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在这丫头说得很有道理的份儿上,她也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忙笑着唤身后的几个婆子去卸车;又招呼前院的管家道:“姑奶奶家的这几个车夫和护院你给安置一下,再叫车马上将马喂一喂饮些水。”
见妯娌杨氏频频在她说话时抛眼色,孟氏有些不高兴了。如今可是她当家,这个妯娌却无时无刻不想插手,这是以为她傻呢?
老太爷眼瞅着熬不过三五个月去了,这关键时刻她孟氏可不能做不孝之事!上一次小姑子有信来,杨氏就背着她扣下了,事后等宁州叶家来了人,才敢跟她抖搂了实底儿,虽是如此,她们老爷回头不还是将她好一顿训?
如今这杨氏又想借她的一张嘴,将小姑子的下人打发了,哪有那么容易!老太爷虽说病得厉害,神智却是极清楚的,等见到小姑子一问,还不都得赖在她孟氏头上啊!
孟氏打算的极好,想趁着老太爷还没闭眼前张罗分家——她们老爷虽然是嫡长子,是正宗的嫡支宗房,可老太爷却似乎更疼爱小叔子一些,她为了自家老爷和儿孙们着想,此时万万不能出错,反而是杨氏出错正是她巴不得的事儿。
孟氏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边笑挽着文氏的胳膊往后院走去,小桃早将文氏的随身衣物妆匣等拎了下来,见状也乐得省心,背着两个包袱就随在身后闷头前行。
杨氏见了,便给自己的丫头递了个眼神,那丫头忙笑着去接小桃的包袱:“我来帮着妹子拿一个。”
小桃微微一躲,便闪过了那丫头伸来的手,旋即又笑着对那丫头点点头:“姐姐不用客气,这包袱不沉,妹子我还拿得动。”
杨氏气得直暗暗咬牙。随即又想起还有几个婆子在后头抬那装了礼物的箱笼呢,立刻计上心头缓下脚步——既然不能从小姑子那丫头手中揩油,等着看看箱笼里都装了什么也好啊,若真有那值钱的或是稀罕的玩意儿,先给扣下就是了。
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就进了二门,小桃回头再瞧,二舅太太和二舅太太身边的丫头却不在身后,心中不免笑说姑娘猜得真准。
叶蕙之前是这么交待小桃的:“文家的老太爷病了,大舅老爷不单要扛起老太爷的顶梁柱担子,同时也会约束着大舅太太一些;大舅太太如今又是当家主母,我猜他们一家应当不会太过分,至多是防着老太太偷偷给咱们太太私房。”
“外加上大舅太太虽然很爱占小便宜,可是她为人直爽,有什么话都是直说,倒是比二舅太太好应对多了。”
“因此上你多替太太看着些,万万别叫二舅太太占了咱们太太什么便宜,更别叫她套出咱们太太什么话来。”
“给文家带的礼物,我已经写了礼品单子,就塞在太太的梳妆匣子底下,介时见了文老太爷和老太太,你只管将那礼单取出来,交给老太爷或是大舅太太就是。”
这二舅太太如今没了影儿,一定是偷偷去瞧太太带来的礼物了,小桃偷偷笑想;等她再抬头时,一行人已经到了一处小院跟前,而那小院门口,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如今已经是泪流满面。
“秀君,是你么?”那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迎上前来,一把捉住文氏的双手,话语声很是哽咽。
文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娘!是我呀,是秀君回来了!”
大舅太太见状,也不拦着这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反而趁机回头看了几眼,如此也便发现妯娌杨氏没了影子,立刻低声嘱咐身边的丫头速速回去寻人。
小桃便趁机偷偷打量了两眼太太的娘。听姑娘说,太太的娘不过四十七八岁,怎么瞧着却像六十来岁的样子?若是回去跟姑娘学说了,姑娘会不会很担心她外祖母过得不好呀?
正兀自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这丫头忽然又想起姑娘的交待,说是不叫太太哭得太厉害,立刻背着两个包袱蹭上前去,朗声说道:“奴婢小桃,替我们家姑娘和柱哥儿给老太太磕头了。”
说罢也不管人家娘儿俩互诉什么衷肠了,小桃低头就跪在了地上,哐哐哐给文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老太太的眼泪登时憋了回去,又慌忙搀扶小桃起身;文氏见状是又想哭又想笑——这又是蕙儿那丫头教的吧!可惜一儿一女没法子跟着前来!
“老太太,老太爷叫奴婢出来问问,说是姑奶奶若是到了,快快领进去给他瞧瞧!”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噔噔噔从院子中跑出来,交代了老太爷让讲的话,又很是好奇的打量罢这个打量那个。
这个就是姑奶奶?姑奶奶不是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亲生女儿么?她怎么从来都不曾见过?
文老太太闻言慌忙抹了一把泪,又连声唤着女儿和大媳妇随她进院:“今儿一大早儿就听见喜鹊在窗外叫,你爹还跟我讲今儿有喜事,早饭破天荒的多吃了半碗粥。”
老太太话音没落,抬头间却惊呆住了:“老头子,你怎么、你怎么下床了,还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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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去医院探病人,下午若是回来晚了,加更也会晚~╭(╯3╰)╮
☆、第一百零二章 谣言(二更)
文氏顺着文老太太的话抬头一瞧,就见得她爹正扶着厅堂的门站在那里,饶是用门框做了倚靠,双腿哆哆嗦嗦的也几欲站不住了……
文氏慌忙扔下她娘的手,飞也似的迎上前去,一把将她爹搀扶住,泪珠子亦是劈了啪啦便往下掉:“……爹,秀君回来看您了……秀君先扶您进去躺下,再给您磕头。”
大舅太太孟氏的双眼瞪得比牛还大。我的个天神,这、这老爷子今儿是怎么了?是听说姑奶奶回来了,比吃了灵丹妙药还管用,还是回光返照啊?
文老太太才不管孟氏怎么想,也匆忙上得前去,与女儿一边一个扶着老太爷便往房中走去;孟氏愣了愣神,忙将方才那个小丫头唤来:“你快去前院吩咐管家,就说我说的,叫他速速差人去将大老爷请回来!”
小丫头的眼珠子还盯在老太爷的背影上纳闷儿呢,听了吩咐胡乱的点了点头,撒腿就要往外跑;孟氏忙又喊住她:“你告诉管家,不单是得告诉大老爷说姑奶奶回来了,还得告诉大老爷,老太爷下地了!”
等那小丫头跑走了,孟氏垂头自语:“这是怎么回事儿?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啊?”
“大嫂这是嘀咕什么呢?”杨氏的声音骤然在孟氏身后响起。
待听得孟氏说,老太爷方才下地了,还自己个儿走到了厅堂门边,杨氏哎呦一声:“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公公不是两三个月都不下床走动了么?”
孟氏不等答话儿,就听得老太爷的大嗓门在房内响起:“怎么着,你们都盼着我老头子瘫在床上才好呢?我下地是个很吓人的事儿么?”
这妯娌俩吓坏了,对视一眼之后,慌忙便往房中跑,人还不等进屋。就争先恐后喊道,我们都是为您高兴呢,孟氏更是笑道:“……您能下地了可是个天大的喜事儿,再加上小姑回来了,咱们家这可是双喜临门呢,媳妇已经叫前院派人去请大老爷回来了。”
话毕又瞧见小姑子还跪在地上,孟氏忙上前两步往起搀扶。笑容别提多真诚了:“姑奶奶大老远的回来了,咱爹别提多高兴了,姑奶奶若是还跪着。岂不是叫咱爹心疼?”
文老太爷半靠在床上,笑着点头:“你大嫂说的是,咳咳咳……”
文老太太慌忙将他身后的软靠撤走,换上了两个更大的大引枕,等他靠得舒服了,这才将床边小几上的温水拿起来,用小银汤匙喂他喝了两口水。
文氏急切的看着她爹。连声问了几句您可好些,要不要赶紧请个郎中来瞧瞧;孟氏和杨氏闻言都有些不高兴——她们妯娌俩可从来不曾吝啬过请郎中的银子!
文老太爷微微笑道:“你两个哥哥嫂子也往家请了几个郎中了,翻过来调过去都是那些车轱辘话,开的也都是些只管苦不管用的药汤子……爹爹人老了,就算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没用了。”
文氏的眼泪又一次绝了堤坝。小桃见状,又一次用上了门口的伎俩,将身上的包袱往一旁的空椅子上一放,走到床前就跪下给老太爷磕起了头:“奴婢替我们姑娘和柱哥儿给老太爷请安。”
“快起来。”文老太爷又咳嗽了两声,眼睛却亮极了。
文氏擦掉眼泪也跟着附和:“老太爷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吧。”
转头便对她爹娘道:“……若不是柱哥儿太小,天气又太热。我便将他带来给爹娘瞧瞧了。他刚生下来时有些瘦弱,才五斤多点儿,多亏蕙儿给寻的乳母很好,两个月就长了五斤,如今是又白又胖,又能吃又能睡又能哭的……”
“蕙儿也想来瞧瞧外公外婆,可她又不放心她小兄弟,说是既然我来了,就叫我替她给外公外婆带好儿。她就在家照顾着。”
文老太太垂头抹泪。她这个女儿说是命儿好吧,丈夫早早就没了,说是命儿不好吧,竟然还生了个遗腹子。蕙儿那孩子也能干……真是叫人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文老太爷却呵呵笑了几声:“好,好,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放心了,蕙儿那孩子是个懂事的。”
话毕便抬眼瞟了两个媳妇一眼,旋即又转开了目光;孟氏和杨氏不由心中打鼓——这老爷子若不是病了,那就是个活阎王加上老狐狸啊,难不成早就知道她们妯娌做了什么?
……文家的事且告一段落,再回头说说宁州城里的冷梅巷。也是这个时分,常胜赶着马车从外头回来后,进得院门便黑着脸去寻陈大。
“姑娘不是叫你去缸窑村订花盆么,你不将花盆送去远山村,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陈大正在倒座房里打盹儿,被他喊起来后,忙开口发问,“难不成花盆卖断货了?”
常胜摇头:“姑娘定制的是特殊样子,李二叔得照着样子现烧,过几日才去拉。”
“我是在李二叔那里听说了一些事儿,又不好跟祝伯和姑娘讲,先来跟陈大哥讨个主意。”
陈大见他一边说一边皱紧眉头,也知道必然不是个小事儿,慌忙坐直了身子:“你说。”
“李二叔跟我说,最近不单是缸窑村,就连周围的村子也在传着一个谣言,说是、说是咱们家太太不守妇道,说什么说得好听是生了个遗腹子,其实还不知道是谁的……是谁的种儿。”常胜咬牙切齿道。
“又说姑娘有样儿学样儿,小小年纪就招蜂引蝶,日日带着几个大男人四处乱跑……”
陈大大怒:“你可打听出来了,这谣言是谁散播出去的?但凡是花圃里要用花盆,可都是你一人去缸窑村的,姑娘都没怎么去过,怎么会有这种话儿传出去?”
常胜冷笑道:“都不用打听,必然是叶冲两口子做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陈大疑问道。
“叶冲家里也有花圃,花盆都是在缸窑村买。”常胜回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要不然今天夜里咱们俩出去一趟,摸进那小子家里将他一刀剁了算了!”陈大只听了这一句解释,立刻对常胜这话深信不疑。
常胜沉吟了片刻,微微摇头:“这么做不大好,出了人命的事儿,官府一定会追查的。”
“陈大哥你说这样如何,我最近几日还少不得替姑娘出去办差,就辛苦你一下,你替我盯那叶冲几日,看看他长期在什么地方出没;等摸到他的固定行踪后,再动手也不迟?”
陈大哈哈笑起来:“你是打算不在他家杀他,而是在外头人烟罕至的地方解决了,叫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看这招儿好!”
“可就算将他杀个一百遍,那些谣言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哥儿几个还能将听说了谣言的人都杀了,若果真如此,李二叔也活不成了。”陈大半玩笑道。
常胜叹气:“这个……也只能清者至清了吧?!”
又赶紧跟陈大解释道:“我也不想像陈大哥说的那样,将叶冲弄到荒郊野地杀了埋了,我想趁他不备将他打昏,再用麻袋装了,扔到往私盐窠子送人的人贩子家门口去。”
“这主意好,”陈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叶冲这种混账王八蛋,就得叫他求生无门求死不能。”
陈大狠狠瞪了他弟弟一眼:“好什么好,我看你们都是妇人之仁!若换做我拿主意,就放上一把火将那混账一家全烧死省心,还什么痕迹都不留!”
“哎呦我的亲哥哥啊,”陈三嬉皮笑脸坐到陈大身边:“叶冲两口子不是人,是该死,可他们家的下人都该死么?”
又转头笑问常胜:“你是不是也不舍得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你小子从来不是个婆婆妈妈的,既然只想整治叶冲一人儿,定然是这个缘故对不对?”
常胜有些腼腆的笑道:“是有点这个原因……”
“那有什么难的?放火只放他们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