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和朱常泓两人在花园里头散步,仪贞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小泓哥手疾眼快,忙扶住了仪贞,“怎么了?”
“有点头晕。”
仪贞想着莫非是前段时间四处跑着看庄子和附近的地形,太累了?
结果当府里常备的大夫匆匆赶来给仪贞诊过脉后,才知是怀孕了!
小泓哥当即乐得咧嘴傻笑,大手一挥,吩咐给王府上下的人发双倍月钱,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一团喜气。只有仪贞自己,感觉有些复杂,欢喜里头还带着点隐忧。
左府当天下午就接到了喜信儿,桓夫人听了激动的收拾出了一堆补品衣料,第二天就坐着马车来了王府,准备亲自看着女儿,直到身子稳了再回来,反正如今左府里有申氏大嫂帮着打理呢。
仪贞听着桓清有些唠叨的在耳边说着各种孕期注意事项,一概笑眯眯地点头,末了还亲手奉上一杯茶来给亲娘润润嗓子。
桓清接过来啜了一口,这才歇了声。
“孝贞姐姐最近如何了?”
桓清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你爹那人也真是古怪,前几日你二婶过生日,晋家让孝贞带了点心礼盒过来祝笀,走时我们想给孝贞些银子,你爹不让,说那就给两个孩子带几盒点心回去吃吧,也不让,连晋家的礼都让原样带回去了。这意思就是不打算认孝贞这个侄女了。听说回去后,晋家那恶婆婆又是好一顿骂秀贞,你大娘听说了在房里都气病了唉,我想安慰都不好意思过去啊。”
仪贞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老爹要这般做绝,便问,“如今爹爹在家里做什么呢?”
按说娘过来,爹也该陪着过来才是啊。
桓清哼了一声,“不知是着了什么魔,这几天早出晚归,神神叨叨的,我说要过来看你们,你爹却说让管家送我就是。”
越老越湖涂了啊!
☆、一八五 宋员外买妾成亲
左老爹在做什么泥?
如果左家众人瞧见了左老爹如今的模样,肯定会大跌眼镜,目瞪口呆。
但见维明身着一领潞绸枣红暗团花的道袍,头戴一顶东坡巾,颌下一部长须,乱纷纷的到了胸前,面色微黑,笑容可掬,手上拿着一把叶子牌,指头上明晃晃套着几个足金的粗戒指。
打眼看上去,活脱脱正是市井暴发户的模样。
再看一桌坐的几个牌友,边氏,常氏,方氏赫然在座,只维明对面,还多了个高大胖的中年男子,穿着青袍系着金线腰带,风格品味和维明的装扮十分相近。
只听那男子一拍大腿,双目放光,响亮地喊了声,“湖了!”
维明也还罢了,三个婆子忍不得唉声叹气直撇嘴。
“宋员外果然是鸿运当头,喜事将近,连手气也旺得很咧!”
“就是就是,苏员外财大气粗还禁得住,俺们几个穷婆子可输得肉疼啊!”
宋员外哈哈大笑,红光满面,双眼眯成一线。一边收着钱,一边客气。
“姐姐们取笑了…”
维明取了一吊钱推了过去,“咦,宋员外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宋员外笑道,“苏兄弟,你也知道俺从江西过来卖木头的,这木头全卖了,为何俺还在这襄阳城里赁着屋不走?”
维明笑道,“莫不是又看上了襄阳哪里的土产,要贩些回去?”
宋员外搓着双手,本来就红通通的脸上更红了。“要只是贩土产,哪用得着等这么些时候?这不是,方大姐给说了个…”
方婆子在一边听着,忙打岔。“宋员外!…”
宋员外不以为意地嗨了一声,“苏兄弟又不是外人,跟他说说也没什么。一道乐呵乐呵呗。”
这个苏兄弟是在酒馆里头偶然结识的,难得为人豪爽,说话风趣,最要紧的是和自己志趣相投,双陆骨牌,赌戏压宝这些,这位苏员外样样都爱。真可谓是他乡逢知已了。
而且这个苏兄弟赌品还好,赌桌之上从不欠账,连输二十两银子眉头也不皱一下的,真正是个可交的朋友!
方婆子一想也是,这才不再拦着。只听宋员外笑道,“哥哥我屋里婆娘肚子不争气,连个儿女也没有,前阵子才松了口,准我这趟卖了这一船木料,能娶个二房回去,这不,方大姐她们给说了头亲事,说是个小寡妇。二十五岁了,生得模样俊俏,端庄得很,又会生,前头已有一儿一女。因婆家家贫,这才愿意卖了媳妇。…”
方婆子见说得热闹,脸上也有光彩似的,洋洋得意,“可不,宋员外可是得了大偏宜,那家媳妇可是大家闺女出身,识文断字的,若不是看在我们与他家交情好的份上,断不会只要宋员外七百两银子的。”
维明心下一动,笑道,“这倒真是件大喜事,不知是哪家的媳妇,倒值这许多钱?宋兄莫要被骗了才是。”
方边常三个婆子齐声笑道,“苏员外这话说的,难道我们认了宋员外这个干兄弟,倒来做局骗他不成,自然是偷偷领着他去相看过了。”
宋员外摸着下巴,笑得很是欢畅,小眼睛里满是怀念,“那小媳妇果然生的好,不枉我老宋假扮成奴才去这一遭。三个老姐姐,谢媒钱自然也少不了的。”
维明心下怒气横生,好个老虔婆,竟然做下这等无耻之事,引着外男来相看自家媳妇!
却是按着火笑道,“如此真个恭喜了,不知吉日定在何时,到时少不得要来吃杯喜酒。”
边婆子格格笑道,“这喜酒怕是那日吃不成了,定下了后日一早就送到宋员外的船上,接了新娘子就开船,日后等宋员外再来襄阳城里,再好好补请一回罢。”
维明奇道,“这般喜事,为甚这般匆忙?难道是宋员外家中有急事?”
宋员外眨了下眼,声音放低,道,“那位小媳妇是个有志气的,立志守节哩,只怕那家人还要哄骗一番才得送来,因怕到了我这里哭闹,因此要我一早开船,去得远了,到时那小媳妇见了无法,也只好将就些了。”
说着倒有些担心起来,问三个婆子,“这事可是十拿九稳么?那媳妇娘家知道了闹起来可有些不好…”
他自己还是要来襄阳做生意的,万一闹起来见了官可就不妙了。
那方婆子呵呵一笑,“说起来这小媳妇家里也没了老子,也没亲兄弟只是…”
说着话音一转,“有个不得了的堂叔叔,宋员外听了可得稳住,正是那当朝一品丞相,左维明!”
她话音一落,宋大胖扑通一声,连人带椅向后便倒。
三个婆子慌忙去扶,宋员外顾不上被摔痛的腰背,红脸吓得发白,连声叫道,“哎呀,老姐姐们,你们这不是害死兄弟我么?早知道是左家的人,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动这心思啊。”
方婆子见这宋员外这狼狈样儿不禁笑出了声,“宋员外啊,咱们是何等交情,俺们姐几个能坑你么?自然是能做得这门亲才做的。”
边氏和常氏忙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左维明如何嫁出了这个侄女,见婆家实在太贫,便撒手不管,连婶娘做笀,侄女送的礼都退了,这侄女在婆家如何,竟是丝毫不问,定然不会为她出头的事添枝加叶的说了。
宋员外这才又坐好,拍拍胸口,擦擦额上的冷汗,“哎唷,可吓死我了…”
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真没事?”
三个婆子格格笑道,“没事没事,我们给你打包票,你一个外地人。开了船便走,我们可都是这本地人哩,尚且不怕,你怕得什么?”
宋员外这才安心。为了压惊,又叫了一桌酒菜进来,五人吃喝。
维明不过喝得三杯。便寻了个借口去了,回到左府里头,寻了致德永正等一干男丁到大厅议事。
众人一听维明把袁氏居然打起了卖孝贞的主意,都火冒三丈。
致德一拍桌子,红着眼跳脚起来,就要点齐家丁去把晋家给砸了。
维明喝了一声,“二弟。莫要冲动!”
致德急得不行,“难道大哥要坐视不理不成?我左家女儿给人当妾,岂不是令先人蒙羞?”
维明却是露出一丝笑容。
“这几个月来,你们每要周济孝贞,都被我阻了。想来是怪我心肠太狠,岂不知这正是有意为之,就为的让晋家袁氏以为我们都不管这个侄女,又怕他家上门吵闹,这才事事不理。如今终于袁氏露了马脚,孝贞脱离苦海有望,岂非幸事一件?”
楚卿已经想明白这关节,笑道,“莫不是姑父要将计就计?”
维明赞许地看他一眼。
永正礼乾互视一眼。面上都是藏不住的兴奋,这襄阳城不比京里,有许多可玩的去处,每日里有也些烦闷的,如今有这等报仇雪恨的好戏可看,那还不是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果然到了后日这天,天色还未亮,晋家那扇旧大门被拍得山响,半大小子九儿出来开了门,却是宋员外的两个家仆,操着一口江西口音的官话,道是奉了员外之命,来接新姨娘的。
晋家老二瞧着这二人虽面生,但行事却是对照的,问道,“你家员外怎么不来?”
两家仆对看一眼,笑道,“娶个新姨娘,又不是大房,做甚么要我家老爷亲自来,只一手交银子,一手交人罢了。”
袁氏一早就起来,穿好衣衫等着收银子呢,拉拉儿子的胳膊,道,“莫问那许多,只把银子收到手便是。这事须得赶紧,看让街坊四邻听见了动静。”
晋二一想也是这个理,便将两个宋家来人领到厅中,写了卖妾文书,一手交文书,一手交银子。
那两家仆自身后解下一个包袱来,里头是几锭金子和几锭银子,凑在一处正好七百两银。
袁氏何尝见过这么一大笔金银,直瞧得眼内出火,上去就要搂到自己怀中。
两家仆拦着道,“且等等,我家老爷说了,要等新姨娘上了轿出了门,才能付银子的。”
袁氏咬了咬牙,“你们可带了轿子来?”
听得家仆们应声正是,袁氏急慌慌地向后便跑,不多时便拉着孝贞出了后院。
孝贞仍旧穿着一身寒酸衣裳,面上焦急,“我娘家来的轿子在哪里?”
原来袁氏怕孝贞死活不上轿,便骗了孝贞说是左家来人报信,道是申氏大娘生了急病,叫孝贞回去看看。
孝贞信以为真,便坐上了轿,小轿悠悠,抬出了晋家大门。
袁氏瞧着满心欢喜,眼看着那大锭小锭的金银就要落入手中了啊,果然两个家仆躲在一边看了,爽快地交了银子,还特意留了十五两银子说是给边常方三婆子的谢媒钱。
袁氏见得这些好处,哪里会生出疑心,笑成一朵老菊花,送走了两个仆人。
回头在厅里与晋二两个人搂着银子,乐得两眼放光,合不拢嘴。
晋二道,“娘,咱们把嫂子卖了,万一左家发现了可怎么好?”
袁氏哼了声,“那左家不是不管那小贱人了么?怕甚么!”
晋二摸着金光灿灿的小元宝,恨不得亲上几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咱们把这旧院子一卖,带着银子上外地去,到时候就是左家知道了,也没处寻咱们去!岂不甚好。”
袁氏想了半响,终于点点头,“好,就听你的,等会儿天大亮了就寻中人来卖这院子,就是…那两个小讨债鬼可怎生处置?”
☆、一八六 袁老狐中计入觳
晋家两个正商量得热闹,忽然听见大门又被拍得山响。
打开门一看仍是那两个江西家仆。
“晋奶奶,不得了了,你家媳妇一听说在是你们卖了她,登时寻死觅活闹得不可开交咧!”
袁氏心里格登一下,别是孝贞寻了死,要来要回银子的吧?
却是叉着腰,直着脖子叫道,“人货两清,卖了去就是你们家的了,不论死活,我们再是不管的。”
晋二也眼神不善地防着这两人抢银子。
家仆道,“晋奶奶莫慌,那新姨娘好容易被我家老爷劝下,如今已是松了口,只是说还有一对亲生儿女,割舍不下,要一同带着才肯随了我家老爷,不然就宁愿投水也不做亲的。我家老爷便让我们来讨两个孩子,晋奶奶快带了出来与我们吧?不然我家老爷说了,情愿退回新姨娘,免得闹出人命来。况有银子哪里讨不得个小?”
晋二心里暗爽,正是瞌睡遇着枕头,正愁两个小的没去处哩。
遂使个眼色给袁氏,“娘,不如放了他们跟着亲娘去吧。”
一丝不舍在袁氏心里飞掠而过,转眼便无影无踪了,袁氏重重点了下头,“好,你们且等着。”
便去把两个孩子带了出去,两个孩子一大清早的,就见母亲孝贞着急地跟着祖母走了,都有些惶惶不安,寒梅在一边哄着,心里却是担忧不已,也不知道左家那边安排得如何了,今天这坎。小姐母子三人能不能平安渡过。
“你们跟着去寻你们母亲吧。”
袁氏看着两个孙子孙女,硬着心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