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哥儿快喝,把这一桶全喝光,你就能好了。”
昌哥儿很是信任姨娘,听她这么说,即便他讨厌极了那味道,也大口大口的往下灌。可他毕竟身子太虚,喝不了两碗就要吐一次,宜悠忙将一旁倒茶水的净桶放在梅姨娘边上。
一次又一次,在一小桶牛乳见底的时候,昌哥儿已经不再喊肚子疼。
“太难喝了,娘,我不要再喝。”
眼见牛乳见底,梅姨娘拍着儿子背,刚想站起来命人再去拿一桶,没曾想这么久她腿太酸,一个趔趄撞到桌上,后腰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看着怀中的儿子,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小嘴边全是脏污,可他已经不再打滚。
“昌哥儿,你还疼不疼?”
昌哥儿也满是惊奇:“不疼了,娘,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宜悠默默退回章氏身后,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经此一事,她不仅可以洗脱嫌疑,更是偿还了前世欠梅姨娘的债。从今往后,她与陈德仁间真真正正没了瓜葛,她也可以安心的对付这一家。
整个过程看着长,其实也就半个时辰。这会郎中姗姗来迟,诊脉后连声恭喜,直言大公子已然无甚大碍,只是那牛乳还得再用几日。
章氏的笑容要躲真心有多真心:“真是恭喜尹姐姐,虽然平哥儿身子骨不好,但你还有昌哥儿这儿子。”
宜悠也跟上:“是啊,虽然我完全不知情,但陈大人这些年只得两子,幼子体弱,若昌哥儿真出什么事,怕我后半辈子得青灯古佛,以扫平内心愧疚。”
两人说得都很客气,可传到尹氏耳中就只剩“平哥儿身子骨不好”和“幼子体弱”。郎中说过,她产平哥儿是毕竟已过三十,所以带着点弱病也很常见。心觉对不起儿子,她格外小心,如今却被人揭了逆鳞。
“穆夫人也活该青灯古佛,为了让陈府欠你一个人情,竟然自导自演这一场苦肉计。”
此言一出,直接打了宜悠一个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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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然坐在前院,陪着众位同僚喝酒,心里却在念着小媳妇。
男人间的争斗无非就是凭官职,可女人间却要分的更细致。就在方才,他已被人连番问候。诸如“穆大人如今可是不良于行?”的疑问、“脸上那倒疤怕是这辈子都去不了”的感叹、或是“穆大人年轻有为,怎娶一商户之女”的遗憾,悉数朝他涌来。
就连陈德仁,过来劝酒时都笑嘻嘻的说了声:“穆县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裳就是再好看,等过几年蒙尘褪色,也就是那般模样。”
穆然皆哼哼哈哈过去,不反驳也不承认。他有多喜欢小媳妇别人肯定不知,而他的小媳妇有多好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本是内敛之人,并不打算将感情宣之于口。别人说什么,也不会改变他对小媳妇的疼爱。
喝到三分醉,眼见廖监军还没来,他却先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翡翠。以如厕为借口,他将事情问个真切,却没有立刻说开。只要陈德仁还在,后面那群妇人还不会贸贸然动他的小媳妇,闹大了反而不好。
心下着急,连喝几杯酒,等到五分醉时廖监军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而这会知州府小厮却来报:有人毒害大公子。
尽管来人说得含混不清,但他却一下想到了小媳妇。他们不敢对付陈县丞,也动不了他,所以就拿着小媳妇开刀。
“怎么回事?”
小厮哆哆嗦嗦的说道:“是穆夫人,大公子玩着穆夫人的手链,突然就中了毒。”
穆然一拍桌子,刚想站起来,却被廖监军拉住:“冷静,有我在怕什么?”
穆然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廖兄,贺礼乃是我与夫人一同准备,怎么会在这时候下毒。这会在云州,还请廖兄帮我。”
廖将军点点头,朝角门上的兵卒吹个口哨。院中一片慌乱,谁都没注意这一幕。
“走,去后面。”
小儿子病病歪歪,陈德仁早已做好的养不活的打算。不管嫡子庶子都是他的种,且对与他五分相且玉雪可爱的长子,他还是颇为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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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后面时,正逢尹氏吐出那句话。
穆然一步冲进去,挡在宜悠身前,看看她除了袍子上沾点脏污外,整个人都没事,他也放下心来。
“夫人,实话实说,我穆然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不用这下作手段去博那人情。”
先前宜悠还没太注意,不过就在刚才,穆然刚冲进来的那一刻,她仿佛突然有了主心骨。她知道自己喜欢穆然,可从没有一刻她感觉:自己是如此的离不开他。
这种危难时刻,有个人能挡在跟前,为她遮挡一切风雨,这感觉真好。
“夫君。”
头一回守着所有人的面,她叫的不是“穆大哥”,而是情真意切的“夫君”。
“恩,你莫要怕,这里有我在。”
宜悠点点头,眼中热泪涌上,被她仰仰头逼回去。真的不同了,前世因为昌哥儿的死,她受了妈妈们的甩针舞。这辈子不仅昌哥儿没死,罪魁祸首很有可能遭到报应。
陈德仁走到长子身旁,梅姨娘一下哭出声来:“老爷怎么这会还来,你没瞧见方才昌哥儿就那样在我怀里凝成了麻花,一口口吐着血,他差一点就死了。”
陈德仁抱过儿子哄哄:“这是怎么回事。”
尹氏凑上去:“便是穆夫人,她送了唐三彩咒我们一家,而后又在链子上涂毒。”
主簿夫人再次走出来:“夫人所言极是,一早临走时穆夫人就心神恍惚,甚至差点摔倒在县衙门口。”
在场众人了解知州与监军两方的恩怨,纷纷露出了然。
正当主簿夫人得意时,后面传来一声惊呼:“娘。”
穆然抓小鸡仔般的,将杏姐儿整个提起来,脸上的疤痕因生气而更加狰狞:“县衙门口,是不是你故意扔石子绊倒宜悠?”
“是……是!”
“你娘说瞎话,你来说,我那箱子里可装了唐三彩。”
没等杏姐儿开口,主簿夫人扑过去:“穆大人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难不成想屈打成招。”
宜悠忙拉过穆然,就在此时,与陈德仁并行的盔甲少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用真凭实据说话。人命关天,来人,封知州府,查找证据。”
中门大开,两队兵卒跑进来,迅速把守住院内的每一个角落。
☆、第88章 V章
向来威严的知州府,如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兵卒身上的军甲反射着寒光;连成一片杀气冲天。
陈德仁一哆嗦:“廖兄这是为何?”
廖监军抱拳微微欠身:“不瞒知州大人;谋害朝廷命官之子;其事必得彻查。临近年关人多眼杂;为防嫌犯浑水摸鱼,廖某只得如此。”
尹氏脸色白成一张纸;来龙去脉她再清楚不过。
“临近年关出事也不吉利;我和老爷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我看今日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全当没这回事就是。”
廖监军却摇头:“万万不可;圣人曾有言:为官者更当防微杜渐。今日所调军士;皆为换班探亲之老军士。他们与陈大人相识多年;敬仰已久,定会对府内安全尽心尽力。”
陈德仁嘴角发苦,他本就看不起那些出身草莽的兵油子,代管监军一职多年,也甚少亲去大营。知州府与大营间关系实则生疏,廖其廷来半年,已经完全掌控了大营。
如今说是老人,但这老人听他的话,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就不必,本就是家事,何必动用朝廷军士。”
廖监军摇摇头:“官者无家事,大人一身心系云州安危,不得不小心。”
陈德仁真来了火:“廖监军这是执意要搜查?我乃朝廷命官,常人出入府邸怎可如此随意!”
宜悠站在穆然身后飞速的合计着,如今是在知州府,在陈德仁的地盘,若这会无法真相大白,待出了这道门想怎么污蔑她,完全是尹氏一句话的事。
而她想要彻底摆脱这顶屎盆子,就得把所有真相查出来。
尹氏,前世的账我不想再多算。可如今你自己主动撞上来,那也着实怪不得别人。
上前一步,宜悠站在廖将军前面:“今日之事着实透着蹊跷,我曾听夫君所言,云州港出海不远处,那座海岛上的东瀛人仰慕盛唐之一切,将唐三彩奉为华贵的摆设之物。如今牡丹花瓶被掉包,此事怕是不简单。
不为我一人清白,便是为了云州百姓,还请监军大人查证。”
尹氏手中的茶碗直接掉了盖子,此事怎么就跟东瀛人扯上关系。这小小的商户之女,果真巧舌如簧,行事间竟是无耻的很。
穆然也上前,坚定地站在小媳妇身旁:“东瀛倭寇狼子野心日涨,还望廖大人严查。”
陈德仁也着急,他不是傻的。哪个正常人会在过年公开献礼时又是送冥器,又是往东西上投毒,得多缺心眼才能做出这种事。想到夫人那几日的抱怨,他多少也有了答案。
可他不能说,如今陈家震怒,支持他的只有尹家。若是夫人此时出事,怕是他得一辈子呆在理藩院喝凉茶。他刚过而立之年,还不想去坐那冷板凳。如今事关倭寇,他不能再以官身抵挡。唯一寄希望,只能是夫人小心,将此事处理的干净,而后随便找个替罪羊。
“陈大人,得罪了!”
廖监军说下此言,忙招呼门外开始查。
陈德仁退到后面,朝尹氏挤挤眼。尹氏想着自己的布置,若是不熟悉知州府的人定找不到,想到这她点点头。
“小心点搜,莫要弄坏知州大人摆设。仔细点,别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廖其廷朗盛指挥着,到最后他甚至一跃进入人群。穆然朝宜悠点点头,示意她安心,也忙不迭的跟上去。
**
丫鬟们端上热茶和点心,不过如今也无人有那份闲情逸致去品茶。宜悠眯着眼,瞧着陈德仁与尹氏间的互动,顿时福至心灵。前世以陈德仁的聪慧,怎会看不出昌哥儿死因。
可他为什么不说?
她想起来了,前世她临死前尹氏春风得意,似乎因为一老御史告老还乡,尹氏之父接替成为左都御史。此职位掌管天下言官,为帝王喉舌舆论尖兵。饶是陈家家大业大,也得与其打好关系。
所以不管是她还是梅姨娘,这俩他口口声声喊着心肝宝贝肉的女人,在他的官途面前都算不了什么。甚至于这种人连最起码的一点遗憾都无,他只会去想方设法的讨好尹氏。
想到这宜悠新潮起伏,的确她一个农家女,以丫鬟进府的姨娘命,比不得官家小姐尹氏自娘胎中带来的高高在上。可她也曾真心付出过,学化妆、洗手做羹汤,一颗心全都装满他。即便命再贱,她的一颗心也是热乎的。没曾想前世今生,全都因惹得两人一点不愉就遭来这种直接身死的横祸。
一瞬间,她心中涌出无限恨意。
“你怎么了,宜悠?”
巧姐关切的声音化解了她被仇恨蒙蔽住的心,宜悠平静下来:“只是想着后怕,但愿事情能顺利。”
边上传来一声嗤笑,是一直与章氏作对的主簿夫人。不同于方才的得意,如今她面相上闪着另外一种张狂:“做了那亏心事,还想着全身而退,哪能这么便宜。”
啪!啪!
清脆的响声传来,是巧姐给她两巴掌。
“夫人教出来的闺女,就是这般教养?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打长辈?”
章氏眼皮都没眨一下:“我不知道,我闺女还有这么个卖身契被人捏在手里的长辈。”
“你们,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即便面上平静,宜悠还是觉得一颗心里火辣辣的。尹氏她动不得,可不代表别人都有尹氏的出身和诰命。主簿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茬,已经严重的触及了她的底线。
“我倒没觉得这样,古人可不像你这般。说是小辈得恭顺,前提是长辈的明理。如果长辈是那胡搅蛮缠为老不尊的,一味顺从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主簿夫人瞧瞧,你除了年纪上像个长辈,其它还有什么地方像?”
“我像不像,不是你一商户之女可以评判。”
宜悠直接走上前,锐利的双目盯着她:“主簿夫人看清楚,若论品级我可比你一衙吏之妻要高。再说商户之女又如何,我与娘不偷不抢,堂堂正正的过日子。商户是欠了你,还是亏了你,让你这般的不屑。”
“你竟以出身商家为荣?”
“主簿夫人一介奴仆出身,都是这幅模样。即便我是商户,那又能如何?”
说完她看向后面被穆然吓住的小姑娘:“杏姐儿是吧,你娘教不好你,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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