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带老了兵的人了,凤阳总督一职,不知道要经受多少战争的考验。别的不说,四镇中实力也很强的黄得功就是他一手使出来的镇将,威名赫赫,立功无数。
这样的总督入朝为军务领班,在军事上岂能没有自己的见解?
现在的清军在马士英看来正是上升时期,就算是李自成的实力,也远在明军之上。
闯逆号称百万,实际丁壮最少有四十万左右,其中有十五万到二十万左右的老兵,又有十万左右的精锐敢战之士。
李自成入京,沿途布防,到一片石大战时只有六万来人,就算这样,也是压着关宁兵在打,一直到清军突然出现,在一败涂地。
虽然损失惨重,仍然且战且退,最少有相当精锐还是跟着李自成逃走了。
此时汇集人马,在陕北待战,试想,以关宁军的表现,明军有哪一镇是李自成的对手?恐怕敢正面相抗做战的,都是寥寥无已。
而清军实力更在李自成之上,现在这个时候,不抓紧两边互斗,早早谈定和局,而清国毕竟是北人,江南水网纵横,地方炎热,只要能谈妥条件,恐怕对方也未必就一定要混元一宇。
现在不努力,则将来会悔之晚矣。
两个辅政大臣,一心就是想的求和定约之事,甚至现在大明手中的国土也不妨割让。
左懋第当然不能赞同,不过,他心中也是明白,具体条约的协商,恐怕是副使马绍愉的责任,而与敌修好,则是陈洪范这个总兵官的责任。
而他,则是在破裂的时候坚持底线,不失风骨。
压力重重,这些天下来,身边从人想看这个主使大人破颜一笑,也是难于登天。
第二百四十六章转折(26)
听到陈洪范要求见面,左懋第也不无不可,点头道:“距离山阳尚有二十余里,赶到城里吃饭是不行了,正好歇息一下,着伙夫们现在就埋锅造饭吧。”
使团一正两副三个使者,还有一些吏员伴随,再就是使臣们的家人仆役之类,加起来一百二十来人,有十几辆大车坐人和拉着行李辎重,还有几十人的马队,用来做警备和护卫。
正使少司马一声令下,整个队伍就都停了下来。
虽说是七月底了,大太阳底下也是没有丝毫凉意,只是风吹过来时不是那么燥热难受,带有那么一点点清凉。
此时淮安到扬州一线的官道还在修葺之中,使团队伍走的是运河河堤,一路看过去,左懋第虽然是满腹心事,看到河水区练如带,波光潋滟,河堤上各种树木种的密密麻麻,河道之中也是有数不清的漕船和商船,逶迤北上。
此时南下的船只也有,不过寥寥无已,远不及北上漕船和商船之多。
当然,现在不是太平时节,还是在战乱之中,所以船只数量还大为减少了。若是万历早年承平时节,船只数量要多出十倍也不止。
左边是运河,右手边就是零星散落的村庄,此时正是盛夏时节,扬州一带已经全部种上了水稻,只是这运河的坡地上不便灌水,无法栽种水稻,往年不拘种些什么,现在看过去,坡地上却是大多种上了番薯。
左懋第知道这是大元帅府行营的主张,似乎是不顾番薯虽甜而低产的毛病,大力推广。先前不过是淮安一带种了几千亩,然而是十倍百倍的推广开来了。
看到如此情形,左懋第不觉摇了摇头,脸色也是十分难看,骑在马上,他轻声道:“这样行事,孟浪操切,不成体统。”
言下当然是对陈子龙十分不满。
毕竟皇太子劝农桑修水利是好事,君上如此关心农事,臣子却任姓妄为,这样有负君恩,左懋第十分不取。
说话间,前头有人赶了回来,在马上远远就高声禀报道:“老爷,陈老爷说前头有一个驻防营的讯守分值,就请在那里歇息用饭。”
“好,我知道了,回复他,就这样吧。”
说话的是左家家奴,所以用的是私邸称呼,左懋第无可不可,当下便答应下来。
闽浙兵制改革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大半的裁撤归并工作都完成了,南直隶虽然有黄得功和刘泽清等诸多军镇,不过裁撤冗将冗兵,设镇协标营和塘汛分守的工作也是在进行之中,左懋第是加官兵部侍郎,不过如果能平安回来,想来这些事也是他的份内之事了。
由此陈洪范一提,他便答应下来,先在改制成熟的淮扬徐镇一带观看军镇布防情形,回南京后,不会无的放矢。
而沿途行进,已经有淮扬一镇,一个防营,二十几个布防讯塘,沿途所见,已经是叫左懋第十分的满意了。
打马向前,大约是一刻功夫以后,便是已经赶到了前面讯守处。
远远看过去,是在运河边上和两三条分叉道路的中央地段,建了一个小小的堡寨,隔的远看不大真切,不过沿途过来,他已经知道,这些讯堡的堡墙上都有小型的火器,只是不知道保存的如何,是不是隔几天就按军律操练。
不过按江北的习惯,是军政司和军训司隔一段时间就会检查,如果训练保养不力,迅守官肯定会大倒其霉。
至于作歼犯科,或是象以前那样,操江水师的官兵装成江盗抢劫,这在江北是不可想象的。
沿途过来,左懋第最少看到几十队军法司的宪兵路过,多则十几人,少则三五人,到处巡查讯塘和各驻防营,遇到在路上走动的将官和士兵都是随时检查,如果没有公务和假条随意外出,当场便会被拘管带走。
这样的军律军纪还有执行的程度,已经足够叫左懋第十分敬佩了。
“末将叩见侍郎大人!”
等左懋第一至,绯袍玉带,虎头牌回避牌什么的倒也罢了,朝廷颁给的使节仪仗凭证才是最要紧的,一看到这个,带头的讯守官就已经远远跪了下来,在他身后,所有武官士兵都是黑压压跪了一地。
“起来,免礼。”
左懋第轻轻一点头,身边的一个家仆就大声吆喝着。
“谢大人。”
被一个家仆吆喝,汛守官自己起身道谢之后,也是往身后一挥手。
在他命令之下,所有讯守官兵也是全都站了起来,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
左懋第自然感觉受到了冒犯,一双眼便是向汛守官看过去。
但见这汛守官没有穿铠甲,而是穿着六品武官的服饰。这是一个百户把总官,年约三十余,精明能干的样子。
看他起身的样子,不卑不亢,脸上神色也并没有怎么巴结奉迎,而后自行下令,并不请示。若是在江南一带,难免会被人说是抗上无礼,不过在江北这边,武官品级已经与文官相当,还有各种侍遇提升更是明显助长了武人胆气。至于忠烈祠和军衔制度,军服制度,左懋第更是听的多了。
还好驻防军镇尚且没有实行,不然的话,武官们的气焰恐怕更长。
若是喝斥处置,恐怕行营还要说话,北使在即,无谓多生波折。带着这种心思,左懋第冷眼瞟了讯守官一眼,便是问道:“墙上有几支大铳?”
“回大人话。”讯守官答道:“本讯有官兵五十五人,有四支一百六十斤的佛郎机铳,每支配子药四大桶。尚有鸟铳二十支,弓箭三十五把,无有刀牌,所有火铳弓箭俱在堡中,请大人验看。”
“前去验看!”
若是在此前的塘讯,左懋第不愿犯了太子的忌,所以路过时从来不查。这个讯守官太无礼,所以他决定彻查。
明军情弊,他这个文官也是深知。原本做巡抚时就带过兵,有过自己的抚标。既然这个汛守官犯在手里,只要稍有不对,就不妨拿来做个样子,也算是替江北的军法官们省点事。
他这么下令,自有随从前去查察,陈洪范此时迎了上来,见到左懋第拿着兵部侍郎的身份发威,当下只是一笑,悄没声的退后了几步。
隔了一小会儿,才见几个家人从寨上下来,脸上神色都是十分难看。
等到了左懋第跟前,才由一个家人禀报道:“老爷,他们册子上的兵器人数和兵丁数字都没错,大统保养的极好,抹的有油,子药也都在干燥处放着,数字重量也对。弓箭全下了弦保养着,箭矢数字也对……”
这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唯恐左懋第突然发火。
便是陈洪范和闻讯赶来的马绍愉也是互相使了个眼色……太子行营就要到了,若是平白得罪了人,实属不智。
而且,陈洪范心中尚有鬼胎,雅不愿在此多事。他在昨曰接到清江送来的密信,原本是要约人在王家营见面,现在决定就在清江县见面商谈。
虽说尚没有真正变节,不过这次他主动请旨北行,难道真的是要给大明效力?
那是真真笑话了。
固然他现在无兵无权,不过他官迷可没那么大。当了多年总兵,吃空饷喝兵血,贪污粮饷军械,还有驭使军户种田,抢掠他得最大的一份。大明总兵在这末世之时,哪一个不是捞的万贯家私?
他此行,可是为了子孙后人奔走,光有钱没有权,没有荫庇护着,家族将来可是难说的很!
“哈哈,好,真好!”
众人担心之时,左懋第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见所有人都是愕然,左懋第不觉拈须微笑,向着左右道:“学生为官多年,也做过一任总兵,各地分守兵能无有空额,不使人占役冒役的,百中无一。而军器能保持完好,保养精良的,更是万中无一。而况,适才我们过来,相隔数量就有迅守官派兵来迎,显是寨中备有游骑哨官,是不是?”
“是,大人。”这个时候,汛守官脸上才有一点敬意。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大官还算有公心,处事也算公道。他躬了下身,沉声道:“本汛养有几匹快马,分巡四处,与别处讯塘交界处乃止。”
“果然如此。”左懋第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浓郁。他也是曾有守土之责的巡抚,如果部下将校和各地分守堡寨汛塘都是这么着,又何必担心有敌军犯境?
眼前这小小汛守,虽然五十多人,但有这么多大铳和鸟枪弓箭,就算对几百兵也未必守不住,就算大军压境,守几个时辰也可轻松办到。只要将士精勤敢战,哪怕大军压境,这些一个个的小型堡垒就能叫敌人十二分的头疼了。
而江北各处,隔一段距离,特别是这种几条道路和河流交叉的要道,只要是敌军必经之地,或是能前敌预警之所,就必定会有这种小型的防御堡寨。而从江南过来,扬州城防营那里更是刁斗林立,防备十分森严,城头上到处都是佛郎机铳和子药,也有相当的鸟枪兵就在城头搭铺舍防备,这样的城防营虽几千人,临时再召集续备兵和民夫上城,数万精锐亦不得破城而入!
“唉。”左懋第心满意识的叹一口气,由衷赞道:“太子殿下真神人也,学生敬服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转折(27)
“服个鸟,这瘟书生,大约是没见过流贼和东虏的厉害。”
流贼也罢了,陈洪范觉得还有一战之力,至于东虏,一想到对方的凶恶残酷与野蛮善战,还有甲具精良,骑兵众多,任何一条都由叫陈洪范有无能为力之感。
而且他现在十分清楚,三顺王和吴三桂降后,清军会有大量的火炮和火铳。
特别是孔有德部,特别善于铸炮和打造火铳。孔部火铳,都是由精铁打造而成,全部是按戚继光的要求,每支用上等精铁精工打造,东江一带原本就有工匠,而登莱反乱,更把大批匠人卷到了辽东,现在的清军,在火器上面已经超过明朝了。
以八旗军的凶残善战,陈洪范虽然是带兵的武官,但是对江北一带的改变却是丝毫不曾有认同感。
“少司马,马大人,不如先吃饭,吃了饭早些赶路,距清江还有不到四十里,天黑前后,怕是能赶到。”
河堤易行,而前面的官道修的也不错,快马疾驰,天黑之前一定能到得了。
左懋第此时心情十分愉悦,因向着汛守官笑道:“不好意思,要借你们的地盘来吃这餐午饭了。”
“这是下官和大伙儿的幸事,隔五曰讯守官集聚会议,末将到时候可就有的牛皮可吹了。”
不曾想这个小小的把总还能有谈笑风生的本事,不过一想北上之后,沿途所见的镇守武官都算是英才,再想起太子沙汰老弱庸将,提拔年轻敏锐将领的过往之事,左懋第对皇太子的敬佩与渴慕一见的心情,就更加强烈了。
“北使之事,一定要请皇太子面授机宜才成。”
一瞬之间,左懋第也是下定决心。他并非东林出身,对皇太子没有任何成见。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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