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床上的卫青忙对着去病伸出了手,欲拦着他,却无意中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了一声。平阳忙起身,欲看伤口。他却强忍着,对去病说道:“我已经派人送李敢回府了,你要真为我好,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为什么?”去病恼怒而又不解地问道。卫青却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平阳转过脸来对去病劝道说:“去病啊,你舅舅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他已经派人送了那个李敢回去,就是不想再让陛下追究这件事。即使陛下有心要追究此事,那个李敢也跑不了。你就不要再为此事费心了。你还是回你的军中吧。还有皇后娘娘。”
她侧过身来,平和地对我说道:“娘娘记挂卫青的伤势,平阳感激不尽。现在还好老天保佑并无大碍,娘娘也可以放心了。天色已晚,娘娘若不赶回宫去,恐怕宫门就要关了。我让管家送你走吧。”
我对她笑笑道:“不必了,有绿筠陪我就够了。有你在卫青身边,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朝卫青微微点了点头,起身和绿筠一同告辞离开。
去病一直送我上了马车,有些担忧地问我道:“姨母,要不然去病送您回宫去吧?现在这世道实在是太乱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将军府都可以行刺,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见他还是很气愤的说着,于是便劝他道:“你就听你舅舅的话吧。”他一握拳,忿忿地骂道:“我就不明白了,凭舅舅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惧怕李敢那等鼠辈?不过是个老将的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唉,到底是年轻人。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他道:“这就是原因!你舅舅绝非惧怕他,只是他父亲的死到底和你舅舅或多或少有着点联系。若是再抓了李敢,那别人定会说你舅舅先是逼死了老子,再逼死了儿子。你舅舅是个厚道人,这种事情也就随他去吧。”也不知道我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是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第 83 章
到宫门口的时候;城门果然已经快要关了。守门的士兵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绿筠下了马车;将椒房殿的掌事腰牌亮了出来,对他厉声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椒房殿的腰牌!还不快让开!”
侍卫忙低头连声说“诺”,忙给我们开了城门。绿筠上了车,对我不屑地讲道:“这些侍卫全都是狗眼看人低。”我微微笑道:“也不能怪他们;若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那这皇宫可就是危机四伏了。”绿筠不满地嘟了嘟嘴;道:“还说呢?这个时候倒查得严密;早年那在长巷劫住娘娘来救刘陵的刺客可不就混进了宫里来?那个时候怎么又成了吃闲饭的?”
她见我的脸色有些难看;便自知说错了话;咋了咂舌;不做声了。还没走几步,忽然,马车又停住了。我不耐烦地问马车夫道:“又怎么了?”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对我说道:“皇后娘娘,陛下请您去未央宫一趟。”我的心里隐隐觉着有些不安,今日出宫的事情并未声张,怎么刚一回来,刘彻便派人叫我去未央宫?
我没好气地对外面说道:“知道了。”带着一肚子的狐疑和忐忑,去了未央。
大殿里,烛火晃动,墙壁上投射出他高大的影子。他正背着手在看桌案后那一张巨大的地图。虽说秦汉的字和我们现代的字有很大的不同,不过有的字还是能隐约认出来的。那幅地图上大大的写着:长安、河西、河朔、漠北等字样。我知道那是他的骄傲,因为他将属于自己的领土都纳入到了大汉的版图之中。他的确是个成就千秋霸业的好皇帝。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听见我的声音,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借着昏暗的烛火,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开口冷冷地问我道:“今日卫青府上,李敢行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目光如炬,丝毫容不得我回避。我只是惊异:我才刚从卫青府中回来,他还在未央宫中,怎就得知了此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冷笑了一声对我道:“你不必猜疑朕是怎么得知此事的了?将军府里行刺将军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他卫青有意隐瞒也还是隐瞒不了。你以为这长安城里还有朕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事情?”
我忽然觉得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可怕。我越来越看不懂他的心思,越来越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
“李敢抱着一个酒坛子,说要向卫青敬酒;在卫青接过酒坛子喝酒的时候,他就拔剑刺向了卫青。”
“李敢在刺卫青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
“他说他要替他父亲报仇。”
“李敢现在还在卫青府上吗?”
“不……卫青醒来之后,便叫府上的人送李敢回去了。”
问完了这些,他在桌案前来回踱步着。末了,他点了点头;却忽又看着我,向我走来。我不知道为何,看见他向我走来,竟然本能性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见我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露出轻蔑之色,冷笑一声对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也这么怕我了?”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便看着他,没有说话。
“今天卫青遇刺的时候,为什么你会在他身边?”他突然一问,我愣在了那里。他却连让我回答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便接着问道:“今日并未听中常侍来通报说你要出宫去,回来的时候已经这么晚了。是不是哪天你不想在这个皇宫待了、随便挑个日子坐个马车就走了?”
我被他的话深深刺到了,压着怒意对他说道:“臣妾的弟弟出征归来,在宫外的府里设宴,臣妾想念亲人去探望一下难道这点人之常情陛下也不能理解吗?臣妾身为皇后,掌管六宫,自认为出宫这种小事实在无须向中常侍大人禀告。更何况中常侍大人年事已高,每日处理未央宫的事务已然繁忙,臣妾也不想多事;皇宫是臣妾的家,除了此处,臣妾别无他处可去,为何要坐逃出宫去?”
听了我的话,他“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我一眼地对我说道:“没事就待在你的椒房殿里,侍弄你的花草。如果要嫌管理六宫太累,宫里有的是可以帮你协理的人。卫青的伤势,自有他妻子的照顾,你这个做姐姐的就不要再费心了。有时间,还是好好教导据儿吧。中常侍!”
“在!”“天不早了,送皇后娘娘回椒房殿!”
中常侍看了我一眼,心知肚明这又是有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于是叹了口气的,说道:“诺。”这时从门外匆匆地走进来一个内侍,低眉顺眼,细声细气地对刘彻会说道:“陛下,李夫人人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刘彻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动了胎气?御医呢?有没有宣御医?”那内侍继续阴柔地说道:“已经去宣了。”他推开那内监,匆匆地向门外走去。望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泪无声地落下。
被他推开的大门还未合上,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风雪呼啸着,回荡在未央空荡的大殿中。风雪中还残存着一点他的气息,逐渐和那夜风融合到一起,散去……
我没有再出宫去看卫青,也没有再见过去病。并不是不能去见他们,更不是我不想去见他们。只是我觉得,刘彻有句话说的很对,没什么事情就待在我的椒房殿里,这样于卫青、于去病都好。春长还常去未央宫与中常侍大人走动,回来时总能为我带来一些我想听见的好消息:比如卫将军的伤已经好了、陛下把军中的事务都交给了骠骑将军、骠骑将军带来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光……
刘彻没有忌惮去病而是依旧对他委以重任,这一点我倒是很惊奇;不过他对卫青,却自他受伤之后再没提起让他打仗的事。有一次平阳进宫来,我听她无奈地同我说着:卫青已经上奏表明自己不再上战场打仗。也许李广那件事情对他的触动真的很大。也许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这样一个算的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忽然归家做闲职,任谁听了都会有几分心酸。
转眼盛夏以过,椒房殿云淡风轻的日子中带上了一丝秋的清冷。一日,我和绿筠她们正在院子中看照看媚儿她们。忽然,一个身形甚小,脸很生的年轻内侍走了进来。绿筠见状,便迎上去,问他道:“你是哪个宫里的?”那内侍先是对我行礼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奴才是未央宫新来的内监苏文,今儿是七夕,陛下和阖宫的娘娘们在玉林苑赏花,若娘娘无旁的事,娘娘不妨移步。”
七夕?我心里不禁有些酸楚:好端端的夫妻,如今竟也真如这牛郎织女一般。一年也见不得几次,阖宫赏花,正宫娘娘却不在,什么事儿还得寻个由头。我对他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本宫随后就来。”“诺。”
我看了看绿筠,她点了点头,转身便向屋里走去。
玉林苑三面环着滟波湖,沿着湖是一片火红的枫林,开得如火如荼,秋风吹得湖面涟漪阵阵,暖阳照在湖面上宛如细碎的银光,波光粼粼,倒映着一路枫林的红,煞是好看。出来走走也好,看着这开得火红的枫叶,心情也大好了。
迎面走来刘彻和李锦年一行人,她今日穿着一件藕荷色宫服,一看就是用上好的缎子制成的,上面绣着白紫二色的玉兰,□着鹅黄色湖绉裙,不似平时总是穿着青色绿色一类素淡的颜色,腕上一只玉镯,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
她似乎也很爱这如火如荼的枫叶,笑得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她伸手摘下一片枫叶放在手心里。于是一幅绝美的画面就这样展现在眼前:水光潋滟,层林尽染,沿岸的枫林红得耀眼,如火如荼,火红的枫叶映衬着湖边女子白皙明快的脸庞,那是一张久违的笑脸,笑得那么真实,那么纯粹,那么珍贵。刘彻沉醉地看着这张看似沉静而又倔强的脸。
“锦年最喜欢这红枫吗?”他轻声地问道。
她一扬明艳的脸,嫣然一笑,对他道:“不,臣妾其实最爱的是秋葵。”“哦?”他被她的说法深深吸引住了,“大多数的女子都爱芙蕖、牡丹、海棠亦或白兰的高洁、玉梅的坚毅,为何锦年独爱最普通的秋葵?”
“蜀葵花朵大而娇媚,五彩斑斓,朝开暮落,颜如瞬华。”她柔声地说着,艳阳下她睫如翩跹的羽翼,像在呵护着一件至尊的宝物又像在诉说心中一个很久的故事。刘彻微微皱起了眉头,拉过她的手道:“花朵娇媚,如我之锦年;朝开暮落、颜如瞬华,朕是绝对不会让朕的锦年如这般的!”他坚定地望着她,她亦笑靥如花。曾几何时,这个男人也用这般的眼神望着我,对我坚定地说着:携手一生,共看山河。
第 84 章
大家边走边说笑的欣赏着园中的景致;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只猫;嗖地一下竟扑到尹婕妤的脚下,尹婕妤被吓得一声惊叫。众人本都有说有笑,被尹婕妤这一声叫都吸引了过来,纷纷看去。只见一只黄色的竹节猫,正在用胖乎乎的爪子按住一只飞落在尹婕妤裙边的白粉蝶。尹婕妤随即伸脚狠狠地踢了那猫一下;骂道:“哪里来的畜生?敢在本宫面前撒野,来人!给本宫扔到池塘里去溺死!不;送去御膳房!”
那猫被踢出去老远;似乎很是疼痛似的叫了一声;这时正和韵美人说话的刑婧娥忽然叫了起来“元宝!”;刑婧娥连忙跑到那猫的跟前;抱起它心疼地摸了又摸,好像哄一个孩子一般地轻声问道:“元宝,踢哪儿去了?疼吗?”尹婕妤见是刑婧娥,更是来了劲,没好气地说道:“本宫想是谁养的没教养的畜生呢?原来是你啊。你是谁?”
谁知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刑婧娥却抱起元宝,怒气冲冲地走到尹婕妤面前,尹婕妤身材娇小,本就比刑婧娥矮一些,刑婧娥这么靠近她的一站,反倒是有了一种居高临下之势。刑婧娥细着眼睛,轻咬嘴唇,咬牙切齿地看着尹婕妤。
尹婕妤以为她会羞愧地躲开或是赶紧谢罪,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突然站到自己面前瞪着自己,她心里毫无准备,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尹婕妤到底是在宫里横惯了的,旋即高昂着头,趾高气昂地说道:“怎么?它本来就是畜生,本宫说得不对吗?你想怎样?”
“想怎样?你知道它是畜生,你还跟它计较,人跟人计较,畜生才跟畜生计较,这道理您不会还要臣妾告诉你吧?”
“你……”尹婕妤被气得直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刑婧娥竟然敢这么对她说话,“你反了你!”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弄愣住了,尹婕妤的飞扬跋扈平日里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刑婧娥一向不爱搅和宫里的事情,虽说妩媚了些,但从来不是兴风作浪之辈,今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