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泓有些不悦地沉下脸,“我是不会变的。”
仪贞笑道,“泓哥哥莫要说话说得太满,就算泓哥哥不变,万一贞儿长大以后变得难看了呢?比如说生了麻子,长了一张大马脸,或者是龅牙?你还要娶我当郡王妃么?”
“嗯…”朱常泓有点迟疑了。
虽然觉得以现下小贞儿的模样,不大可能长成她说的那般,不过真要是不幸生成了那么丑的样子他还真就不好意思娶那模样的为郡王妃啊。
真是坦白得可爱的正太啊!
仪贞拉起朱常泓的手,笑道,“泓哥哥,我们都还小,不要想那么远的事多好。今朝乐时今朝乐,明日愁来明日愁嘛。”又指点着各处景色说些西湖的传说故事来凑趣。
朱常泓见事没说成,心里隐隐有些不太高兴,但见好久不见的贞儿这般说说笑笑地,那风光也确实好看,毕竟是年纪还小,一会儿就也跟着乐呵呵的了。
这大半天的玩下来,想着帅老爹也该要回来了,仪贞忙要回去,朱常泓虽然还没玩够,但仪贞都要走了,他在此呆着也无趣,便用马车送了仪贞回来。
朱常泓这一趟来,因他是宗室身份,便住的是官府的驿站,那负责驿站的小官听说他是潞王之子,哪敢怠慢,自然选了最上等的院子给他们一行人。
朱常泓送了仪贞,就要离开,却见门内小跑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朱公子请留步,我家大人有请公子入内稍坐。”
朱常泓精神一凛,虽然内心有点不想见那左维明,可又一想,自己还想着娶小贞儿呢,不得了这人的同意,小贞儿长大了肯定嫁不成自己,还是硬着头皮进去吧。
左维明让人请了朱常泓进来,却是在书房见的他,朱常泓一进屋子,就瞧见满墙满柜密密麻麻的都是书,头就有些发疼,眼就有点犯晕,再一看,老左倒是微微笑着,那目光却还是一般地碜人。
因朱常泓虽然是藩王之子,却无品无阶,见了左维明便执子侄之礼,左维明安然受了。客气两句,便问起朱常泓近日读些什么书,做了什么习作。
朱常泓虽然不拘小节,却也隐隐知道如果说只念了本三字经肯定会被未来岳父鄙视的,急切间想起自家书房里摆在那儿从没翻开的书,有一本名叫道德经,老子所着。当时他见了还说这人恁般不客气,起个名儿叫老子。还被小仪贞笑话了半天,说了老子这名号的由来。
朱常泓便壮着胆子道正在读道德经,心想,读一页也是读,读个封面也算是一页吧。
维明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说得心虚,微笑问道,“小公子最喜哪一章?”
朱常泓哪里答得上来,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辨口舌灵活的,再加上心虚,更是脸红耳赤,呐呐不能言。
维明又道,“听说小公子喜欢练武?”
终于老左不问读书,朱常泓如蒙大赦,松了口气,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正是。”
要不咱给未来老岳父练套拳?
但听得左维明又道,“小公子身为宗室,能有习武为国效力之心,煞是难得。不知如今可开得几石弓?骑得多久的快马?”
朱常泓又蔫了。他学的是拳法剑术,看起来花哨好看的那种,说到骑射,那就抓瞎了。
这老岳父也太难搞了啊啊啊!
被打击得痛不欲生的朱常泓都没好意思提想娶人家闺女的事,忙找了借口出来,连维明留他用饭他都推了。
出了左府,才感觉又回到了人间啊。风一吹,身上凉冰冰的,原来是方才对答间,竟然出了一身的白毛冷汗啊。
目送朱常泓出了左府,仪贞也被老爹叫去了书房,也有一顿训斥。
“左门家规,未禀报家长便出门游治之女,当责十戒尺。仪贞,你可认罚?”
“可是爹呀,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上个月黄伯伯来访,爹不是还陪着他一同去于公祠了么。再说罗师娘既是女儿的师娘,也算得长辈,有她陪着,就不能算是未禀报家长啦。”
左维明见女儿兀自不服的小模样,不由得反笑了,“小女儿家,倒是伶牙俐齿,你一个五岁的小女儿,如何与为父相提并论。念你年幼无知,戒尺饶过,改为罚抄大字三十遍吧。”
仪贞翻个白眼,去书房抄大字去了。
唉,还好的是老爹没有让她抄女诫之类的害人经典,不然肉身受罚了,还要精神受害,看着那些毒害女人千年的东西,姐真地hold不住啊。
想想,小泓哥也怪可怜地,无端端被老爹灭了一回,明儿个还得想法子溜出去,安慰一下小泓哥受伤的心灵。
☆、三四 临行无嗟两地分
仪贞拿着三十张整齐的大字,左瞧右看,自觉得很不错,一点也看不出作弊来,老爹的要求完成了。
算着这个时辰,老爹已经去了官衙。仪贞换了身外出的衣裳,跑去找罗师娘。
好一阵磨缠,罗师娘才答应带着仪贞去驿馆找朱常泓。
师徒二人到了驿馆,打听得朱常泓的住处,刚走到那小院门口,就见院子里出来个侍卫,正是昨日里见过的。
那侍卫面色阴沉,象是跟谁刚打过一架般,半低着头匆匆地朝外走,差一点就撞到了二人。罗师娘一把将小仪贞揽到旁边去。咳了一声,那侍卫才醒过神来,见是这两人,立时象是瞧见了亲人一般,忙行了礼,急急说道,“罗师娘,左小姐。你们来得正好。昨夜里可出了…”
这院子不大,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到,却是屋里传出一声吼打断了侍卫的话,“董六,罗唣什么,还不去办事!”
却正是朱常泓的声音。
哎呀,火气不小啊,难道还是因为昨日老爹那一顿问话闹得?
那个侍卫董六听了便火速循走,临走之际还不忘记给仪贞使了个眼色,仪贞挠挠头,心想咱哪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还是出声叫了一句,“泓哥哥?”
却听见朱常泓过了一会才答了声,“贞儿进来坐吧。”
说的语气很是勉强,仪贞觉得莫非这是小泓哥恨乌即屋,连自己也不待见了么?
还是跟着罗师娘进了院,却见院中一片被砸得稀烂的狼籍。
有两个仆人正收拾着呢。
好久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了,而且自己来了,也没见朱常泓出来,跟他平时的表现也差得太大了。
仪贞想了想还是到朱常泓房门口,敲了几下,“泓哥哥,我能进去不?”
但听得屋内发出些声响来,朱常泓道,“贞儿你进来吧。”
语气倒是和缓了许多,仪贞推开门进去,只见朱常泓头上戴了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还是背着手站在窗子边上,虽然看不清模样,那一身低气压可是实打实的。
而且这在屋子里还带斗笠,难道是为了装酷么?
仪贞心下奇怪,小心地问道,“泓哥哥这是怎么了?”
朱常泓转过头来瞧她一眼,又迅速扭开脸去,闷声道,“没事,贞儿,我明天就回凤阳去了。”
仪贞点点头,虽然有些不舍,但想到自家后天也要动身往湖南去了。就算朱常泓留在这里,也多见不了几天。
“泓哥哥,等到了襄阳,我再写信给你。”
朱常泓也点点头,差一点儿就点掉了头上的斗笠,忙用手扶好。
仪贞见他这般动作,心想难道是他额头碰伤了,或是起了什么痘痘之类?
“贞儿,我以后一定好好念书。”
再被左老头考试,哥一定能对答如流!左老头你等着,小爷定让你刮目相看。
仪贞灿然一笑,“真的呀,那婆婆肯定高兴。”
“还要练好武功,把那些宵小贼子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听他说得咬牙切齿的,仪贞还在心里暗乐,你一个未来的小郡王,学那么高的武功做啥,反正有这么些侍卫在呢。
她哪里能想到,朱常泓这是被刺激到了才发奋图强的。
因朱常泓这模样怪怪的,仪贞也没有多呆,又说了两句话,便告辞出来,随着罗师娘回府。
路上罗师娘摸了摸小仪贞的头,想说什么却忍住了没说。
那小公子还是要多吃几次亏才能成材啊!
直到多年以后,仪贞与朱常泓再度重逢,偶然提起这件往事,才知道他突然怪异举动的原因,乐得捧腹笑了一回,惹得朱常泓再三抗议才算暂停了笑场。
朱常泓走的那天,仪贞和罗师娘前去相送,朱常泓还是戴着他那顶怪异的斗笠,让仪贞更坚定地认为他肯定是长了痘子不好意思让人瞧见…小少年们也是很爱惜外形的啊。
仪贞把自己的几个抱枕,特别是那个胖头鱼,尽数拿去送给了朱常泓,朱常泓在斗笠下露出的唇角弯弯,抱着胖头鱼不松手,想来也是十分喜爱。
二人约好了都各自努力,争取将来有一天也能在竹林间自在地斗剑。
第三日左维明带着女儿还有几十名家人动身前往襄阳,仪贞还一直担心罗师娘故土难离,不愿意随左家去湖北呢,没想到罗师娘竟然表示愿意跟着去,真是太好了。
仪贞觉得自己还是蛮有练武的天分的,罗师娘虽然还没教她什么厉害的招式,但她每次做那些健身的拳法时,罗师娘在一边看得都会赞许地点头。
呵呵,姐有灵魂空间当后盾,别人练一天的时间,姐可以练两天的,能不被老师夸么?
长路迢迢,虽然不如在家中方便,但是能看到各处风土人情,仪贞还是很开心的,而且,许是因为习武和有灵魂空间滋养,仪贞的小身板也很健康,并没有什么水土不服或是舟车劳顿引起的不适,反而象个小马驹一般活蹦乱跳的,一看到好风景精神头就来了,时不时还要磨着帅老爹下马车去逛一下。
维明本来还担心女儿人小体弱,赶这么远的路,恐会受不住,虽知仪贞却比个小子还皮实,不由得心下暗自点头,这个女儿倒不似寻常,聪明伶俐,资质不凡,且有些诡计心思,恐怕将来教养之职,还得由自己亲自来。
想到自己罚女儿抄写大字,仪贞便如期交上了,看着字迹工整认真,本来心里还算满意,却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头,这字迹也太工整了些。且每一页都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这就有鬼了。
待到她小书房里搜检一张内有玄机的硬油纸来,维明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女儿家偷懒弄鬼,在油纸上写好了字,再用小刀把字抠出来,做成了大字的模子,再将模子蒙于纸上,用大笔一刷,一篇上百字的大字就出来了,省时省力,而且还可以重复利用…
好个鬼丫头,还给老子整出雕板印刷来了啊。
维明瞧着又好气又好笑,便又罚她在路上背金刚经。
☆、三五 辞官千里为思亲
左维明领着女儿仪贞进了大门,路边众仆见家主回归,尽皆折身行礼,以示欢迎之意。
仪贞东瞧西看,那宽阔的一水青砖铺就的地面,道路两边竖着的六根石制旗杆高高耸立,两边高墙足有三四米,望着就有一种森然之意。
对面二门两边一溜儿房舍,房舍前种着一排排的石榴树,看着已经结了不少的青石榴了。
刚进二门的垂花门,就见一群女眷正在二门边正等着迎接家主归来,为首的是被两个丫环扶着的苏老夫人,桓夫人微微落后一步,手里领着一个三岁女童,生得粉妆玉琢,模样跟桓夫人很是相像,想必这就是后来生的那位二妹德贞了。永正站在德贞身边,如今已经七岁了,身着交领宝蓝长衫,已经初具翩翩少年的风姿了。
众人望见维明,都是欣喜不胜。
维明几步来到老母亲面前,见苏老夫人白发苍苍,身形老态龙钟,面上皱纹比之三年前更多了些,不由心恸鼻酸,跪在老母亲面前连磕三个响头,叫了声,“娘亲,不孝儿子回来了。”
苏老夫人忙把儿子扶起,“回来就好,快起来,快起来。”
见儿子模样未曾变化,想是在外为官辛苦,也只肤色微黑了些,倒又多了几分威严之气,想着儿子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就为了回乡守着自己,不由得又是惋惜,又是欣慰,老泪就滚滚而下,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拍着背,反骂道,“辞官这么大的事,怎地说辞便辞,你身居二品,又是壮年,正当为朝廷效力,怎能为我这老婆子回来,我老婆子身子还硬朗着呢!”
维明扶着老娘的一只胳膊,却笑道,“娘骂得是,儿子许久未听老娘教训,甚是想念,如今回乡,又可以常随在娘身边听娘教导了。”
苏老夫人听着开颜一笑,也不数落儿子了,打眼瞧见儿子身后的小丫头,不过五六岁,穿着粉绿禙子,乌黑的头发梳成双丫髻,用丝带系着,两边各插着个珍珠串的华胜,雪玉的小脸儿圆嘟嘟的,双眉灵秀有若刀裁,大眼睛转来转去的极是灵活,正冲着自己甜甜一笑,露出对喜人的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