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蕙笑着扭脸瞧他:“三堂伯是怕我故意拿出一张桂花酒的方子来拖延,将另外一份拿去就能用的方子留待冬天再交?”
“三堂伯您也太小瞧八娘了。我家酿酒坊在时。只出两种酒,一个葡萄酒,一个桂花酿,从来没做过第三种,只因这第三种的配方太复杂,酿造与窖藏时间也太长。我爹爹试都不敢试一下。”
“三娘若真是个坏心眼儿的,第一次就将那份交出去,虽然越复杂的酒将来就会越赚钱,可族里等得了么?用三四年的时间等待那酒上市,岂不是连老本儿都赔光了?”
之前在后院自己房里,还是石榴提醒了她。什么梅花雪,荷花蕊的,那个酒真是麻烦得不能再麻烦了。她不如将第三份方子用这个复杂得蛋疼的杂烩酒换了吧!
就算她早早给族里的酿酒坊埋了雷,她也不想叫族人拿走真正有用的东西。等族里的大酿酒坊干不下去了,酿酒方子肯定已经是人手一份了,若有那爱钻研的靠着它赚了大钱,那可是她极不愿意看到的事儿。
叶天祁听她这么一说。先是有些沮丧,随即又发问道:“既是那第三份方子被你说的如此不堪。你为何还要将它充当一份?”
“第二份又是个桂花酒,分明是一个比一个不中用。你若早说了这些话,族里定然不会答应你那五十两银子供养!你这丫头真是人小鬼大!”
常胜陈大几人一直立在门边,听得叶天祁说话如此不客气,又都跃跃欲试起来。叶蕙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冷笑着回叶天祁道:“我才发现,跟三堂伯沟通起来如此费劲。”
叶之毅被陈大几人的举动又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替自己的儿子打圆场,先是瞪了叶天祁两眼后,这才替叶蕙说起了好话:“也不怪八娘生你的气,挺大个人了,怎么就学不会用心听别人说话啊!”
“葡萄酒最好酿,果子又是现成的,八娘先交出它来正在理儿;桂花虽是难寻,你十六弟在世时怎么就能酿,他吃得了的苦受得了的累,你怎么就不成?”
“还说什么山东没有桂花,那老十六酿酒用的桂花又打哪儿来?你才去过几个地方,就敢断言整个山东都没有?既是接手了这个活计,就得多用点儿心四处寻寻!”
“至于那第三份方子,八娘也说了,只是酿造和窖藏的时间长了些,并不是说它不好;若是酿酒坊已经靠着葡萄酒和桂花酿赚来了银子,等等就等等吧,好饭不怕晚啊!”
叶天祁被他爹训斥的灰头土脸,连连应是;可是叫他学他爹,跟一个小辈儿说软话,他可做不出来。
不过他爹的话还真在理上,方才确实是他太急切了——那酿酒坊的差事好不容易才被他们二房抢到手,他能不着急么?若不赶紧开工将酒酿起来,赶紧见到成效,叶天元还不知有多少鬼画符等着他呢!
叶蕙见自己将叶之毅这个老狐狸都骗过了,也就不在乎叶天祁的脸色了,他还不是得听他爹的;于是便笑着张罗几人一起走,一边走一边轻笑道:“……如今已经是七月了,俗话说的好叫八月桂花香,三堂伯得抓紧了。”
说什么山东没有桂花,天大的笑话!叶之毅说得好,她爹怎么就能寻到桂花并且能做出桂花酿来?她家过去酿造桂花酒的材料,都来自海城,可她偏偏就不告诉这父子俩,叫他们四处忙活去吧!
叶天祁听出了叶蕙话中的奚落意味,本想求她告诉自己,究竟哪里能寻到桂花树,可由于方才话不投机,他到底是没张得开这个嘴。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叶氏一族的聚居地,早有远远望见几人行踪的小厮跑进了叶天元家的大门;管家福叔听说叶八娘跟着二房老太爷和三老爷一起回来了,立刻来到自家老爷书房,将那小厮看见的又重新描述给叶天元听。
“是谁瞧见的,可看清楚了?”叶天元皱眉问道。
叶八娘怎么跟二房混到一处去了?还是凑巧在路上遇上,这才前后脚到了族里?他倒是宁可相信前者,如此也好有个对策不是。
于是他也不等福叔答话,便又问福叔:“叶八娘都带了谁来?还是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么?”
听得福叔说是,叶天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可是族长啊,这次是不是该趁机敲打敲打那丫头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几个男子,这像什么话!
叶氏一族的姑娘可不少,若都被她如此胡闹带累了名声,个个都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他的六娘七娘也都还没说婆家呢!
可他转头又想起柱哥儿满月那天的事儿来。万俟九少爷跟叶八娘那丫头结拜了兄妹,还当众讲了许多给那丫头撑腰的话,如今就算看在万俟家的面子上,他似乎也该给八娘留些脸面?
也罢也罢,若是有那同样看不惯八娘的告到他跟前来,再说也不迟!眼下那丫头来了族里,定然是来送第二份酿酒秘方的,他得赶紧去族祠议事厅,以免叫二房父子捷足先登!
方子必然是要交到他手里,他这里做了备案,才能由他交给酿酒坊不是?若是二房先将方子拿着开工一事为借口要走了,他虽然也能趁机发作二房一回,又是何苦来呢,酿酒坊已经建造好了,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二房那父子几个总以为他叶天元不懂事,分不清孰轻孰重;殊不知他若弄不清这些,又怎么会叫叶天祁这个对头掌了酿酒坊的总管差事?
叶天祁手中捏着两个老师傅,这两人对酿酒很是懂行,酿酒坊今后能不能赚钱,大半都要靠这两个师傅出人出力。
酿酒坊又是族产,不是叶天祁自己个儿的私产,放着这么一个愿意操心愿意当牛做马的二房,他叶天元不用才是傻子!
反之呢,若是酿酒坊赔了,酿出的酒口味不对,毛病可全是叶天祁的!二房那父子几个总想捏死他叶天元,他还想捏死二房呢!二房既然接了酿酒坊的差事,要么老老实实给族产赚钱,要么就背黑锅!
至于叶八娘交来的方子,那小丫头也不傻,绝不会交来一份造了假的——若是因为假方子叫族里受了损失,六房可是要吃官司的;因此上……若酿酒坊真出了毛病,定与二房逃不开干系!
“老爷要出去亲迎八姑娘?她可是晚辈!”福叔慌忙提醒朝外走的叶天元。
叶天元冷冷一笑:“她手里拿着酿酒方子,她就是叶氏的祖宗!”
***
今天有事外出,若回来晚了就没有二更~
☆、第九十八章 贵妾
叶天元的话是这么讲,等他到了族中议事厅,还是面带薄怒——第二份方子早就该交上来了,叶八娘仗着有海城万俟氏撑腰,竟然不将他这个族长放在眼里,还跟他用起了拖延战术!
还有二房这父子俩,这是将他叶天元放在什么位置上了?酿酒坊是叫叶天祁做了总管事不假,可那也是族产,什么事都得他叶天元同意了才成,他们怎么能无视这个,还抢先跟叶八娘接触上了?
有许多事他心中明白归明白,譬如二房的毛病越多对他越有好处,面上却不能松懈,对方哪里做错了,总得发点火叫对方清楚不是?要不然他这族长之位也真的要让贤了。
叶蕙自然瞧见了叶天元的面色不对。可这面色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何必庸人自扰——就算她爹头七那一日,她不得已一下交出两张酿酒方子又能如何,桂花难不成还能早熟几个月?
只有叶之毅和叶天祁父子俩,见到叶天元的微怒之后,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他们也不想跟着八娘这小丫头一道儿回来啊,可这丫头再三张罗一路走,他们还能半路甩脱?
不过这倒不碍的,他们父子俩也是为了族里的酿酒坊考虑。叶天祁这么想着,心头大定,打算若是叶天元开口问他,他便说……他是去跟八娘讨教去了……
给叶天元施过礼,叶蕙也不想多做停留,立刻将荷包里那份桂花酿的方子取出,双手捧给叶天元。
她本打算先要供养银子来着,可想到这么做了未免太小家子气,又自衬族中不敢拖欠她。也就先交出了自己该交的,口中也颇为歉意的笑道:“前些日子忙着家里家外好几摊子事儿,八娘将日子也混忘了。”
叶天元心中冷笑。只要是从自己手里往外拿东西,谁都愿意将日子混忘了!文氏哪天生产,柱哥儿哪日过满月,这都是必须牢记的日子,她怎么就记得清?这小丫头比猴儿还精,还不是觉得晚交一日算一日!
可等他将那份酿酒方拿在手中展开。眉头也不由皱紧了。怪不得八娘这丫头不着急,这竟然是桂花酿!
“咱们宁州城可是没有种植桂花的,八娘你可知晓,你家酿酒坊在时,你爹爹都从何处采买桂花?”
叶天元还是比叶天祁老谋深算多了,知道桂花不好找,也不生气。反而和颜悦色的直接发问了。
叶天成当年就是靠着葡萄酒与桂花酿畅销方圆几百里,桂花酿似乎比葡萄酒还受欢迎些,他心中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因此方子虽然比约定的日期晚交了一个多月,桂花也不好寻摸,他又有什么可生气的?
他太太韩氏的娘家在宁州城南边几百里,倒是许多人家都种植了桂花树。可毕竟远水难解近渴——长途运输都是成本啊,若是有离得近些的,车马费少花些,岂不是更好。
叶蕙微微摇头,脸上也颇有遗憾:“八娘当初年纪小,许多话就是听见了也不大往心里去,只隐约记得,说是采买桂花要往南边走两天。到底是哪个州府哪个县却想不起来了。”
叶天元倒是没觉得她偷奸耍滑。
叶天成活着时,只有这么一个闺女,还能叫她知道采买桂花要往南走两天;若是换成他自己家,他的六娘七娘知道什么?不是一问三不知都是好的,谁家会叫闺中女孩知晓经商之事。没得带坏了好孩子!
女孩儿家若是染上一身铜臭之气,也就算是养废了。书香门第与官宦之家是不屑于娶这种女孩儿做媳妇的……在他的期冀里,他的六娘七娘可是要嫁名门望族的。琴棋书画可以学,生意上的事儿绝不允许她们沾染!
“只要有这么个大方向,寻起来也不算为难,老三你说呢?” 叶天元笑问叶天祁。
叶天祁心里憋屈,却不敢显露一星半点,闻得族长发问,立刻连称了几个是,“……我稍后便将这个差事交给叶靖,叫他带着人马四处查访去,毕竟离着八月也不远了。”
话里话外还是在埋怨叶蕙,这方子交晚了,若是按时在五月底交上来,如今莫说桂花树,就算是桂花林子也早找到了。
叶蕙心中暗暗冷笑。
她那干哥哥万俟轩已然掌管起了万俟家的园林花木差事,并帮助族中打理近在海城乡下的几个庄子;海城最大的桂花林便是万俟家的,她若是想跟面前这几人作对,只需修书一封,看叶靖去了海城买得到买不到桂花!
等到叶天祁转头求到她跟前来,她就得叫他知道,求人做事便得学着叶天元这样谦逊些,别好像她叶家六房欠谁的!
还有她爹临去前、在海城给她们母女买下的庄子,也种了许多的桂花,等到桂花盛开之时,庄头便会差人采摘晾晒,然后再送到宁州城来;若是叶天祁学会服软了,她便帮帮他也罢,顺手还赚了一笔卖花钱……
叶之毅不愧是个老狐狸,听得自家儿子话里话外又在埋怨,立刻便替叶蕙辩解道:“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家家,哪里能想得那么周到?之前六房忙碌得团团转,你总该替你这侄女考虑一二,埋怨能解决问题么!”
殊不知这话却给了叶天元一个机会。本来叶天祁也不曾明着埋怨,他一说大家一听也就过去了,如今被叶之毅说破了,叶天元立刻趁机顺杆儿爬:“二叔说的真是这个理儿,六房如今全靠着八娘一人忙里忙外的,我们做长辈的,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不能帮衬也不要为难孩子。”
叶天祁登时气结。这究竟是他为难叶八娘,还是叶八娘为难他!明明是叶八娘藏着掖着拖时间,怎么反倒成了他的毛病,这丫头不按着约定早些交出方子,他催一催训一训怎么就不对了!
还有他爹,究竟是向着谁的?等待会儿回了家,他可要好好问问!
等叶蕙心满意足的带着常胜几人,捧着一百五十两银子回了冷梅巷,先将那银子交给祝伯做家用,立刻低声告诉祝伯:“您替我给海城庄子上的李庄头写封信,告诉他,若是有宁州城的人去海城采买桂花,万万别将庄子的主人说漏了。”
“若是去的人要将庄子上的桂花定下来,就叫他只管狮子大开口,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儿。”
叶天成当初买这个庄子时,并没打算叫叶蕙接着酿酒,可见到庄子上桂花繁茂,心底的喜爱油然而生,都没再多看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