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菡一见是卫夫人,心里知道柳牧是下了大本钱了,这位卫夫人和她的夫君一样性格耿直,轻易不出山的。
这样一想,柳静菡突然又了然了。原来请来这位卫夫人的不是柳牧,而是司徒俊!他可不正是卫老大人的关门弟子!看来他倒是还真重视这场婚礼。居然为了做面子,连卫夫人都惊动了。
柳静菡突地心一动,他不会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大费周章吧?
卫夫人受了楚王之托来做全福夫人,心里也见得就满腹欢喜。本来她对于皇上给楚王指了一个庶女做王妃就颇有微词,奈何旨意已下,作臣子也不能公然质疑君主的决定。但是楚王作为卫大人的爱徒,还是很得这对夫妻宠爱的,因而卫夫人看向柳静菡的目光就难免带了几分审视之意。
嗯,容貌虽然不算出挑,也是清丽动人。瞧着倒是没有一般新嫁娘的紧张忐忑,性子倒是稳妥端庄的。再看举止,礼仪周全,话说得也漂亮。
卫夫人终于是露出了一个稍显满意的笑容。
“你这孩子,倒是乖觉,这话说得连我这老婆子都爱听。来吧,别误了吉时!”说完,二话不说,将柳静菡按在椅子上,并且特意让她的脸朝南。卫夫人拿起一把精致的桃木梳子,就开始正式的开脸。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卫夫人口中吐着吉祥话,手中不停的翻转,把柳静菡的刘海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又把她长长的秀发绾成了繁复而美丽的挑心牡丹髻。
她又拿了在柳静菡的脸上敷了粉,用两根长长的丝线,轻轻绞掉了柳静菡脸上的细细绒毛。
脸上微微传来的疼痛,似乎再一次的提醒了柳静菡,今日她就要嫁入楚王府,她就要面对婚姻生活了。
她内心的忐忑更盛,可是又不愿意像普通女子一样嘤嘤哭泣,发泄情绪,只能一再的按捺,不让紧张的情感外露。
终于,卫夫人停下了忙碌的双手,笑意盈盈的退到了一边。
此时的柳静菡已经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一身大红的嵌金丝的蜀锦媳妇,上面是由柳静菡亲手绣上了龙凤呈祥的喜庆花样,一针一线,足足花费了她两个月的功夫。头上是一整套金灿灿的赤金镶红宝的头面,一个半圆形雕刻喜鹊登枝图案的宝石头饰固定了牡丹髻,两侧又分别依次插了有长至短的六支镂空金扁方。额额头上被细心的卫夫人排了一列金色的流苏,给本来明艳动人的新人妆面又添了三分的灵动。整个人看上去既娇媚又端庄,恰恰符合王妃的身份。
青凤在一边拍着手说道:“小姐今天真是漂亮!”
就连王氏也不得不承认,柳静菡这么装扮起来,的确是有了几分的贵气。她好歹露出了一个不那么勉强的笑容:“真是多谢卫夫人的巧手,我们家大小姐如今算是真真的有了新嫁娘的娇艳了。”
柳静菡有些承受不住头上的珠钗环佩的重量,她听着别人的称赞,看着她们眼中的惊艳之色。心中却都是迷茫。
真的要嫁了吗?真的要嫁到皇家?
她转头想要看看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一块大红的绣着鸳鸯戏水的喜怕,已经盖了下来。
064 大婚,她内心忐忑,他把她扑倒(首更求支持)
大红的喜帕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前方的路。
柳静菡有些木然的被人扶着,小心的出了闺房。她突然就听见鼓乐喧天,人声鼎沸,其中夹杂着欢呼声和赞叹声。
“呀,楚王殿下真是俊美不凡,恍如天人。”
“有我们家的二少爷英俊吗?”
“你们别胡说,小心被老爷、夫人听见!”
……
热闹的议论在提示着她。她知道——迎亲的队伍来了。她的夫君,楚王司徒俊来了。
她感觉自己出了院子,又被人背起,然后上了花轿。
“嫁为人妇,须记得宜室宜家,淑德贤良,切勿污了我柳府的名声。”
“大小姐,嫁入皇家,首要就是严守妇道,侍奉夫君,不要在任性刁蛮。”
“妹妹,你到了楚王府一定要小心谨慎,他是你的夫君,你就不要再多想之前柳静芸的事情。”
纷纷乱乱各种各样的声音一股脑的冲进了她的耳朵里,搅和的她脑海之中乱乱的,她记不清那些是柳牧说过的,也想不起王氏那虚假的唏嘘,甚至忘记了哥哥背起她的时候,在她的耳边那温暖的叮嘱。
她就离开了生活了两年多的大将军府,也离开那对自己爱护宠溺的哥哥。她今后将要独自一个人面对生活的挑战。尽管前世一直就是这样的,可是好歹有了柳慕风的关怀之后,她居然也开始贪恋这人间的亲情。
起轿之前,她的手里被塞进了一个硕大浑圆的苹果。之后轿子被平稳的腾空抬起。
一切都要随着轿夫的一声“起轿”而改变。
一路上,楚王骑着一匹全身没有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蹄声阵阵,意气风发。大红喜服映着他的脸都红彤彤的,似乎更增添了几分的俊朗不凡。他微笑着向周围围观的百姓送上最温和的笑容,真是温文尔雅、如同天人。连同那花轿之后整整一百二十抬,煊煊赫赫绵延了几里地的大红嫁妆箱子——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瞬间吸引了京城所有人的眼球。所过之处,无不惊起阵阵的赞叹。
“瞧,今天这位楚王妃的嫁妆,好像比昨天的穆王妃还多呢?
“是吗?我怎么听说她是庶女啊,庶女也能有这么多嫁妆吗?”
“皇家的事情,咱们老百姓哪里能说得清楚。噤声,小心被那边维持秩序的顺天府的捕快听见。”
喧天的锣鼓,无尽的欢乐,嘈杂的议论,于柳静菡而言,却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飘飘乎仿似在云端。她只觉得身入梦中,到底自己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她竟然都分辨不清楚了。
她记得曾经的自己也做过这样一个满目喜庆的梦,也是这样漫天漫地的红色,也曾想着能有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这一切的美好最终被一条刺目的白绫终结。
她好像也和某个人有过这样的海誓山盟,甚至私自立下了婚姻之约,结果……只有怅然若失,一切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这也是为什么她对于这桩无可推拒、板上钉钉的婚事还要这样的犹豫,还要时时刻刻的抵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向不是她的行事标准,可是曾经的伤口让她裹步不前。
然而,一切不容她做好准备,就突然扑面而来。
她叹了一口气,也罢,权将这当成是一场交易,一场换得自由、换得哥哥平安,换得自己高贵身份的交易!
不知被抬着走了多久,忽然轿身一顿,稳稳停下,外面有人高喊了一声“恭请王爷踢轿门”!
一时之间鼓掌声、赞叹声、鼓乐声又再一次铺天盖地的响起,震耳欲聋。
柳静菡心里一紧。
楚王府……终于是到了。
她感觉有人踢了三下轿门之后,轿帘被一下子掀开。柳静菡觉得眼前一亮,突然就慌了神,匆忙起身,就磕了头坐了回去,再一起身,就又好像绊了什么,几乎就要跌倒。
却突然有一只大手轻松的扶住了她的腰肢,然后轻轻一带,她就站稳了,然后又被另一只同样温暖的手拉出了轿门。
柳静菡只觉得眼前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耳边都是众人的窃窃私语或者欢声笑语。
他领着她捧着苹果轻盈的跨过了马鞍,预示着新婚生活“平平安安”。
接下来就是各种冗长的繁文缛节,再后来,有人从那只大手里接过了她的手,扶着她进入了婚房。
婚房里很安静,柳静菡也一直很安静的坐着,几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青凤和青鸾守在门外。时不时偷偷进来给她送两口小巧的点心,防着她腹中饥饿。
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新婚的女子,心中除了忐忑不安,居然没有丝毫的娇羞或者期待。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就在柳静菡的耐性即将耗尽,几乎忍不住要自己掀开喜帕的时候,“咣当”一声,喜房的门被有些粗暴的推开。
然后就有一个似乎跌跌撞撞的脚步重重的踏了进来。青凤跟在后面喊着:“王爷小心!”
紧接着柳静菡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刺鼻的味道让她几乎要流下眼泪。
她刚要用手揉一揉眼睛,一晃之间,突然眼前的障碍就不见了。喜帕被人掀开了。
她看到了一张双眼迷蒙的醉脸。
剑眉微蹙,星眸稍眯,面如冠玉的脸上如今都是酒后的红晕。束发的金冠有些歪,身上的大红喜服居然染了几处水渍,显然是豪饮之时,无意溅上的酒水。
他双眼直直的看着她,她同样也直直的看着他。
见过这种情形,跟进来的青凤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次陪嫁过来的并没有年老的嬷嬷,她们这帮子小丫头有哪里懂这些闺房之事?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把空间留给这对新婚夫妇,就悄悄转头蹑手蹑脚的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
谁知门刚关上,青鸾还没来得及问一句“里面怎么样了?”两个丫头就听见里面轰然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青凤吓了一跳,就要再推门进去,却被青鸾拉住,她奇怪的回头,就看见青鸾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鲁莽。果然就听见里面柳静菡说道:“无事,你们俩去取些醒酒汤来。”
青凤本想着自己去,让青鸾留下,可是青鸾琢磨着,小姐特意说“你们俩”是不是让她们俩都暂时离开的意思呢?于是她拉住青凤,到底两个人一起去了。
柳静菡听着两个丫头的脚步声走远了,脸色渐渐冷了下来,甚至有些苍白。映在那一身红彤彤的衣裳里面,越发显得她的面孔皎洁如同莲瓣,如果似乎是一朵冻成寒冰的花瓣。
柳静菡冷冷的说道:“王爷,你这又何必呢?即便是你不同我圆房,我也不会硬拉着你脱衣服的!”
方才他倒下的瞬间,柳静菡已经摸到了他的脉搏,跳动均匀有力,并无寻常酒醉者出现的散脉。再看他虽然双目紧闭,但是鼻息微微紧蹙,眼珠在眼皮下轻轻转动,虽然这些变化都是细微的,可是哪里逃得过柳静菡这位浸淫医术十数载的医女的双眼。
果然,司徒俊倏忽见就睁开了双眸,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哪里还有方才虚浮不稳、双目赤红的醉鬼模样?
“你果然懂得医术!”司徒俊慢慢起身,坐在床沿上,正在柳静菡的身旁。他的衣角就压住了她的。
柳静菡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曾经说过,新婚的那一天谁的衣角压在上面,将来就是谁做主。她居然鬼使神差的把自己的衣角抽出压在了他的上面。
司徒俊一愣,似乎没明白柳静菡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也没动,就由着她。然后又问了一句:“你没什么吧?我刚才说的话,你可曾听见了?”
柳静菡瞬间醒过来身来,她究竟在干什么?难不成还真的指望和眼前这个人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她立即反口说道:“王爷的话,我不明白,还请明示。”她的掩饰很成功,这样莫能两可的话,自然是能引着楚王将她方才没听清的话再说一次。
司徒俊以为她是在辩解,嗤笑着说道:“上次在左丞相府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心生怀疑了,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怎么能那么准确刺中人的百会穴,而且看到鲜血居然毫不紧张!”他斜眼看了看柳静菡的脸,似乎是想要等待她的激烈反应。
可是失望的是他。他只有接着说道:“上次在你家里那换药事件,就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
“王爷,何出此言?那日我不过是为哥哥辩解,有什么奇怪。”柳静菡适时的插嘴。
司徒俊觉得她似乎是为了鼓励自己说下去,才加了这么一句话,难道她不怕自己怀疑她?还是她已经有了万全的说辞?
“那一日,你哥哥的表现处处都说明他对于药材等事并不知情,可是事实是的确有人帮着他换了正确的药材,又将那药材匣子里本来有的熟地挑拣干净。这必定是一个精通医术药理之人。思来想去,能够为了他思虑如此周全,又有充分时间和能力指示他的奴仆听从安排的就只有你——大将军府的大小姐,柳慕风的亲妹妹!”司徒俊斩钉截铁。
“哦?那我真是要多谢谢王爷了!起码你是相信了我的说辞,而不是认为我大哥柳乘风说的才是事实!”柳静菡似笑非笑。
这下子,轮到司徒俊呆愣了。是啊,他怎么就只考虑这一种可能,压根就没想过其他情况呢?难道他居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