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停当之后,正要去姑母跟前询问一番,如此打扮可够美,山庄里在这院中服侍的丫头却快步走来,低声回禀了两句话,贾媛立时变了脸,轻提着衣裙便奔向顾夫人贾氏的房中。
“姑母,姑母!”贾氏正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贾媛却等不及了,频频高唤:“我塞了银子叫人帮着打听打听,那丫头竟然说,还有一家也带了十八学士来,这可如何是好?”
贾氏从镜子中仔细打量了打量贾媛,眉梢微沉:“媛儿这还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么?就算别人带来了百八十盆十八学士,你也给我稳住了!”
贾媛挨了训,提着裙子的手也赶忙松下来,面上的急切亦收了起来,整个人却还是略显焦灼;四殿下也在这个斗花会上,昨儿晌午的宴席,他却多一眼都没瞧她,她还指望今天靠那十八学士拉拉眼球呢……
“你差你的丫头鸿雁往伯翔的院子走一趟,叫跟着他的管事去打听细致了,究竟是谁带来的十八学士,给银子许好处都行,只要别让另外那盆十八学士出现在斗花会上,万事都好说。”贾氏轻声嘱咐贾媛。
顾伯翔正是贾氏的独生儿子,母子并不曾住在一处。因此上贾氏带来的管事和小厮们,也只安排在顾伯翔的院子里。
事已至此,贾氏再不喜欢这个侄女的做派又如何呢,家中老父亲和兄长既然托付给了她。她就得帮着筹划一二;要知道自家夫君顾敛之能不能再朝上面挪一挪,全得靠娘家帮着筹谋呢。
贾媛大喜。本来她还很不高兴祖父和父亲叫这个姑母陪着她参加斗花会,可一来姑母生活在海城。对宁州城比她更熟悉,也算有个伴儿,二来姑母做了这么久的官夫人,虽然姑父的官职不高,姑母到底比她想得周到。
如今姑母这个提议可不是挺好么,若是另一个带着十八学士来参选的人家挺低微,给些银子就打发了。何乐而不为呢。
贾媛便嘱咐自己的丫头速速赶往顾伯翔的院子;眼下离着斗花会开始还有一个时辰,得抓紧了,若是早知道会撞花,昨晚便差人去办该多好……
贾府跟来的管事听得是夫人和表姑娘吩咐了,也不含糊。马不停蹄的便带着两个小厮四处打听起来——临来前自家的知府老爷已经交代了,要万事都听夫人的。
好在前来参加斗花会的各人全将花草放置在了山庄一个大暖房中,寻到了另一盆十八学士后,只看吊牌上写的字便知;贾府的管事算是外人,山庄暖房的管事娘子并不允他进入暖房,只怕出些差池,收了他塞来的银子后,便替他瞧了瞧,他也便知晓。那盆十八学士是一位叶老爷带来的,打听到叶天元的下榻处,立刻又奔着叶天元的小院而去。
“你说什么?” 叶天元听来人讲罢来意,一双眼瞪得铜铃大。斗花会开幕在即,来人却叫他将十八学士藏起来?
这可不是来人应下给他多少银子的事儿,这是脸面问题!他叶天元头一次收到山庄主人的请柬。斗花会还不曾开始就将自己的花弄没了,今后他还如何在商场上混迹?
“这可不是你应下给我多少银子做补偿的小事,这是事关脸面的大事,哪里是些许银两能补偿得了的?”叶天元皱眉回绝道。
他也是个商人,虽然宁州城首富这个身份在大齐算不得什么,他却是极其在意的;若是能在斗花会上露个脸儿,能令许多豪商巨贾记住他,或许今后能令他的商路更宽些不是?成为山东数一数二的豪商也是指日可待的。
贾府的管事见叶天元不吃这一套,便抬出了自家老爷的身份吓唬叶天元,说什么叶老爷莫以为宁州不归海城管,就认为万事大吉,殊不知官官相护猛于虎……
叶天元冷笑:“我们宁州城也是有知府大人的,难不成海城顾知府能将我们的程知府当成死人,随便伸手到宁州城翻云覆雨?”
“叶某虽然不才,却也知道,宁州城治下严谨,程知府又是最在乎官声的,叶某可是程知府管辖区域里的赋税大户,哪个敢轻易动我一根毛发!”
叶天元家中无人出仕,却也明白叶家为宁州做出过多大贡献。海城顾知府想整他,也得看程知府同意不同意,程知府若是同意了,哈,宁州城就得抖三抖,老程这个知府也不要做了。
那贾府管事见叶天元软硬不吃,急得如同火上房。可是斗花会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幕了,与其在这里与叶天元缠磨,不如回去请夫人和表姑娘再拿个别的主意吧!
待想到在花房门口瞄到的那一眼,贾府管事计上心头。那棵楼子牡丹可不是凡品,若是夫人与表姑娘能说服楼子牡丹的主人与她们互换,不就省得十八学士与这叶老爷撞花了?
贾府管事打定主意,便气哼哼的与叶天元告辞。叶天元甩了甩袖子说了声不送,心中却松了口气——那棵十八学士本来就是从八娘那里借来的,若是被贾府管事糊弄了去,回头跟八娘也不好交代呢。
叶蕙此时在紫藤苑也已经收拾停当,只等宋海家的带着碧油车来接她了,却听梅子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顿时笑个不停。
“敢情那位贾四姑娘的丫头人五人六了一阵子,今儿转头就求到咱们头上了?”梅子告诉叶蕙的正是,昨日午宴上对她们主仆冷嘲热讽的贾府丫头来了,有事相求。
“叫她进来吧,我听听她今儿有什么屁放。”叶蕙摆摆手。
待梅子将来人领了进来,那丫头便上前给叶蕙施礼:“奴婢鸿雁,见过叶姑娘。”
叶蕙心头冷笑,鸿雁?昨儿那一付高傲的样子,还不如叫天鹅呢。
“鸿雁姑娘屈尊来了我这紫藤苑,所为何事啊?”叶蕙笑问。
待听得鸿雁理直气壮的说,我们四姑娘带来的花卉与人撞了花,要与叶姑娘你交换一下,叶蕙顿时又笑起来,直笑得那鸿雁不知所措,方才笑问:“你这是来命令我的不成?我若不答应跟你换呢?”
鸿雁愈加的不知所措了。这叶姑娘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儿,自家四姑娘要和她换花,也是抬举她不是,她怎么能不答应!
“我、奴婢不懂,叶姑娘为何不同意换?”鸿雁大胆问道:“我们贾尚书府权大势大,叶姑娘若是答应交换,今后的好处不可限量啊。”
“好处不可限量?”叶蕙强忍着笑:“你们贾府是能给我个官儿做啊,还是我家永远不用交税纳粮?”
鸿雁语结。这两样儿貌似都不可能,且不论交税纳粮是大齐律法,哪有女子做官的说法儿。
“那你还跟我讲什么好处!若是说我答应交换就给我些银子,对不住了,我叶八娘将脸面看得比银子重!”叶蕙笑道。
那丫头还想狡辩,还想说服,叶蕙已经不想听了。
莫说来者是贾家的,换了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她也是这话儿,“梅子替我送客吧,宋婶儿也该带车来接了,咱们要准备出发了。”
鸿雁正想说那就叫我们四姑娘和顾夫人来和你理论,听得叶蕙讲,斗花会要开始了,也就不再多停留——撞花总比耽误与会强些啊,还是先回去服侍姑娘最最要紧。
离开紫藤苑后,鸿雁却含糊了。自家四姑娘那个脾气,没人比她更了解了,若是叫四姑娘带着十八学士斗花去,可比打姑娘的脸还难受呢!
真是可惜那花了高价银子买的花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如多寻几家找些更好的,也怪贾府的人都不懂花,还以为一盆十八学士就是惊为天人了!
“什么?姑母家的管事和你都铩羽而归?” 贾媛听得鸿雁小心翼翼禀报,顿时就变了脸。
叫她拿着一盆和别人一样的花去斗花会,还不如叫她死呢,她贾媛何曾有过这么没脸的时候!
鸿雁哪里敢说人家不卖贾府的帐,只好小心翼翼回道:“姑娘也莫着急,斗花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姑娘还是照照镜子瞧瞧哪里不妥,别耽误了正事儿要紧啊。”
贾媛正待撒泼说什么劳什子斗花会,我不去了,贾氏盈盈进得门来:“媛儿莫争强斗狠!有贾府站在你身后,就算来宾带来的都是十八学士又如何?还不是你那盆最好?你是贾府的姑娘,就是捧来一盆野草也是名贵花卉!”
贾媛转了转眼珠儿,觉着贾氏说得也很有道理;贾氏又适时道:“当初你祖父断得这常家斗花会有蹊跷,并不单单是为了常家子弟选妻,极可能是为了四殿下,如今可不是说准了?你若是不来参加,哪里见得到他?”
常家的孝期还没出,哪有大张旗鼓办斗花会选孙媳妇的道理呢,四殿下是皇子龙孙,自然特殊些。
贾媛立刻心服口服:“姑母说得极是,若是媛儿不来,也许就会错过一个大好的机会。”
她早就说过,皇子正妃她做定了,就为了这个,斗花会也得去!
╭(╯3╰)╮
☆、第二百零九章 开场
众人纷纷到了斗花会的现场,时辰也还富裕;叶蕙见到了叶天元,也见到了吴山,笑着与叶天元施过礼,便唤吴山来与她们主仆坐到一处——斗花真正开始后,还得叫吴山替她应答呢。
叶天元的两个女儿并不曾前来,只因这斗花会有规定,参选之人只能带一个贴身小厮或丫头并自家花匠,其余人等是不能入场的。
不过叶蕙转眼间瞧见贾氏姑侄,情知也有高抬贵手一说儿;只是这高抬贵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常老太君与常纪棠打的什么主意,眼下还不得而知。
那贾四姑娘贾媛虽然有贾氏事先安抚了,如今见得叶蕙身前摆着棵花开满枝的大牡丹,又不免怒从心头起,满心满脑子都是羡慕嫉妒恨。
鸿雁已经跟她讲过了,说是也曾去过紫藤苑,叶家姑娘却不答应与她换花儿,如今再见得叶蕙的花木确实好过她的,立刻招呼鸿雁道:“你去给我挤兑那个叶八娘几句去,就算我跟人家撞了花,她也别想拔得头筹!”
贾氏一个没拦住,鸿雁已经朝着叶蕙那边走过去,到得叶蕙身前,便笑着将她家四姑娘说的话讲了。
叶蕙掩口笑了一阵子,一字一句对鸿雁道:“说什么来斗花,我其实就是找个借口出来玩玩儿罢了,难道你们不是?这算多大点子事儿啊,竟然还劳你们贾四姑娘如此费心?我从来都没想拔得头筹,替我多谢你们姑娘吧。”
鸿雁一拳打在棉花包上,讪讪的退了回来。将叶蕙的话又跟自家姑娘学说了;贾媛大怒,连声吩咐:“既然她不在乎这个,你去替我将她那株牡丹都薅了!”
贾氏不待阻拦,贾媛的大嗓门已经引得大半个花厅内的人看过来。议论声顿时纷纷响起。
“这姑娘为何如此刁蛮?自己的花草比不过人家,就乖乖认输罢了,为何还要毁坏别人的花木!难不成想要仗势欺人么?”
“这根本就是不懂花草强装高雅之人。殊不知高雅是装也装不像的,斗花会还不曾开始,已经露了本相。”
“就是,我瞧她那十八学士恐怕也是花了银子买来的,若说这等粗俗之人也会莳弄山茶,我是不信的。”
“嘘,大家都小些声。那姑娘如此刁蛮无理。若是将咱们的花草全都薅了,难不成咱们还拉下脸来跟她打一架?跟这种人打架斗嘴,我都嫌寒碜。”
贾媛哪里听得了这种讽刺外加贬低,正欲横眉立目训斥众人,贾氏的脸已经如同火烧。坐也坐不住了,匆匆起身转圈福了福身、算作赔礼,便来到侄女身边,低声警告:“媛儿,你祖父和你爹爹之前是如何告诫你的?你可莫以为一个区区贾府就是大齐朝第一了,任谁都得捧着你!”
“若是这话儿被四殿下的人辗转传到当今圣上耳朵里去,或是被太后娘娘淑妃娘娘知晓了,莫说你想做皇子妃的希望泡了汤,你祖父和你爹……也得受你牵累!”
贾媛本来不服。听得贾氏说做不得皇子妃了,立刻醒过神来,饶是如此还是低声埋怨:“还不是那个叶八娘给脸不要,她若是乖乖的跟我换了花,哪里有后来这么些个事儿!”
“我本来将家里的嘱咐记得清楚着呢,被她这么一气竟然都忘了。都怪她不晓事!”
贾氏无声的叹了几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理呢?
可还是强忍住心头不快,依然谆谆劝告道:“你只需想一想,凭谁的花草怎么好,只要是身份低微,谁也盖不过你去,不就得了?那叶家姑娘只是个商户女,还能压你一头不成?”
“就算她那棵楼子牡丹得了花王,就凭她,莫说四殿下,就是常家少爷们也不是她能肖想的。”
自家老爷顾敛之爱酒,酒醉之后还常常念叨常氏的好儿呢,被她不经意听见了,不是一样要小意儿赔礼?常氏再好,那也是个小门小户的淫奔女子,哪有贾尚书府分量重,最终不也就落了个下堂的命!
女人拼得不就是家境?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