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望定他,不紧不慢道,“原是离兮迷境的莲少主。”
莲亦愉悦地说,“仙尊好眼力。”
“莲氏一族世代为守护‘天逆’伏魔阵耗尽心血。莲氏是天下苍生的恩人,请受云兮一礼。”昆仑仙尊云兮从首座走下来。
“仙尊,使不得!”
“仙尊,这如何能成。”
他不顾众仙的阻拦,站到莲亦面前,缓缓地弯下腰去。众仙俱是一震,亦屈身行礼。
莲亦一愣,这昆仑仙尊到底是做做表面功夫的人,还是出于本心?他真是看不清。要阻止已是不能,只得退开一步,沉声说,“你们听好了,仙尊和众仙家这礼我受了,却不是为我,而是代替莲氏世世代代殒命在‘天逆’伏魔阵之中的勇士而受。”
声音贯彻着纯澈的灵力,无声晕开传至整个昆仑神殿。神殿之大,可容纳数千人,处在角落里的二人未随仙尊跪下去,也没有人注意。
他墨黑的眼眸微微眯起,莲亦竟也来凑这个热闹了。
云兮身形一动,已坐回首座之上,“魔星现世,天降大难。莲少主方才所言,却是反对除去魔星,不知是何意?”
莲亦道,“那位姑娘如今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昆仑神域要对付一个弱女子,将其杀害,岂不是草菅人命,欺凌弱小。”
风遥反驳,“莲少主此言差矣。她体内魔元如今尚未觉醒,能辩忠奸善恶。可觉醒之后如何,我们谁也料不到。从未有人同时拥有过仙魔之力,等她体内魔元苏醒,若仙元魔元相抵相抗便不足为惧,若仙元魔元相互融合,她的力量,天下间无人可与之匹敌。若她有心向善,便是天下之福;若她有心为恶,便是苍生之祸。如何能拿天下苍生的安危做赌注?风遥认为,此女非除不可。”
莲亦气极,嗤笑一声,“哈……若她日后当真成魔,也是被你们这群所谓心怀天下的神仙逼的,我绝不怪她。我也不怕告诉你们,你们说的这个非除不可的魔星,是我的救命恩人,且救过我两次。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你们坚持己见,非杀她不可,我也只好和你们对抗到底。我莲亦一人之力,于你们不过螳臂当车,却也不得不为之。”
“师父,徒儿亦与此女相熟,自问知其本性,她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徒儿以性命担保,她绝不会危害苍生。请师父三思。”原释亦咬牙出声,跪倒在座下,前额紧贴着地面。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不是给师父难堪吗?快起来。”若流瑜使力去扶他,原释却是铁了心要跪着,以头拄地,岿然不动。
“担保,你要如何担保?关系到天下的安危,万民的疾苦,甚至仙界的生死存亡,你要拿什么担保?”云兮已然动怒。
原释沉默,却伏在地上不动,拳头悄然握紧。不是屈服,而是无声的抗议。师父拿天下苍生说事,他无法反驳,却是不服。
云兮心火陡然窜高,果然是魔星,他最亲近的两个人,竟然都受其蛊惑,如何留的?此女,非除不可。
“去思过堂领五十鞭,即刻去。”
“是。”原释只轻应一声,对于若流瑜担忧又气恼的神情,以及投注过来的各色目光视而不见,漠然离开。
莲亦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唇角上翘,相当之愉悦,回头几分挑衅地看着云兮,“仙尊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爱徒。仙尊当三思而后行。”
云兮面色不变,眼底冷极,“与魔为伍,离经叛道,莲少主心意已决?”
他感谢莲氏一族为天下所做的牺牲,百般忍让礼遇,他竟冥顽不灵,竟是要放弃作为莲氏族长的荣耀,为虎作伥,与整个昆仑神域,整个仙界为敌。
“是。”莲亦毫不犹豫道,优美的下巴轻抬,眼尾带笑,“这昆仑神殿想来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仙尊,就此别过吧。”
莲亦直接忽略了其他人,潇洒地一甩袖,转身向门外走去。
“慢着!”沧流低喝一声,立时有数位仙家拦住莲亦的去路。
莲亦睨着挡在身前的各式法器,讪笑道,“怎么,我受仙尊相邀而来,这昆仑神殿我竟是来得走不得了吗?你们昆仑神域人多势众,我人微力薄,你们想要如何,我自是不能如何的。是否现下也要把我捆了,送去坠仙台,让我魂飞魄散,落得个干净?”
“放他走。”云兮眉心一攒。
“仙尊……”沧流低声反对。
“我说放他走。”云兮重复,身上寒意深重。不放他走,又能如何,最多只能限制他的自由。无故囚禁莲氏少主,说出去,理亏的便是他们,无法向莲氏一族交代。
众仙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仙尊的面子,只好悻悻地让出路来。
莲亦勾人的桃花眼笑得眯起,“还是仙尊讲道理,那便后会有期吧。”双方心里都很清楚,若他们真要伤姐姐,他必是会护她到底的,那这殿上之人,来日是敌非友。再见之时,或许就是刀剑相向之日。
他今日这样一闹,昆仑神域定容不下他,倒不如当众撕破脸皮,把这一切摆到明面上,他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闹了这么两出,殿内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这魔星果然不同凡响,竟引得仙尊首徒违抗师命,莲氏少族长倾力相护。如此腹诽的,不在少数。
云兮轻抬手,立时静了下来,“魔星之事宜早不宜迟,云兮以为,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将此女带回昆仑神域,交由本尊亲自看管。若她当真是心正之人,本尊便只毁去她体内魔元,废了她一身灵力,留她性命。众仙家意下如何?”
风遥道,“如此,可谓两全。既不伤了无辜,由仙尊看管我等自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谁愿意前去将此女带回来?”沧流问道,师兄怕是早已做好了决断吧。
“风遥愿走这一趟。”
“梅谷李曦愿意效劳。”
……
魔星未成,那这魔星此时也不过一凡世的小姑娘 ,最多便是厉害点的小姑娘。当时是,涌出声音无限,噪杂错乱。
“不若让我去。”清冷至极的嗓音意外的十分好听,从角落里传出。
仙尊云兮视线循着声音望过去,一愣,心中苦涩欣喜混淆成混沌的一团,一时间眸中纷乱,竟是掩饰不住的喜色,他轻咳声,压下种种情绪,再抬眸,已是一片平静如湖。只是这样的变化,怎能瞒得过沧流的眼睛。
席飞尘从大殿的后方偏角走上前来,从容自若,气质清冷温雅。
“这位是?”
席飞尘垂下眼眸,恭敬地一执礼,“在下那地方又小又偏,且是第一次来,仙友自是不认识我。在下席飞尘。”
对方也回了一礼,该是刚升上来的小仙。心下赞赏,现下的年轻人少有这么稳重谦逊的,瞧方才那位张扬跋扈的莲氏少族长,便是仙尊自己的徒弟,公然在殿上与仙尊为难,也是个不懂事的。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就凭他这一身的气度,也该是仙界的明日之星。
这一看,又看出些问题来,这小仙和昆仑仙尊竟是有六七分相似。怎会,听说仙尊原配妻子丧身于两百万年前的魔乱之中,之后并未再娶,当是并无子嗣。他心下疑惑,只得安慰自己,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只是巧合,巧合而已。
云兮指尖微颤,沉声说,“给本尊一个答应的理由。”
席飞尘淡淡地扫过云兮,徐徐启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阻止魔星出世,不是谁一个人的事情,诸位都怀着一颗维护正道之心。在下以为,既然大家都有心参与,不若我等同去。”
李曦当下点头,“言之有理。”
风遥等人亦不反对。
云兮轻皱着眉,他的儿子他竟是半分也看不懂,若是他同莲亦同他那徒弟一般反对,他还能放心些。他与那女子关系匪浅,他竟要请命亲自去捉拿她,他到底想做什么?
“仙尊?”
被人一唤才醒过神来,“可。”
席飞尘快速跟道,“几位仙友若是不介意,我等便当着仙尊的面,点到即止的切磋一番,最后胜的那人便是队长。如何?”
声若流泉,温润低醇,让人听了便生出几分好感来。
除了风遥年龄稍长,其他几位都阅历尚浅,正是争强好胜不懂收敛锋芒的年纪。经他这么一提,便觉切磋切磋也无不可,平日里师兄弟之间也是经常如此。能在仙尊和众仙面前露露脸,或许还能得到几位尊者的提点。
他们互看一眼,欣然同意。
席飞尘深深地看进云兮眼底,密语道,你若指望我回来,这便是我回来最好的契机。
云兮思忖着,他肯主动亲近自己,已是万分难得了,万不可将他再推得更远。不管他意欲何为,现下便由着他吧。
云兮点头应允,示意去殿外空地,便率先走了下来。
目前自愿加入到此次行动的有,云游散仙风遥,梅花谷主李曦,琼玉仙子,还有三位昆仑神域的弟子,寒林,陆乔,宁书莫,是近来年轻一辈中,风头最劲的人物。加上席飞尘,总共七人。
“谁先来?”
因着规矩是最后留在台上的那一个是胜利者,第一个上台的最吃亏,便有些踌躇。风遥倒是不介意吃亏不吃亏,只是他自恃身份,修为也较他们稍高些,他若第一个上台,怕其他人会有压力。这切磋按他本意自是不参加的,只是仙尊都已应允,他便不好推拒,权当是指点晚辈。
“我来。”温润的嗓音打破沉寂。
一般比试者都会选择华丽飘逸的轻功上台,引得台下一阵喝彩。席飞尘却是提脚迈上台阶,缓缓走上去,站定在擂台中间。台阶有些高,他便费了些时。
人群里唏嘘声不断,雾淼隐在其中,暗笑,主上竟也玩这种把戏。
席飞尘眼帘垂下,掩去眼中的光芒。他这般温温吞吞的样子,倒是不得不让人轻看了去。加上偏文弱的长相,温雅秀气的摸样,简直让人怀疑他这是在自暴自弃,既是要败的,早晚都一样。
“仙友,请指教。”第二个上台的是玄空尊者的高徒,宁书莫。
“请务必不要手下留情。”席飞尘抱拳回一礼,曼声说。
宁书莫动手前,又忍不住询问一句,“仙友可能使得出望虚镜?”他这是晦涩的试探,望虚镜是由灵仙升至飞天真人的一道门槛。众仙面前,他不好使出窥微目,窥探他的修为高低,又担心出手太重会伤了他。
宁书莫天赋极高,现下已有飞天真人的修为,不仅在他这一辈师兄弟间,便是整个昆仑神域,除了称得上尊者的长辈,他都是一只手数得着的人物。这次的比试,有一个成名多年的风遥,他的十成把握便减去了一成。这位第一次见的仙友,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想着赢的同时,也别让他输得太难看,免得在众仙面前落了他的脸,得罪了他。
席飞尘想了想,微笑,“不曾试过。”他只是不曾去试。
宁书莫点头,表示心里有数,“仙友,得罪了。”
这日的一场擂台,从头到尾都镇定的只有昆仑尊者。
第一场,宁书莫使的是剑,席飞尘并不用任何兵器。
宁书莫第一招,平沙落雁,向着席飞尘头顶覆盖下来。他却稳稳地站立着不动,如同未曾察觉到一般。宁书莫心下一凛,剑势不止,却是收了两分力。
剑芒如练,灵力挥散开来,织成一匹银亮的绸缎,丝丝如刃如针。速度太快,以至在其他人眼里似有千万柄剑同时刺来。
场面上静了一瞬,惊呼声响起,再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
席飞尘依然未曾一动半寸,只是在剑尖即将没入心口的刹那,不见他如何动作,千万剑影刹那消失,只他的两根手指定在胸前。同时静止的还有宁书莫的剑。
他的手指白皙,指骨纤细修长,看似并不如何有力,却牢牢地夹住剑刃,不能再移动分毫。
宁书莫不敢相信,竟然只是一招,一招谁都会的最普通不过的灵犀指便制住了他,便是师父,他也能在他手下走上十来招。
一时间,意气风发的面孔变得灰暗,宁书莫羞耻地低下头,低声道,“我输了。”
席飞尘道,“是你让了我。”
宁书莫默然下台,他何须他相让,便是不让,他也能赢。
有了宁书莫的例子在前,而后上台的都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场,陆乔上,席飞尘一招灵犀指,制住陆乔方天画戟的攻势,同时另一手轻弹,陆乔左胸的衣物碎裂,若是敌人,那碎的就是心脏。
第三场,风遥上场,本是不情不愿的参加,只打算上去做做样子,此刻他却是等不及会会这个少年。
风遥轻笑,“我不用兵器,你是不是该考虑变招?”
席飞尘目光平静,完全不觉得他的赢法有多么匪夷所思,温声道,“不考虑,前辈,请。”
风遥使得的是极风炫舞,风瞬间成了有形的刀刃,且源源不绝。席飞尘依旧一招灵犀指,隔空轻点,风遥身形顿时僵硬,风刃消散。
席飞尘手指再一弹,他已能行动自如,却是目光呆滞,他输了,他竟这么快输了?
接下来的三场,席飞尘赢得毫无悬念。
最后上台的琼玉仙子温柔地笑笑,“要不不用比了,我直接认输罢。”说罢直接下台,又忍不住道了一句,“我是琼玉。”
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