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便不见你好了……
从此,只能不见,只能远离,各自天涯。
初雪的目光似停留在遥不可及的天之涯海之角,若烈阳一般璀璨的容颜掩藏着淡淡的悲悯,“小宸,当年凤玄的确是亏欠了你,可如今他在乎你,他肯为了你连命都能豁出去。我看得出来,难道你看不见吗?纠缠过去了的、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却不能改变一丝一毫,只会让你更痛苦,向前看不好吗?这世上有什么比得上一个真心真意待你的人来得重要呢?”
“你也觉得我的心太硬太狠了,是吗?”林宸和她并肩立在一旁,清谈的衣衫,绝世的容颜,眼底有着坚毅和果敢的锋芒,隐隐带着睥睨天下的骄傲,“我是林宸,有着月涟宸记忆的林宸。我对感情有洁癖,容不得对方朝秦暮楚。
月涟宸说不恨凤玄,是真的不恨。于她而言,凤玄爱着月朵,他为了心爱的女人上刀山下火海,做绝了任何事情都无可厚非。
而他不爱她,对她无情,对她残忍,也是情理之中的。爱情是私人物品,排他,宠着爱着的那一个,宠得无法无天,其他人,就只好冷漠以对。
月涟宸爱着他,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上当受骗吃亏甚至丧命都与旁人无干。她愿意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后果。
可是,林宸不一样,我不一样。面对一个曾经的感情骗子,我做不到宽容。更何况,我父皇的死,他也有一份责任。而水漾,最无辜的就是水漾了,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一直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她只是为了我好,她是为了我才死的,死在凤玄手里,你不会知道,我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徒然睁着一双眼,躺在血泊里,一身淡绿的衣服全部被染成诡异的血色,而我无能为力,我救不了她,我只能看着她消失了最后的生息,那是怎样一种绝望和伤痛……
她在别人眼里,只是我的一个侍女,可我心里,她比亲姐妹还要亲。我现在都忘不了她的笑容,她喜欢陌冼,我本想等战事结束后,就为她指婚的。初雪,你知道吗?本来她可以很幸福,陌冼也会很幸福,却因为我,这一切全都毁了。我可以不介意他伤害我,却不能不介意水漾的死。你说,我拿什么原谅他?”
她用最平静的语调陈述着这一番话,理智地分析,似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话里流荡着淡淡的哀伤。她脸上的神情太过安然,甚至木然到死寂,让人觉得她身上有一股从骨髓里透出的悲凉。
如同一曲哀戚的箫声。
若是没有凤玄,若是她早早地回了宫,父皇是不是就可以不死?
父皇和水漾的死始终是她心里迈不过去的坎,渡不过的河。
不是不爱,只是不能再爱。
听罢,初雪也不知道是该劝她彻底了断,或是如何?
这两个人呵……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旋即又是良久的静默。
这里面,似乎有些问题。
初雪蹙了蹙眉尖,她缓缓启唇,“小宸,当年具体如何,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百年前,须弥山突然出现魔界中人,且不是一般的小妖小魔。昆仑仙尊广邀群仙共同应对,我当时忙于此事,无瑕顾忌其他。但是,我却是知道,你那同父异母的姐姐,月朵,她并没有坐上月昼的女王之位,那只是月下四使为了安抚人心而放出的烟幕弹。月朵也算是月氏的正统血脉,你不在,由她掌权,也算名正言顺。据我所知,月朵在你死后就不知去向。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隐情吗?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亲口所说,还会是假的吗?
“或许吧,不重要了,就像你说的,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林宸点点头,又惦记起另一件事,“初雪,席飞尘封印了我的灵力。他的手法很是古怪,我前所未闻,这么些时间,我尝试了所有的办法,却半点头绪都没有。”
瞧,就算是两世,她依然不了解这个人呢,他的来历,他的身份,真的只是星冥的大护法这么简单吗?而他,几乎知晓她的全部,她的思想,她的情绪,她的每一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来试试。”初雪火红的袖子一甩,她伸出两根食指,指尖染着淡淡的薄光。在左右两边的眉峰处一点,刹时,一双美目中漾出微耀的红光。
这是修行到了紫阶,才能使出的窥微目。
窥微目下,整个身体形同透明,骨骼,脉络,内脏,血管,穴位,灵气,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沉吟不语,初雪视线从林宸的头顶扫至下方,柔和的红光一处一处探过,她细长的柳眉拢了拢,两道封印,第二道是最近加的。
“初雪,解得开吗?林宸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灵力低微点无关紧要,月涟宸要是没有点真本事,恐怕镇不住场面。”林宸如是说。
初雪一个活成了人精的人,还能不明白她这点小心思。恐怕镇场面是假,急着恢复功力,好给某个重伤垂死,目前还没死,但是离死也不会很远了,卧床昏迷中的人疗伤才是真的。
她也不揭穿她,“能是能,只是麻烦了些。小宸,你有没有想过,凤玄为什么封印你的灵力?”
林宸抬头看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他早就想到里你会有恢复记忆的一天,未雨绸缪,束缚住你的力量,到时候困住你也容易些?”
林宸垂下眼眸,脸色白了白,胸口似有一股郁气徘徊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憋闷。
会吗,会是这样的吗?
她不敢猜。
万一,万一真被初雪说中了……
“凤玄想要的,天下还没有人拦得住他。他若是真的铁了心不放你走,封锁了你的力量,是最简单,一劳永逸的法子。”初雪的目光轻轻地扫过她的脸颊,“不过,这样蛮横的手段,不像是他这种人会用的。我只是随便一说,当不得准。”
林宸兀自出神,似乎没有听见初雪的话。
她是入了魔障了,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想清楚,旁人说得再多,也是无用。若是彼此没有一点信任,就算这一次的危机过了,还有下一次。
初雪不再多说,火焰一般炙热风流的身影扬长而去。
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在你喜欢他的时候,他也恰巧正喜欢着你。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早晚她会发现,世间上任何东西,都没有能比两个人能够长相厮守来得珍贵。
如果当年……
她摇头自嘲一笑,那些过往,都可以追溯到几百万年前了。
那么遥远,那么远久了,久得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来了?心底深处立刻冒出一个声音,反唇相讥。如果她是真的忘了,为什么还要找上这个丫头?可见,她还是没能忘得彻底。
和风旭日。湖面上波光粼粼,疏影横斜。
林宸小步地行至湖边,用手指绞动着湖面,天际的流云,红霞,晕染成一幅乡间的水墨画,倒影在湖面中。
微风轻拂,波光漫卷,轻漾出一池旖旎柔情。
时光如同静止一般。
她坐在那里。安静地坐在那里。星眸沉寂,含着一分惘然。二分偏执,三分纵情,杂糅成化不开的结。
似是只坐了一瞬,又似坐了许久许久。
她突然恼怒地用手掌用力地拍在水面上。
她的第一世,她叫月涟宸,她爱的人,叫千袭;
她的第二世,她叫林一唯,她爱的人,叫左烯;
她的第三世,她叫林宸,她爱的人,叫席飞尘。
她的心太小,装不了太多东西。她注定生生世世都只会喜欢这么一个人,除了他,眼里再也容不得别人,是吗?是这样吗?
若是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为什么还要遇见?
他为什么要对她好,为什么要对她温柔,他为什么宁可重伤,也要保护她?
为什么……要她这么放不下,这么难过……这么,心疼……
席飞尘……
我们要怎么办?这条路要怎么走下去……
凝脂般的手指排击着水面,穿梭在澄澈的水间。水珠从指缝里滑过,怎么也抓不住,如同命运。
水面上激起大朵大朵的水花,溅在她清丽的脸庞上,溅在她的手臂上,溅在她的衣襟上。
水珠子被高高地抛向半空中,阳光从云层洒落,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为她皓月般的容颜覆上了一层炫目旖旎的面纱。
她累得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第一百一十六章浮莲灵盘
水面平静下来,如同一大块无瑕的鸀莹莹的翡翠,翡翠上映出她的身影,还有另一个人的人影。
“老板。”林宸霍得起身,扭头看他,“你来了怎么不出声?”
原释依旧是全身墨色,眉目俊朗,轮廓深刻而分明,如剑一般犀利,浑身散发着钢铁般的凌冽气息。、
原释单刀直入,直接冷酷问道,“你和席飞尘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呢?现在,她和他算是什么关系呢?林宸迟疑着回答,“一个朋友。”
“很好。”原释很满意这个答案,“后天跟我回去。”
六个字,不是征询,是直接下命令了。
“老板,等一下……”
原释已经果断道,“你朋友受伤,我们后天回去。”
标准的惜字如金,因果关系的句子,“因为、所以”可省则省。
原释非常干脆利落地完就走,一秒钟都不耽搁。
原本他打算立刻就走的,考虑到她的立场,才把时间延后。婆娑台,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更不喜欢这个地方住着的人。如果不是林宸在这里,他绝不会踏入此地一步。
林宸拔腿便要追了上去,不清楚会出大事的,除非她以武力反抗,否则老板后天是绝对要把她打包运回去的。
刚走几步,又停住。
走吧,走了也好。她怕呆在这里,只要那个人一出现,她的目光又会不自觉地跟着他跑。两天,两天足够了,只要确定他安然无恙,她就可以安心地走。
若是一直在他附近,她的心思免不了受他牵引。不能面对,无法释然,那便逃吧。逃得远远地,再也不见他,不去听他的消息,不去关注这个人的一切。
岁月是个好东西,时间一久,再鲜明的记忆,也会淡去。她此时此刻忘不了他,不代表她永远忘不掉,百年不行,那就千年。
也许她真的是一个绝情的人……
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义无反顾;
一旦决定了离开,就不会再回头。
床榻上的人弓着腰,轻寂孤冷的面容,狭长的眉紧紧的蹙起,呼吸异常地粗重,似在承受莫大的伤痛,口中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母亲……”
简单的石屋,女子低低地咳着,双颊深陷,秀丽的眉头死死地绞在一起,似乎从未松开过。久病之躯,脸如金纸,她的眼底似氤氲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死气。
这个女人,快不行了,她命不久矣。
“娘亲,我这就去找父尊,我一定会带他来见你的。我已经拜托了隔壁的李大婶,她答应孩儿会帮忙照顾你的。娘亲……你等着孩儿,孩儿马上就回来,孩儿一定会很快很快回来的。父尊一定可以救娘亲的,娘亲……”幼小的孩子趴在床边,附在女子耳边低声坚定地说,璞玉一般的小脸透出一股执着。
墨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床上的女子,两行清泪缓缓流淌在颊边。
他一把抹干了眼泪,就往外面冲去。
不要去……别去……找他……
病入膏肓的女子启开苍白干裂的唇,手指几近痉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他走远。不要去,玄儿,没有用的,那个男人,不会来的,他恨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肯来见她。
这桩婚事,他不喜,她一直都知道,当年她高高在上,他位阶远在她之下,是她强迫了他。是她不知疾苦伤疼,执意嫁他。她那时还错以为人心是可以软化的。
而今他已是仙界之尊,众仙中执牛耳之人。倒是她却从云端坠到了尘埃里,于他而言,她再也没有丝毫价值,他哪里会记得她这个糟糠之妻,哪里肯看她一眼……
再者,昆仑山,哪里是这么容易上去的……
心伤心冷,女子无力地闭眼,玄儿……
须弥山巅,极寒冷凝之地。
山巅之上,云雾之中,无尽飘渺虚幻之境,仙气氤氲间矗立着昆仑神殿。
风饕雪虐,寒彻入骨,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白茫茫昏昏然一片。
半山腰上,他硬是手脚并用,一步一挪移,往上爬。漫天的冷,尤其显得他单薄弱小,清瘦得似乎风一吹就要跑了,
昆仑神殿,他要去昆仑神殿,一定要去。
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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