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有两个跌跌撞撞的老太监挥着手追过来,其中一位满脸是血,更显得惊怖吓人,尖声叫着,“护驾!护驾!快来人啊!”
眼瞧着那身影已经近了书房门口,一个小内侍壮着胆子吼了一句,“什么人,竟敢…”后半段登时化为惨叫,一道棍影砸下,小内侍应声倒地,也不知是死是活,血洇满地。
朱由校本来走在最前,见了这异变也不由得向后一顿,腿登时就软了下来,“啊,有刺客,小七叔我,快来人…”他虽是自认为用尽了力气在吼,其实那声音比平时说话也大不了多少,还不如老太监的尖叫声管用。
而被他叫着的朱常泓,早已经几步抢了进去。
书房里已经倒了个小太监,还有一个挡在太子面前,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几乎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这位忠心耿耿的小太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太子举着一张椅子,准备着第二下落到自己身上好用来挡上一挡,他活了三十五年,没有一天不在阴谋诡计中度过,他的父皇对他这个长子视同无物,若非有太后护佑,他现在早就埋骨不知何处了,而今太后仙去,果然阴谋又开始了么?
朱常泓瞄了屋内,拿起一个花瓶就朝那持棍的身影砸了下去,花瓶在那高大汉子的头上开了个血花,那汉子转回头来,面目阴森,几道血顺着额头流下,更显得双目赤红,杀气腾腾。
手中那根熟铜棍带着风声就朝朱常泓劈面而去。
朱常泓无比庆幸自己已经习武数年,完全应付得了这种状况,一个侧身躲过这一击,回手在桌案上摸了个东西就冲着那汉子猛掷过去,那汉子也偏头躲开,却不料那东西居然是砚台,一个不防,便被甩出的墨汁溅到了眼睛里,那汉子伸出一只手去擦的工夫,朱常泓伸手便是一拳,击在了那汉子头部,那汉子闷哼一声,身子向后一倒,正好举着椅子的太子把椅子落了下来!
☆、五五 痴汉张差作棋子
侍卫们终于赶来了。
这些坑爹的侍卫们终于在朱常泓与太子合力将这名刺客大汉给摞倒了之后终于跚跚而来了。就好象警匪片中的警察总是在人死得差不多后才赶到一样,这帮人来了也就是抬抬尸体,带走罪犯。然后一级一级地向上禀告。
至于为什么太子的宫殿门口只有两个老太监,书房内只有两个小太监,却没有侍卫把守这事儿,你懂得!
死伤的太监都搬下去了,有杂役过来清洗地面,收拾物品,太子站在书房门外,冷眼瞧着这些人来来去去,目光中有一丝麻木的冷。
朱常泓扶着腿软成面条的朱由校给太子行了个礼,便又扶着这位同岁的皇侄离去了。他虽然不长于计谋,但也不算傻,知道这回自己虽然算是救了太子的驾,只怕却也遭了某些人的眼,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吧。最好是赶紧给他分一处封地把他给打发了。
原来潞王死前写了奏表给万历帝,给所有的子女请封,特别是朱常泓这个最小的儿子,尤其地请万历看在自己这个同胞弟弟的份上,多加照顾。
万历当时便想着这小儿也才十三四岁,就是封了他地方,他年纪这么小也不能一个人就藩去,不如看在胞弟的面上,将他接来皇宫,跟自己的儿孙们一道养着,等冠礼了再封也不迟。
于是朱常泓就被接进京城皇宫之中了。其实要让他自己选,他宁愿带着自己的几个人手去封地,天高皇帝远,做个一方之王多自在,不过圣旨难违,他也没办法。住在皇宫之中,颇不自由,自然也没法子再象从前那般跟仪贞通信。
不过听说左家入了京,还是让朱常泓兴奋了好一阵,仪贞来了京中,说不定自己就有机会可以见到她了!就是左维明那老头古板严厉得紧,欲见仪贞只怕还有得烦难啊。
第二日早朝,太子将慈庆宫闯入刺客一事当众奏上,顿时引起喧然大波。
丞相方从哲忙奏道,“此人于青天白日之下,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疯魔之辈,请陛下传旨将此人处死以正典刑。”其实这事他一听就明白必是郑家所为,不过大事未成,倒让太子有了把柄,自己和郑家一系,自然也要保上一保的,免得追究起来牵连自身。
郑国泰自昨日听说了始末便在心中懊恼,只差着一步便能除掉太子,都是那潞王家的小儿多事!此时群臣激愤,自然还是要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好。便也奏道,“丞相所言极是,这人定是个疯子无疑。”
万历帝心里也有些疑心是郑家做事不慎,心想这番只怕群臣不能善罢干休,正待顺水推舟地说上几句,定了疯子闯宫了事。
却是左维明出班奏道,“此人所犯是谋逆大罪,岂能不下法司审讯?即使是疯魔,也要审实才正法处死,若是不究而诛,万一背后又有主谋逃脱,则乱臣贼子,人人可得而为之,将来奸计迭出,无所忌惮了。”
他这一番话说完,有一多半的大臣都附和称是,其中自然少不了赵尚书黄御史等人。
万历帝心里再想大事化小,也难以违反群臣之意,只好将此案交由刑部尚书左维明和大理寺卿王正芳二人审理。
左维明与王正芳两个人急急来到刑部衙门,开堂审案,提到犯人一名。
但见堂下这犯人身量颇高,膀大腰圆,一看便是身具蛮力的,宽额方面,塌鼻阔口,倒是平常百姓的模样,半张脸上还沾着血迹,显得有些凶悍,目光呆板,直视着前方,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嘿然傻笑。
王正芳喝道,“你是什么人,何方人氏?为何手持凶器闯入慈庆宫中,意欲何为?可有人主使?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犯人傻笑一阵,嗡声嗡气道,“俺是张差,嘿嘿,是俺岳父和舅舅领着来的,俺在一个大院了里吃了顿好饭,有肥鸡和肥鱼哩,还有酒喝,吃喝完了他们给了俺根棍子,俺拿着闲逛,不知怎么地,就打着人了。大老爷,俺不是成心的,放俺回家吧,俺家里的猪今天还没喂哩…”
说着就在地上咚咚地磕起头来。
感情这犯人张差不仅想装做神智有失,还想装成醉酒撒疯哩。
左维明道,“你岳父和舅舅姓甚名谁?”
那犯人歪起头想了一阵,愣愣道,“俺不晓得,俺就叫他们岳父和舅舅。”
王正芳道,“你说的那大院子是在城中那一处?”
“俺也不知道,从前也没去过,是他们领着俺去的,俺不记得路。”
左维明与王正芳对视一眼,俱是冷笑,看来这位是要装傻充楞到底了,便让左右衙役先上夹棍,等张差愿意老实招了再松刑。
张差却不是什么死硬汉子,只夹得数十下便连声惨叫,高喊着愿意招供。
待等到松了夹棍,问起张差来,这厮居然又开始胡言乱语,东拉西扯,口吐疯言起来。
这般来回几次,左维明想着这人看来是铁了心要装疯了,只打不行,还得智取。
便同王正芳商议了下,暂时将张差收监,明日再审。
退了堂,左维明便找来了提牢官王之采来,三人商议一番,到了夜间依计行事,果然张差连夜招出了实情。
原来这张差是蓟州井儿峪人,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一向也有些呆性,独自来京中讨生活,因力大无穷,为李守才看中,招为女婿,前日对他说,让他跟着两个太监进宫,去打一个穿黄袍的人,事成之后,许他金银房舍,只是若被捉住,万不能供出这实话,若是供了实话,便由他被判死罪,若能紧咬牙关不说,岳父上头有人,可保他不死,到时出来再享富贵不迟。那领他进宫的两个太监,名叫庞保、刘成。
有了这份供词,背后主谋昭然若揭。
那李守才是郑国泰府中二管家,庞保、刘成又是郑贵妃宫中的太监,这但凡长点脑子的,也能猜着是怎么一回事了。
☆、五六 书房共话闻消息
二人执了供词上朝面圣,群臣听了激愤哗然,万历虽是有心袒护,也只得下旨将郑国泰一府围住,先拿了李守才,马三道等问讯,又将郑贵妃宫中的庞保、刘成提来一同审问。
那李守才仗着自己是郑国舅门人,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却不是吃得起刑讯的,只略夹了几下就招出是郑国舅主使。那庞保、刘成被拿住后却也招出了同一人。
这下朝野俱惊,万历当着义愤填膺的众大臣的面,再不情愿也只好装做痛心震怒之状,下旨将郑国泰全家拿下,到刑部受审。
有五名人证俱在,郑国泰父子哑口无言,只得当堂画供。
左维明与王正芳便到朝堂之上,将案件经过与口供呈上,道,那五名从犯当弃市斩立决,两名主谋郑国泰郑有权父子当处以磔刑。
群臣纷纷表示赞同,虽有些人身为郑国舅一党,当此谋逆大罪,却也吓得不敢则声。
万历心中沉吟许久,却只得道,“二卿所拟处决亦算得妥当,只是东宫太子仁孝,念在贵妃面上,不忍加诛郑国泰父子。那五名人犯处斩,至于郑家父子,便依太子之意,免去郑国泰父子爵位,废为平民吧。”
自昨日知道审出了郑氏门人,万历就心道郑家危矣,郑贵妃寻到万历处哭得似一朵老梨花带了雨,万历瞧着自己的真爱如此伤心,也心中不落忍,只好明示暗示给郑贵妃指了一条路,去哭求太子。
太子那长年鸟不生蛋的慈庆宫突然来了宫中呼风唤雨的郑贵妃娘娘,一见面就是作势欲行跪礼,哭得死去活来让宫女扶着才能勉力站着,满口求着太子饶郑家满门一命。
太子长了这么大,几度生死,这位郑贵妃可一直是他心中的阴影,恶梦般的存在,如今在自己面前做张做致哭得这般,虽然心中满腔愤懑,恨不得这妖婆和郑家一家死上一百遍。但一想到贵妃背后撑腰的那人,还是软了下来,松口答应不与追究郑家罪责。
有了太子宽恕在先,群臣再激动万分,万历也有了借口保下郑家父子,于是判决结果便成了从犯处死,主谋仍然活蹦乱跳,虽然没了爵位,但郑贵妃不倒,这郑氏父子仍然随时可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于是天下继续太平,大明朝仍然父慈子孝一派和谐。
这样天大的新闻,自然传遍了京中。
做为主审官的家属,仪贞自然也听说了这全程经过,心想,这万历果然是个情圣啊,为了真爱老白花可是煞费苦心,唉,明朝就是这么被这些不称职的皇帝们败坏的啊。
自古以来江山美人不可得兼,人家温莎为了真爱宁愿放弃王位,这位皇帝倒是贪心,既不舍得真爱,又不舍得皇位,太特么地无耻了。毕竟这大明江山不是土财主的几亩地,他想讨好真爱就能留给真爱白花所出的儿子的。
不过义愤了半天的仪贞也只能心里诅咒一下无耻荒唐的万历罢了,毕竟她穿来的也只是个官家嫡女,而不是李太后,若是穿成了李太后,倒是可以把那无耻的兄弟二人组都扼杀在摇篮里,呃…想远了,而且那样也就没有小泓哥了。不过以老朱家那不靠谱的基因,就算没有万历,也有其他更无耻的黄桑也说不定哩。
这些天见帅老爹也是长吁短叹,想来也是为了没能将郑氏父子喀嚓掉而心生遗憾。
仪贞午后又来给老爹作长工,见维明那面有不爽的模样,便劝道:“爹爹,如今那郑家父子已经没了官爵,以后想要再为非做歹就难了,福王也迫于朝野议论去洛阳就藩了,太子形势大好,爹爹何必自己郁闷,若是伤了身体,岂不是令那郑家一党拍手称快?”
维明见女儿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笑道,“仪贞小小年纪倒是知道得不少。只是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可惜太子仁善,竟然放过郑家。”
仪贞笑道,“太子身在宫中,想不仁善也只怕由不得他。”
此言便是大有深意了,维明一心忠于皇室,也只得默然,却叮嘱仪贞道,“这些话切不可在旁人面前说起。”
仪贞点点头,“女儿自然晓得。”
想了想却是觉得有些好奇,这几天她日夜回想,倒也想起这梃击案可不正是明宫四大疑案之一么,记得好象还有什么红丸案和移宫案,不过她也只记得名字不记得时间人物和详细情节了。因为上辈子她对这些破案神马的毫无兴趣,偶然在书里看到也只是瞄上一眼,从不往心里去。
不过既然是疑案,那就说明到后来也没弄清倒底谁是主谋,怎么老爹就审出来而且定案了呢?
“爹爹,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那装疯子的张差招供的啊?”
维明抚须一笑,“那张差虽然装疯,却并不是个不畏死的,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必是有人给他撑腰保他一命,我与你王世伯请了提牢官王之采,一同定了一计,让人假扮成郑家的人给张差送了酒饭,却又安排了局让张差认定了酒饭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