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一阵凌厉阴风吹来。
“嗯？”和尚脚步倏地停下，双眼寒光暴射。“大胆妖物，还不快现形。”
“无印，你收了我大哥和三弟，今天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话音刚落，同时一股阴冷的劲风拂来，带着浓重的杀气。
无印一声冷笑，横踏一步，“哈哈！就凭你！别是逆风点火自烧其身。”
那声音闷喝一声，“好生狂妄！”
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直袭过来——
但听“嗖”的一声，无印的身躯已飞起，衣袂划过了树梢，树叶簌簌地一阵抖动，刹时，落英缤纷。
他停在半空中，单手竖掌于胸前化手印，任风振起衣袂，口中朗声念道，“十方三世一切佛，一切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天眼通……”
额珠发出五色玄光，他剑眉一扬，双目赤精，“原来是一只黑麂精，哼，真是不自量力！我收了你……”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黑麂精现形而出，样貌及其怪异丑陋，头上生两角，一双邪恶的眼睛左黑右红，穿有一身黯如黑夜的战袍，突然口中吹出一团黑雾，数十道黑光从雾中飞射而出。
“雕虫小技……”无印冷笑，飞身一纵，恍若一条替天行道的苍龙，他拔起两丈余高，一挥袈裟，“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袈裟收……”
袈裟罩向黑麂精，速度快得惊人，仅一瞬间，已欺近数丈。黑麂精直觉一股灼热的气劲撞来，势不可挡，陡然一惊，心中不禁生出些畏惧。
他化成一缕黑烟，想要逃过这迎面罩来的袈裟，却被困在了里面，焚烧成了一滩血水。
“南无阿弥陀佛——”无印和尚合十道一声佛号，落到地上，他头顶上现出万丈霞光，无限澄明。然后缓缓的抬起了头，仰望着那无际的苍穹。
他芒鞋一步一步，继续朝前行去，身后只留下歌声飘荡，“对酒当歌狂，豪气冲云丈，我心向苍穹，一身是正气……”
“如练，这和尚可真是厉害！幸好他没发现我们，不然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从旁边的水池里探出两双怯生生的黑亮眸子，见无印的身影走远了，两人才在岸上旋身现形。
说话的女子一身红衣长披，磷光闪闪，眉心点着一抹朱砂，连束在身后的头发在阳光下隐隐泛着红光，原是一尾鲤鱼精。
那个名唤如练的女子身着一袭素白裙衫，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身后，眉心隐隐一朵白玉莲花，双眸无邪，如莲花般素雅纯净。
此时，她的目光却尾随着无印离去的方向，微扬唇角，脸上泛起的一抹笑，“红鲤，我们跟去看看。”
“跟上去送死。”红鲤一听，脸色大变。“你忘啦，刚才他是怎么收了黑麂精的，我们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那黑麂精修炼的是邪恶妖术，我们修炼的是玄心灵术，他怎么可能会收了我们。”如练微仰起头，那豪迈的歌声仿佛还在耳边缭绕，她想起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心湖波动着。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红鲤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脸色，面露诧异之色。
“走啦。”如练一挥衣袖，化成一道玄彩灵光，便消失无踪了。
“哎……等等我呀！”红鲤马上化成红光尾随而去。
如练眼前闪耀着一片绚丽波光，她急切地左右张望着。
一株高大的杨柳伫立于湖旁，柳丝垂于水面，迎风飘荡，四周种植着大片大片的竹林，青翠郁郁。却没有无印的身影。
红鲤这时也赶到了，她蹙着眉头，“真搞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思忖间，却见她目光流盼，不禁心有所动，难道……
这时，一缕动听的箫音飘出……
微风中，来人一袭月白袈裟，一管竹萧就于唇边，缕缕的箫音，正自那箫孔飘出。他全身的衣袖飘动，显得甚是脱逸不群。他黑若子夜的眸子似有无穷魔力，让如练一下子无法转移视线。
见到是无印，红鲤则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无印黑眸落在如练的身上，见她双眸盈水，心里竟然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陡然间，他心神一敛，两道目光已变得一片冷漠。厉声道，“你们这两个大胆小妖，为何一路尾随本僧，不怕我收了你们……”
“大师饶命……”红鲤被他这么一吼，忙跪地求饶，七魂六魄被吓掉大半。
如练也缓缓跪下，双手合十于胸前，一双美目望着他坚毅刚正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大师这个方向是赶往‘七煞穴’吧？”
无印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啾着她。
如练心中不知怎么地突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勇气，“如练求于大师同行。”
“大胆！”此话一出，无印双目寒光暴射，不由勃然大怒。
红鲤更是被震得胆战心惊，脸色愈发显得难看。
如练毫不理会他的暴怒，清亮的双蛑依旧注视着他，“今年是阴月之期，‘七煞穴’又是至阴之地，听说，只要找到一个至阴至纯的三界通灵女子，以她的血来祭魔君，人神两界便有浩劫来临。”
见无印不语，她继续道，“如今离月圆之日还剩寥寥百天，魔界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为了寻找那个三界通灵女子，不少恶妖已在人间肆虐横行，大师所收的黑鹰、黑麂、黑蟒三精便是……如练自知法术低微，可也不想到时候伦为魔道，此去‘七煞穴’如练定当舍身为道，与魔道决一生死。”
言至此，垂下眼帘抵下头去，“如练句句出自真心，愿大师成全。”
“小妖，贫僧念你们无为非作歹之心，我这次饶了你们……南无阿弥陀佛——”无印身躯向右一旋，如飘絮般踏过两枝竹尖，脸上线条柔和了许多，“上天有好生之德，人世间的劫数又岂是你们区区小妖能够化解，以后的路……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无印凌空飞行而去，快得出奇。
“等等我……”如练蚕丝飘带一抛，飞身追了去，身法美到极点。
“啊……如练，你当真是不要命啦！”红鲤站起来，对着如练消失的方向大叫，她内心虽胆怯，但想到如练此去的危险，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唉……谁叫我们是朋友呢。”想着以“鲤鱼倒窜波”身躯轻飘飘地倒纵而出，在空中赶了上去。
无印猝然间猛一转身，回视着跟在身后的如练，冷然道，“小妖，你当真是不死心吗？”
“是！”如练坚决道。
他转回了身，用冷峻的声音，喝道，“你信不信我真的收了你。”语声未歇，立有—股绝大的劲风，向如练击来。
“我信！”如练不躲不闪，轻轻闭上眼睛。
“你……”无印硬是收回掌风，他一皱眉，竟为她的毫不躲闪生气，如果今天出这一掌的不是他，那她……很快他就发觉了自己的反常情绪，立刻又恢复了以往冷漠的神情，“罢了，你既然如此坚持，那就随我去吧。”
如练听了立刻有一种莫名的惊喜，“如练多谢大师。”
“不过，我们这次只能徒步而行，不可使用法术。你能够做到吗？”
“不能使用法术，那得要走多少天啊？”如练皱起了眉头，咬着唇看着他，从这里到“七煞穴”可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徒步的话，最少要十天半个月。
“能够做到吗？”他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彷佛觉得连回答她的话都是多余的。
“能！当然能。”
“那好。”无印不再说话，冷冷地转过身去。
如练突然旋身一变，五彩玄光中身上已经换上一袭白色织锦长袍，手轻轻一挥，手中便多了把竹骨折扇，俨然一位翩翩文雅少年。
“这样就方便多了……啊……”她一抬头，却看到无印快要消失的背影。
“哎……”她对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见他毫无反应，只好跺了跺脚，从他的身后加快脚步跟上他。
走在他身边，如练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唇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不过，她看看前面的路，嘴角又搭拉下来了，看这个样子，她大概还有好长一段路得走。
“好累呵！”如练拉长着脸，在无印的背后大喊。已经没日没夜赶了三天路了，不吃不喝不休息，他到底是不是个人啊。她虽然是妖，可是，她还从没走过这么多路。
而且，走了整整三天，他就摆着那张酷脸，一路上不曾开口对她说一句话。
“哎……大师……走了这么久了，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他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仍是默不作声的继续走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大师……大师……”她跟在他身后一路叫着，见他毫无反应，就算有再好的耐心也快要被他磨光了。
“无印大师……停一下……”她跑到他面前用尽全力大叫一声。
无印停下来，一语不发的瞪着她。
“就算是我放肆吧……不过是你说的我可以跟着你，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就要算数，既然我跟着你，你就要照顾我，你看你这一路上又冷又酷的，什么话也不说，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很无聊哎……”
听她颠三倒四说了一大通话，而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说我现在是人又累肚子又饿腿又酸……反正不管啦！我走不动了。你停下来休息也好，背我也好，反正眼前有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她越说，无印的脸色就越阴沉，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带着的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还有就是……”
“闭嘴！”无印忍不住大喝一声，打断了如练的话。
此时躲在暗处的红鲤被无印这么一吼，又被吓破了胆，她暗暗替如练捏了把冷汗。其实她早就已经追上他们了，只是因为惧怕无印，所以一直躲在暗处，不敢现身。
“干吗要闭嘴，你不喜欢说话，也不许人家说话吗？”
无印剑眉微微挑起，眼中寒光凛凛，这小妖真是越来越放肆。
第二部 白如练 ０２
“休息一下吧。”两人互瞪了半天，无印总算妥协了，寻了一处有水源的林荫地休息。
他似刀雕出来的五官线条分明，拔出竹萧，站在湖边幽幽地吹奏起来，那种冷绝的气势，真是举世少见。
他是注定要天生孤独的人，很早以前，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来你也不是铁石心肠。”如练坐在一块大石块上临水而照，掬水轻拍着脸，最后干脆把鞋也脱了，一双玉足泡入水中，清凉的感觉瞬间行遍全身，“哇，好舒服。”
无印目光动处，不禁为之一愕，看见她如此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眼里的水光涟滟，不知为何，他的心陡然温柔了一下，那张冷峻卓绝的面孔也柔和了许多。
“你不渴吗？”她拿水袋递给他。
他不理她，别开了脸。
阿弥陀经中最重要的一句经文，就是「一心不乱」。
一心不乱—
可是，要做到是何其之难。
他默诵心经，竭力把持着自己胡乱跃动的心。
如练见讨了个没趣，对他的背影扮个鬼脸，也就不理会他了。他们这一路上只知道赶路，难得可以静静的欣赏这四周秀丽景色。于是，她开始左顾右盼，这边的景色真的很美，峰峦叠起，碧水缠绕，山清水秀，茂林修竹，她轻轻地吟，“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来？”这句未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无印发现自己受迷惑了。
“是因为……因为……”如练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啊。”她够诚实。
“你太放肆了！”他怒叱，双眸精光慑人，一股撼人气势浑然天成。
“我有什么错，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她不懂。
他一脸的铁青，转过脸去，双掌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继续赶路，就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那一刻，如练的信心开始动摇，这个男人，真的有人世间的感情吗？
又是一路无言，如练差点快要喊救命了，整整十天，他居然可以整整十天不说一句话，她真不懂这个男人生了张嘴是干什么用的。
每次她嚷着要休息的时候，他就会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独自吹萧，留个坚硬的背影给她，仿佛对她多看一眼都显得是多余。
这让她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而且她越来越感觉到这是自己的一相情愿。
这天，终于赶到了“七煞穴”，在一个断崖上，因为人迹少至，所以杂草丛生，而且阵阵阴气从洞口涌出。如练在杂草中，发现了一块铺着的石板，上面刻着「七煞凶穴，无狱之门」这八个草字，笔法苍劲，古意盎然，细看之下乃是用内家指力刻画而出，在经过风霜侵蚀，愈加显出一种震撼人心的气魄。
“你在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