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最近一次他收到周志的消息,是大半个月前。除了别的消息,周志也特意提了一句,说他已经顺利将那封信送到了她手中。既然送到了,她怎么会对此一无所知?
徐若麟微微皱了下眉。想了下,也跟着一行人入内。
进了庄子后,老胡便急匆匆将庄汉都撵了,着人收拾出一间清静的院落供初念住。初念住上房,萧荣被安排在侧厢。又叫了自己的女儿虎妞过来伺候。立在外头不住道:“庄子里的丫头都粗手粗脚,什么也不会干。我这闺女也是。好歹还听话。姑娘你别嫌弃。”
天黑下来,饭也送到屋里吃过了。虎妞见初念很是和气,原先的紧张便也消了。她年纪也不大,正十四五,第一次见到初念这样款段的贵族小姐,歆慕不已,极是勤快,有问必答。初念打发走了她,自己到了厢侧的那间屋去看萧荣,歉然道:“委屈殿下了。”
萧荣笑了笑,道:“何来的委屈?反倒是我,感激不尽才是。不过是枚身陷囹吾的弃子。从前先有犬子无恙蒙你行船庇护,如今再藏我于此。恩德在前,萧荣必不敢忘。”
借了烛火之光,初念看得清楚。她的容颜比之从前那回见时并无多大变化,只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更深些而已。但这丝毫不能削弱她给初念留下的更深的另种印象:秀挺英气的一双眉和透着男人般坚毅的明亮目光。这在女子身上,不大多见。初念觉得自己便是再来一世,估计也修炼不出她这样的性情。
她默默望了眼萧荣,觉得她很美。竟还似有些崇拜起她了。陪着又说了会的话,知道她此刻应该疲累了,便告辞,萧荣将她送下台阶。
初念沿着走廊往自己的上房去,拐了个弯。快到门前时,思绪还沉浸在萧荣身上,想着她往后该会是怎样的一番际遇时,没觉察一丛紫薇枝下立了个黑影,正要擦身而过时,冷不丁那黑影动了下,探过来一只手,迅如闪电般地便拉住她的手。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人已经被拖了过去,一下扑入了一具男人的怀里,鼻子撞了上去,有点疼。
“嘘——是我!”
徐若麟立刻轻声道。
初念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倒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而是被吓的。等发觉是他,愈发恼怒了,用力甩开他的手,站稳身子,压低声道:“军情紧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了?”
她与萧荣安顿好后,天擦黑时,杨誉和邹从龙赶了过来留下护卫。他便离去了的。
徐若麟望着她在月色里有些朦胧的脸,道:“我忽然想起还有重要事没问你,所以又回来了。”
他在月下的影子,黑压压地仿佛压在她的头上。她往后稍稍退了些,这才带了点嘲讽般地道:“什么重要事能比得过拔城之功?你再拖延,就不怕头功被人抢了去?”
徐若麟淡淡道:“功勋从来无尽头。拔得头功未必就是好事。有人要,让他拿好了。”
初念一怔。仔细看他一眼。见他正望着自己,急忙避开他的注视,微微侧过了脸去。
“娇娇,我今日见到了你,很是高兴。你见了我,可也高兴?”
她听见他语调一转,忽然柔声这么说道。
初念忍住那种转身就逃的欲望,声音愈发冷淡了。道:“见了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徐若麟凝视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慢吞吞地道:“我一走快两年。看来,你是压根儿就没记住我临走前对你叮嘱过的话……”
初念被他这种仿佛带了点威胁的不快语调给弄得浑身都不舒服,手臂上汗毛呼地竖了起来,只觉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在他面前,立刻抬脚便要绕过他走,不想身子刚一动,已经被他伸手拦在腰前。
“徐若麟,你到底还想说什么话?”
初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道。
见她这副模样,徐若麟反倒显得比先前轻松了些,甚至有心情俯□来,凑到她耳畔道:“你好好地听我说完话,我自然就放你走。要不然,万一动静大了,惊动殿下就不好了。”说完站直身,望着她笑。
初念呼吸了几口气,极力压下心中的不满和恼怒,僵硬地道:“你快说。”
徐若麟终于道:“我其实是想对你道谢的。前次在护国寺,你救了果儿。倘若不是你,果儿她……”他停了下来,凝视着她,目光在月色里微微闪烁。忽然道:“当时那般情景之下,你竟能奋不顾身如此救她于火海……我十分感激,也十分佩服。”
初念心微微一跳,垂下眼皮,有些不自然地道:“你不必为此不安。当时里头还有肃王府的小郡主。我是救她为先。果儿顺带。”
徐若麟哦了声,“真是这样?”
“要不然你以为是哪样?”
初念反驳。
徐若麟顿了下,再叹口气,最后仿佛有些无奈地道:“好吧,我不说这个了。我其实是想问你件事。我先前叫周志递给你的信里,把我近日要救王妃出城的事也说了。怎的你今天看到我时,还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莫非他没把信送到你手上?”
初念没先到他问这个,一怔。低头想了下,终于下定决心,抬起脸对上他的目光,道:“你的信我收到了。但是我没看。烧了。”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并不高,但一字一字,却十分清晰。
“烧……烧了?”
徐若麟仿佛被人当头一棍,盯着她一动不动。
“嗯。”初念淡淡道,“烧了。我以前跟你说得就很清楚了,以后不想再与你有往来。所以你不要再给我传信。我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兴趣。”
这一刻,便是用五味杂陈也不足以表述徐若麟听到她一番话时的心情。他的自我感觉就算再好,也被她投过来的那把无形刀给戳得七零八落掉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为了写好这封两年来投给她的唯一的信,白日繁忙军情过后的夜晚时分,独自坐在军帐里再三斟酌,甚至连一个语气助词也不放过,揉了不知道多少张信纸,涂涂改改,才于三天后誊抄装封。洋洋洒洒七八张纸,既充分地表达了他因长久不得相见对她的深切思念,又不至于太过肉麻会引起她的反感。连自己看过都觉字字珠玑情真意切,十分感动。信被送出去后,他在夜半时分的连营吹角声中无法入眠时,还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她收到信看了之后受感动的情景……
万万也没想到的是,实情竟是被她付之一炬了!
他盯着她,呼吸渐渐有些粗重起来。
初念立刻觉察到了他的变化,心里忽然有些惶恐。急忙再往后退,匆匆道:“你快走吧!我要回房了!”扭身便走。只刚走一步,腰身处一紧,整个人已经被他再次拖到了他面前。
两人靠得近,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低头下来时,呼吸和鼻息扑洒在自己面庞上的那种温热。身子一紧,感觉腰身被他箍得紧紧,挣扎不动,便用力往后仰脸,故作镇定地低声斥道:“徐若麟,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徐若麟阴沉着脸,逼近了她,忽然森森地笑了起来,道:“我不信你敢烧我的信!你必定是看了的!我在信里说,你救了果儿,我想亲下你,表示我的谢意。等我和你见了面,你要是不想我这样,你就对我好点,露个笑脸也成,我便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没有。那是不是表示,你其实是想让我和你亲热来着?”
初念摇头道:“你胡说八道!”
徐若麟手臂一紧,便将她身子按向了自己,低头压下了脸。
初念被他强行亲吻,只觉脸颊处被他面上胡茬刺得微疼,用力挣扎,却是躲避不开,到最后连唇瓣也被他强行侵占,一个发狠,那只还能动的手便抬了起来,“啪”一声,胡乱甩到了他的脸上。
“念丫头,是你吗?”
正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问声。
萧荣来了!
初念大惊失色,急忙用力推徐若麟。却是迟了。猛地回头,见萧荣手执被风吹得火苗直晃的烛台,已经过了拐角,此刻正一脸惊疑地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想是方才不慎发出的声音把她给招了过来的。
萧荣的脚步一顿,惊讶地连眼睛都睁得滚圆了。似乎是怕看错了,她还揉了下眼睛。
“若……若麟?怎么会是你?”
最后,她仿佛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失声道。
徐若麟看了眼一脸羞愤的初念,这才慢吞吞地放开了她,摸了下自己方才被她刮了下的那侧脸颊,叫了声“殿下”。
初念此刻已经不敢看萧荣的眼神了。狠狠用力推开还挡在自己身前徐若麟,推得他一个趔趄,低头便朝自己屋子飞奔而去。
☆、第五十二回
徐若麟站稳脚;看着初念的背影仓皇消失在夜色的暗影里后;这才转头,朝仍立在拐角处的萧荣走去;最后停在她面前几步开外;朝她见礼;只道:“扰到殿下了。还望恕罪。”
萧荣仍保持着她先前手持烛台的姿势。
即便以她之阅历;对于方才所见一幕;便是用“震惊”来形容也不算为过。好在她并不是大惊小怪之人。长达□年之久的人质生涯;早已经将她打磨得宠辱不惊;更不会轻易流露自己的情绪。所以此刻等徐若麟上前见礼后,很快便醒悟了过来,摆了摆手。但是她望着对面的徐若麟时;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再次浮现出刚才看见的情景:他正抱住那丫头在轻薄;而她看起来却不情愿。
她禁不住再一次地疑惑了。
他与那丫头,分明是大伯兄与弟妹的关系——即便徐若麟早已经被徐家逐出门庭,她也从先前与初念的闲话中得知她如今已被接回司家的事,但这样的印象,却很难轻易改变。
这样关系的两个人,何以竟能私会夜中,甚至……
她忍不住看了眼初念消失的方向,迟疑地道:“你与那丫头……仿似有些时候了?”
倘若她与徐若麟不是有着多年的那种半友半亲的交情,遇到这样的事,她必定不会多问一句。
徐若麟略微沉吟,终于迎上她的目光,坦然道:“殿下所见所想确实。我倾慕于她已久。方才,”他仿似自我解嘲般地再次摸了下被她扇过的半边脸,“方才本是想问她些事的,这才折回。不想一时言语失和,便……叫殿下见笑了。”
虽然与她猜测大致相当。但听到如此丝毫不加掩饰的承认从他口中道出,萧荣还是再次惊诧了。想了下,微微蹙眉,道:“所谓淑女,君子好逑。只是你和她……”
她停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若麟道:“我明白殿下的所指。她谦柔自持,至今冰清玉洁,与我并无苟且之事。一切错都在我。只是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口,“此处一旦许出,又岂是说收便能收回的?我从前负她许多,致使她至今避我如同蛇蝎。往后我要做的,便是娶她为妻,求她回心转意。”
萧荣听他这样解释,顿时又想起先前初念被他抱住时挣扎的背影。虽当时没看到,但过来在拐角那地方时,似乎听到了声清脆的掌掴之音,想是他当时便吃了她一巴掌。惊异过后,此时再想当时情景,倒觉出了几分好笑。想不到这个在人前赫赫有名积威深重的北军高级指挥官,会在一个女子跟前遭这样的吃瘪。眼中渐渐浮出一丝笑意,略微摇头,道:“若麟,我晓得你向来桀骜不羁,自然不惧世俗眼光。只是你与她……”
“想修成正果,恐怕不是件易事。”
她直截了当地道。
徐若麟笑了笑。
“修正果虽难,但正果却一直在前。我若踯躅不动,才真与正果无缘。至少此刻……”他看向萧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此刻我不是已经多了一位乐见其成者吗?”
萧荣冰雪聪明,哪会不明白他话中所指。微微一笑,道:“若麟,我视你亦友亦亲,有些话就直说了。司家那丫头,颇投我的缘。但恕我直言,我觉着你不适合她。”
徐若麟一怔,随即道:“愿闻其详。”
“你极其出色,女子能得你为夫,自是幸事。只是司家这丫头,我与她接触虽不过寥寥数次,但从她言谈举止,多少也能瞧出她天性保守,谨小而慎微,是那种不愿冒险一搏的人。倘若你与她能早逢数年,那时君未娶,妾未嫁,自然是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但是相识在如今这样的境况中,碍于世俗,恐怕她难以与你同心。你若执着强求,不止自己辛苦,于她看来,恐怕也是一种折磨。”
萧荣不紧不慢地道来,语气平缓,但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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