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夫人一介奴仆出身,都是这幅模样。即便我是商户,那又能如何?”
说完她看向后面被穆然吓住的小姑娘:“杏姐儿是吧,你娘教不好你,竟让你小小年纪去害人。今早若是我跌倒,磕到后面的石头上,你可知如今你当如何?
那时你便是人见人打的杀人犯,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心思恶毒的小姑娘。你会坐牢,会被杀头,甚至连春生都不会再要你。”
杏姐眼睛圆睁:“娘,真的……”
“她是在吓唬你。”
“你看看外面的兵卒,就知道我有没有吓唬你。”
瞅着四周越发寂静的人,宜悠深知她目的已经达到。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主簿夫人是如何卑劣的一人。还有杏姐儿,即便她是官家小姐,那也拿不出手,由此也算斩断春生一臂。”
“好了,你如今还小,好生学着些就行。怕就怕再大些,定了性子。到那时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杏姐儿瞅着四周传来的怪异目光,躲在娘后面,第一次心里起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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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把个孩子吓的,快坐回来。”
宜悠从善如流的坐在章氏边上:“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有些话即便说出来招人骂,我也得说。毕竟算起来,我也是长辈。”
主簿夫人开口的话全被这堵回去,是她先口口声声扯出长辈那一说。
而在座其他人,见到新任知州夫人与穆夫人的亲密劲,纷纷露出友善的笑容。人家不过是心直口快些,他们若是再抓着不放,那也着实太不知所谓。
尹氏坐在上手,如今她没空去管那枚废棋子,只期待自己那些痕迹不会被查出来。宽袖下双手合十,她不断祈祷着。
可最终老天还是没站在她这边,未多时,廖监军和穆然进来,两人跟着两队兵卒抬进来一口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正是一对大牡丹花瓶。而台布尹氏更认得,那是她置换下来的旧家具,摆在后罩房中平日随意放些器物。
“幸不辱命。”
廖建军将桌子面露出,大红绒布一擦,上面沾着点点白痕。
“牡丹花瓶被人掉包,而这砒霜,也是在府里被人浸泡到链子上。”
证据都摆在那,任谁都无法抵赖。尹氏倚在宽大的圈椅上,稍后镇定的站起来,指着昌哥背后的妈妈。
“你……怎能如此害大公子。”
不出宜悠所料,老妈妈很快就认了罪。原因很简单,梅姨娘没用她孙子做昌哥儿的小厮,孙子被赶出府后不久便死于一场疾病,她心中便怀了怨恨。
“老奴贪生怕死,想着云县的礼在最后面,好动手脚,便随意找了两件,谁知道会全是那穆夫人的。”
老妈妈声泪俱下,尽管在场无一人相信,可一般事情到此时便能结束。毕竟再查下去,谁面子上都不好看。
尹氏走下来,亲自到宜悠边上:“上次来我便与妹妹投缘,这次当真是委屈你,都是我治府不严。”
众人也都在边上打着圆场,什么“夫人刚生产完,肯定精力不济”,“这么大个府,哪真有个万无一失,能这样井井有条也已极为不错”。当然也少不了人劝宜悠“都过去了,大家欢欢喜喜过年”、“只是一场误会,不用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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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扫了眼尹氏苍白的脸色,她以帕掩面,看着那名妈妈,眼中尽是震惊和不解。
演技很到位,可她却明白,此时的尹氏震惊和不解,全是因为她竟然被发现。她微微扬起唇,早在廖将军接手时,她就已经有了把握。原因无它:穆然曾与她讲过,镇国将军是刚正无私之人,家中后背所处低位全凭各人本事。按那位老将军的话来说:若是无用之人领兵,那是害人无数,甚至可能连带害了大越。
如此家风,监军廖其廷刚满弱冠便已为云州监军,那是在尸山人海中打拼出来的。穆然曾说过,廖其廷素有“沙漠之狐”的美誉。茫茫大漠上无论北夷骑兵藏得多深,总能被他发现。被如此之人对上,尹氏那点伎俩压根就不够看。
陈德仁也走过来:“这次让穆大人和穆夫人受惊了,陈某在这赔个不是。贱内已然赔过不是,我等在云州也呆不过几日,还望两位海涵。”
尹氏低头不算什么,可陈德仁弯腰那可是大事。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拜天拜地拜父母,除却这三项外轻易不折腰。在他们眼中,陈大人亲自道歉,穆家夫妻二人若是再不答应,那着实太拿乔。
宜悠冷笑,陈德仁从来都是能屈能伸。他能在尹氏面前极尽谄媚讨好,如今这一鞠躬又算得上什么?
“当不得陈大人如此大礼。”
陈德仁松一口气站起来,望着面前的小野猫,她比几个月前更显娇艳。听她方才柔柔的喊穆然“夫君”,他听着心里一阵痒痒。如此绝色京城也不多见,可惜一朝差错,她已嫁为□□。
他本来懊悔,女人嫁人后就想死鱼眼珠子。可今日一见却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她的风采,甚至比做姑娘时更甚。等他到京城,等他出将入相那天,必要将此人弄过来尝一尝滋味。凑近了,嗅一口清淡的茉莉香,他只觉心肝脾肺透着一股子爽。
宜悠向后退一步,穆然也有所察觉,将她整个挡在身后。
“今日之事,若非夫人聪慧,怕是昌哥儿也会折在此处。再次,穆然还请大人继续彻查。”
宜悠也跟着点头:“若非有廖将军在,青灯古佛对我来说怕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一句道歉有用,那朝廷养这么多衙役作甚。”
满室哗然,这两人竟然不依不饶!
在场的官员皱皱眉,穆县尉锋芒太盛,须知过刚易折。而夫人们在不平的同时,又开始羡慕其宜悠。穆夫人何等有福气,出身商户,穆大人疼她如珠如宝。见她受点惊,担着惹怒越京陈家的后果,也要给她原封不动的讨回来。
“妹妹这又是何必?”尹氏无奈的劝着,唇角轻扬,像是在看个吵闹的孩子。
“当不得夫人如此亲近,当日定亲之事都能被如此扭曲。若今日这般容易过去,保不齐哪日又有人重翻旧账。比如他们会这般说:都是夫人仁慈,那穆家夫人闯下如此大祸,夫人竟耗费自家老妈妈为其掩盖过去。”
巧姐笑出声:“宜悠你……学得实在太像。”
“前车之鉴罢了,如今我后背还觉得发凉。”
被捆起来的老妈妈滚到这边:“穆夫人,此事全是老婆子一人所为。穆大人,您若是生气就打杀了老婆子吧,老婆子也好去下面与我那苦命的孙子相会。”
没等宜悠动手,梅姨娘已经走了过来,扒下钗子就在她脸上画两道:“你个老刁奴。”
宜悠皱眉,她了解的梅姨娘不是这般。可看她动作狠戾,眼中却没多少解恨,她却是想过来。梅姨娘本就是陈家家生子,昌哥儿注定只能是陈家人。只有陈德仁好了,昌哥儿才能更好。
这才是她认识的梅姨娘,不管什么情况,总能做出最有利于自身的选择。她的身上透着寒梅的坚毅,忍过无数风雪,受尽所有严寒,只为了最后的盛放。这种人虽与她站在对立面,却着实让她讨厌不起来。可惜她还是不知道,有些事不是忍耐和有点小聪明就行。
老天着实优待有些人,譬如尹氏,从呱呱落地那天起,她便站在了大越九成九的人都达不到的高度。她的一生,注定比其他人要顺遂。只要稍加努力,便能享一生富贵锦绣。
“梅姨娘且慢,我还有些事需问她。”
有穆然护在一旁,她很快止住梅姨娘。蹲下来看着老妈妈那张被画满十字的脸,她问道:“你是伺候府中大公子的?”
“正是。”
“除却伺候大公子,你还管着何职?”
“并无。”
宜悠起身:“我竟不知知州府遍地金银,一个伺候公子的老妈子,也能拿出这价值连城的唐三彩。而且,莫非她有神仙般的本事,能在那么多丫鬟守着的情况下,如此短的时间便将贺礼掉包。”
“这两点说出来谁都不会信,所以还请廖将军严查。”
“那是自然。”
廖其廷朝后面点点头,兵卒上前,手中托着一本账册。
“此事究竟为何,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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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是真的慌了,那本账册,正是她手里的私账。身处如此高置,她暗中自然有不少人。要管住这些人光凭记性可不行,所以她立了另外一本账册。
这东西陈德仁知道,可他却从没看过。他只当自己贪点小钱培养几个心腹,可真实情况,却比她平常晾在面上的要厉害许多。若是被瞧见了,那她就真的完了,爹也不会保她的。
“唐三彩是半个月前确定替换,我略微翻了下,对夫人只有两字:佩服!”
“你怎么能进我卧房!”
尹氏色厉内荏,试图从廖其廷手中抢回账册。廖其廷一闪,刚好踩到巧姐的脚:“对不住。”
轻声说完,他灵活的跳到陈德仁跟前:“咱们且一起看看。”
陈德仁板起脸:“此乃内宅册子,廖大人身为监军,也不能一声不吭的随意动。”
廖其廷毕竟年轻,他身上没有那些为官者的条条框框:“看来你也不知,你且瞧瞧,看后定会感谢我。”
陈德仁此刻的心情就如面前摆着个潘多拉盒子般,他不想看。可这么多人却由不得他,掀开第一页,他已是大惊。来云州时娘给的那几个铺子,连番亏损被夫人做主转让出去。这里面确是记得清清楚楚,铺子是被夫人挖空,而后转移到了自己名下。还有与多位官家夫人的往来,背着他,她收了无数好处,全数添到了自己嫁妆里。
若这些只让他心疼,剩下的却让他肉疼。这些年她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当枪使,利用陈家权力,给尹家图了好些好处。
“老爷,那都是胡乱写的。”
陈德仁哪还会信,他一巴掌扇过去:“你个贱妇!”
“老爷,你得信我。这些可全是为了两个孩子,陈家家大业大,若我不攒着点,往后他们大了,能得到的东西着实有限。”
“莫要再狡辩。”
扔下账册,陈德仁环顾四周。云州官员悉数在场,如今还不是爆家丑的时候。他吩咐尹妈妈:“先把夫人带下去。”
梅姨娘抱着昌哥儿凑上前:“老爷莫要气坏身子,夫人或许真有苦衷。昌哥儿,劝劝你爹。”
昌哥儿懂事的抬起头:“爹爹,你莫要生气,昌哥儿不痛了,明个儿继续写大字。”
陈德仁脸上也染上温和,逗逗儿子的嘴,他吩咐道:“你们娘俩先下去,好生照顾昌哥儿,你也歇息会。”
宜悠一直注视着这对母子,她瞧得真切,这话分明是梅姨娘教的。这母子俩当真是一样的玲珑心肝,这番话说出来,往后陈德仁就是再薄情也得对他们顾念一二。
虽然佩服,可她却做不到。尽管性子已经磨了些,可前世今生她始终是气性大的人。向来是别人惹了她,她会当场尽一切可能还回去,决不让自己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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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其廷眼睁睁的瞧着他们下去,而后他捡起地上的账册:“其实有一事,也该今日说开。”
说完他掀到其中一页,朗盛读起来。
“廖兄,你莫要再得寸进尺。”
廖其廷丝毫不管陈德仁,他手上有兵,陈德仁便是想活剐他,也碰不到他一星半点。他敢这般做,是因为他已收到讯息,年后大战临近,权贵与廖家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
他向来是先下手为强,如今证据在手,陈家又能拿他如何。
继续朗盛读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供桌上,众人有志一同的往后退。宜悠着实哭笑不得,尹氏竟然每县都挑了一两家,在他们所送的器物上动手脚。
事到如今她却已想得更深,这是尹氏的连环计。先是打压下她,将穆然一撸到底,而后以带毒的瓷器为由头敲打那些人家。此举虽容易引起反弹,可有她的前车之鉴,众人只会如惊弓之鸟般依附尹氏。这样即便她离开云州,也扔能透过这些地方官员,时时掌控此方形势。
云州作为越京向南第一大军事重镇,防备倭寇的同时又拱卫京师。若是掌握了此地,无论何事她都能插上话。尹氏此举虽然大胆,可她掌握着云州最大的官窑薛家。到时薛家担一声瓷器确实被动了手脚,其余人家便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这计划看似粗糙,实则一环扣一环。若不是她救下昌哥儿,怕是很难去阻止她。
名单终于念完,铁先生先站出来:“此举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敢问知州大人,你是否想将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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