便他再喜欢芸娘,也不得不承认,她闺女是青出于蓝。
这等容貌,若是没有足够的资本去保护,大多会落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芸娘如此,若不是遇到他,以她那油尽灯枯的身子骨,也活不了几年。如今宜悠虽然嫁得好一些,但以穆然如今的地位,显然还有些护不住他。
“此事我会联系京城,廖家不是说过会抹平?”
“恩,我就怕个万一。我是出嫁女,娘也没事,但长生却是很难摆脱。”
宜悠站在桌子边上,脸上全是忧心。低着头,她突然看到了常爷倒扣纸上露出的四个字:“逆贼廖其廷、穆然……,常叔,这是怎么回事?”
趁着常逸之惊讶的功夫,她夺过信纸。进官学一段时日,她多认不少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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