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蝉被苏老扶起,这才说道,“几月前邺城贿赂之事,家父不幸入了狱,后小女奔波为家父筹集银钱想赎回家父,也正是那时候碰上苏安小公子的事情,从苏老您这里得了十金,家父的赎金需百金,自然是不够,小女铤而走险贩了私盐,百金凑足,心中却很是惶恐,一直担心会被官府抓住,所以迟迟不敢去狱中救人,如今邺城传出消息来,说是贿赂之事的犯人将要判刑,小女这才慌了,想去把家父赎回。”
楚蝉顿了下,接着说,“可小女家中不过普通庶民,如何凑出百金来?就怕小女去赎了人,却被官府扣下,质问金子来历,小女所求就是希望到时苏老能够帮一把,小女若是不幸被官府扣下,会道出是从苏老您这儿借的金子,还请苏老帮这个忙。”
这事儿实在突然,这才想起求助苏老,只盼着苏老到时能帮她说一句话即可。苏老乃是邺城豪强,说话的分量自然极重,有了苏老这句话,她就能无畏的去把人赎回了。
苏老神色有些震撼,这小姑娘怕也就十一二的模样,竟敢拿着十金本金去贩私盐,想当年他也是到了而立之年才敢铤而走险去贩私盐发家,这小姑娘真是胆大。最主要是,这小姑娘有勇有谋,有胆色,有头脑,连后路都想好了。
苏老最敬佩的便是这种有勇有谋有胆色的人,更何况眼前的小儿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更加值得人敬佩。心中也觉得这样的小儿,哪怕是个姑娘家,日后的成就怕也不凡,不过是帮着说句话,何乐而不为。
得了苏老的肯定,楚蝉连连道谢,又跟苏老对了几句话这才去了官府把人赎了出来。
交了金子,官府的人立刻把楚父放了,楚父出来时还有些懵,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年幼的女儿竟能够凑足百金来。
楚父惊讶又有些担心,“阿蝉,这怎么回事儿?你这金子哪儿来的?”
楚蝉笑道,“待回去再说吧。”
回去的路上,楚蝉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同和楚家人那些说辞差不多,从苏老哪儿得了十金,又贩卖私盐,凑足了几十金,后又从苏老哪儿借了一些。同时也告诉楚父,这话是不能对外说的,若是官兵问起,只说是她借来的即可。
还告诉楚父,周围的邻里并不知晓他被抓的事情,楚家人对外只说他打猎受了点轻伤,养好伤后,就去外寻活做去了。
楚父一时沉默,两人回到楚家时天色已暗,可楚家人还未曾用饭,曾氏瞧见楚父立刻哭了起来,“阿原,你可算是回来了,吓死娘了。”
楚蝉低声道,“祖母,阿爹已经回来了,赶紧进去吧,莫在门口哭了,省的让人瞧见了。”
曾氏也晓得事情轻重,慌忙擦了擦眼泪,拉着楚父进来,“快,快进去吧,瞧我激动的。”
周氏站在房檐下,一时不敢上前,只泪眼婆娑的看着楚父。
楚珍道,“阿爹,你终于回来了。”
就连楚志也懂事了不少,默默的叫了声阿爹。
楚父走至房间门口,周氏终于小声的叫了声原郎。
楚父抬头看她,神色冷漠。
曾氏剐了周氏一眼,推着楚父进屋,“好了,先别同她一般计较,赶紧进去吃些东西,瞧瞧,你都瘦了不少,我让平儿煮了肉羹,你多吃些。”
众人进屋先吃了饭,吃的时候周氏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楚父身上,楚楚可怜。
吃了饭,曾氏煮水让楚父梳洗干净,又拉着楚父说了许久的话,楚父才回房去休息了。
这一晚,周氏差不多一整晚没睡着吗,翻来覆去,担心着楚父会如何待她。原本想着翌日一早去跟楚父道歉,不想早上起来家里也乱了套。
卫钬得知狱中犯人被赎的消息后立刻找了卫珩,卫珩把楚家人的信息调出来看了一遍,楚家长子楚聿,二子楚弘,三子楚志,长女楚蝉,小女楚珍。
楚志排除,其余四个,卫珩目光划过……
卫钬忍不住道,“大兄,是不是楚家的长子?去书院查过,说他那几日正好请了病假,只有二子在书院读书,怕就是这个长子了吧。”
卫珩的目光落在楚蝉的名字上,再从上面掠过,“昨儿传来的消息,说是谁把人给赎走的?”
卫钬想了想,“说是个小姑娘家的,怕就是楚家长子得了金子,然后交由这小姑娘让她去救人的。”
“带人去楚家吧,我亲自去瞧瞧。”卫珩的指尖落在楚蝉的名字上。
备了马车,卫珩卫钬只带了几个佩剑的侍卫前往垵口县,等顺着地址来到楚家那条巷子时,卫钬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侧头去看卫珩,神色古怪,“大兄,你说我们不会又碰上那跟你求欢的小姑娘吧?”
卫珩淡声道,“或许。”
卫钬见大兄不愿提及那小儿,闭口不谈,神色间还是有几分兴奋,快要见到那能够把玉矿炸开的少年了,也不知是何模样,想不到竟真是这庶民家的孩子做出那种东西来了,莫不是真见过传闻的那本帛书。
马车在楚家大门口停下,卫钬回神,有点呆了,“大兄,这……这不是那小儿的家吗?”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初就是在这院内要口水喝,结果大兄就被羞辱了。
卫珩道,“正是。”
两人下了马车,侍卫上前敲响了门。
楚蝉自把楚父赎回后,翌日醒来并没有去其他的地方,在家中等着,听见敲门声,眼看着平儿要去开门,她道,“平儿,等等,我去开门吧。”
出去开了门,瞧见华丽的马车,佩剑的侍卫和……
楚蝉神色怔了下,竟是他?
这不是除夕那日在巷子里的杀人凶手吗?难道就是他顺藤摸着自己的?晓得自己是炸了玉矿的人?
楚蝉心中虽震撼,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蹙了下眉头,“你们有何事?”
卫钬目瞪口呆,“你……你不认识我们了?”这……这不就是那羞辱大兄的小儿吗?
楚蝉迟疑道,“难道你们认识我?可我的确不记得你们是谁了。”
卫钬脸色涨红,转头去看卫珩,颇有些气愤,“大兄,她竟然不认识我们了。”
楚蝉的视线对上那邺城人尊称为公子拙成的少年身上,他很高,穿着一身月白色绸衣,眉眼如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目光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的看着她。
她同这少年也不过是在巷子里面对面过一次,至于原主的求欢,并不是她。
只是那一面她就清楚眼前的少年冷静,理智,双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看她时就和看到路旁的石狮子没什么两样。
楚蝉心中有些发紧,平静的把视线移开,落在卫钬身上,“你们还有何事?”
卫钬朝院里看了一眼,闷声道,“你大兄可在家中?我们需要他去官府一趟。”
“为何?”楚蝉皱眉,“你们又不是官府的人,凭什么让我大兄去官府一趟,更何况我大兄又没做犯法的事儿。”
卫钬眉头一扬,“自然是他做了什么犯法的事儿,不然谁会让他去官府!”
“三弟。”卫珩开口,“不必多说,只带了她回去就行。”
卫钬不解,“大兄,这事儿跟她有何关系,不是楚家老大干的吗?”
卫珩不多说,视线一直落在楚蝉身上,“回吧,不过派两人在去书院把楚家大儿也带走。”
楚蝉心中一窒,面上却是装糊涂,“你们作甚?凭什么乱抓人,难道你们是官府的人不成!”
卫钬也懒得废话了,直接把官府的官牌拿出来给楚蝉看了一眼,“这下可服气了!”
楚蝉沉默不语,过了会儿才道,“我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犯法的事儿要被你们捉去官府,可总要我同家人说声。”
“自然,你尽管去说。”
楚蝉进去同惊慌不已的平儿低声交代,“待会儿若是家人问起,就如实说,不过告诉她们,并无大事,让她们莫要惊慌,我很快就能回来的。”说罢,这才走了出去。
卫珩卫钬早已上了马车,侍卫领着她来到马车旁,一时有些为难,这次过来就一辆马车跟几匹马,这姑娘该放哪儿?
正愁着,马车里传来卫珩的声音,“让她到马车上吧。”
楚蝉上了马车,视线在马车里掠过,跪坐在了一旁的角落里。
方才那一眼,她已经看的清楚,这马车里镶钻了几十颗的宝石,遮挡着车窗的是邺城难名贵的明黄缎捻金丝织成的绸,马车里面铺着洁白的白狐皮毛,轻软柔软,马车里的位置也很大,旁边还有好几个暗格和固定好的小书案,光是这马车就价值不菲,看来这卫家不仅是贵族,家中也是富甲天下。
楚蝉早已知晓他们找自己所为何事,并不担心,所以只跪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有人就不满她这样,伸脚踢了踢她,“哎,你真不记得我们了?”
楚蝉睁眼,看向卫钬,目光磊落,点点头,“年前秋天我大病一场,好了之后便有许多事情不记得了,不如公子同我说说,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卫钬讪讪道,“既如此,也不必强求了。”
楚蝉又闭上双眼,卫钬盯着她看,心中有点感叹,这小姑娘如今看着机灵讨喜多了。不过,他侧头看同样闭目养神的大兄,心道,大兄为何要把这小姑娘带去?那炸药的事情明明是个少年,很有可能就是这小姑娘的兄长。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进入邺城,朝着卫府而去,等马车进了卫府,卫珩去了刑房,侍卫压着楚蝉跟着。
卫钬忍不住小声对卫珩道,“大兄,这事儿同这小姑娘也没什么关系,你莫不是记恨当年她羞辱你的事情?不过吓吓她就好了吧,我瞧着她如今讨喜多了。”
卫珩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自有定夺。”
三人先后进入刑房,侍卫在外守着。
卫珩站在一排刑具前,精致的眉眼中带了两分戾气,冷漠的望着楚蝉,“你可知我为何带你回来?”
楚蝉深觉得这人变化极大,进来时他神色只是淡漠,这会儿却带了杀气,楚蝉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镇定,“小女不知,还劳烦公子告诉小女,小女到底犯了什么法?”
“同赵七一块炸了玉矿的可是你?”卫珩直接了当的说明了来意。他心中已有定夺,也知这次问话的结果。
卫钬有点呆住了,大兄怎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这明明是个小姑娘,和那人给的信息不符。
楚蝉茫然,“这……小女不知公子这话是何意思,什么是炸了玉矿?”
卫珩看着她,“既不承认,我便问你,你赎出楚原的百金如何而来?”
楚蝉回道,“公子是为了这事儿?金子自然是借到的。”
卫钬忍不住道,“楚家不过是庶民,哪儿来的这般大的脸面,竟能借到百金?你莫要哄骗我们了,这金子可是你大兄拿回去的?然后交由你去赎了你阿爹回去?”
楚蝉面上茫然,“自然不是,这金子是我借来的。”
卫珩沉默的看着她,卫钬嗤笑道,“就凭你?你一个小儿,谁会把百金借给你?你倒是说说,是谁把金子借给你了?”
楚蝉看向他,“是苏老,前些日子我帮了苏老一个忙,苏老给了十金的酬金,原本想慢慢凑够金子救回父亲的,可官府突然传出消息,逼不得已,去同苏老开口了,没想到苏老同意把剩下的金子借给我了。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去找苏老问问。”
苏老?苏义?这可是邺城的富商,也是重利之人,莫不是真如同这小儿所说一般,是苏老借给她的?
卫钬觉得这小儿肯定是说谎了,定是楚家大兄炸了玉矿得到的金子,然后交由这小儿来救了楚父。
卫珩道,“三弟,去让人把苏老请来吧。”
卫钬不多言,出去派人去请了苏老,半个时辰后苏老便来了,瞧见卫家竟把苏蝉关在刑房,也有些震怒,到底民不和官斗,也不好说什么,只脸色臭的可以。
卫钬问道,“苏老,这小儿说曾经问你借了金子,可有此事?”
苏老哼了一声,“自然是有这回事的,这小儿曾经帮过我,如今她家人有难,我借给她金子也是正常。”
卫珩无波澜的眸子看向苏老,平淡道,“苏老真是好仗义,不过一个小忙就肯借给一庶民小儿大几十金,若是城中的豪杰们听闻此事,怕都要赞苏老一句了。”
苏老岂会看不出这少年是在讽刺他重利之人竟还会借给一小儿这么多的金子,他不气恼,只笑道,“这小儿同我颇有缘分,况且若不是有她的帮助,老朽孙儿只怕还有一难,借给她几十金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人也是油盐不进,卫钬有些恼了,也不明白大兄是如何想的,莫不是怀疑这些金子是这小姑娘弄来的,玉矿是小姑娘炸的不成?
刑房一时无声,半晌后,卫珩终于道,“三弟,你带着苏老出去吧。”
两人离开,刑房只剩下卫珩和楚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