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神圣的婚典?什么招来不幸?娶一具尸体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幸福可言吧!
不过这位什么大祭司,似乎不只是口头占据上风就满意了,似乎还另有目的的样子。
“真有这么严重吗?”
她开始对这种咄咄逼人感到恼火,但也不愿意就此破坏气氛:“那敢问大祭司,我要怎么个请罪法,才能得到创始神的原谅呢?”
“如果用鲜血沾染重要而神圣的仪式,冒犯者必须奉献出一半的光明作为供品,表示对不敬的赔罪。”
听到大祭司说出这样的要求,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说什么?”暮倒是真的没反应过来,但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却像是她已经被重重触怒了。
她身后的侍从已经站了起来,像是等她一声令下,就要冲过去,让这个头脑不清的大祭司好好清醒清醒。
“啊!要糟糕了!”
虽然这么说,但埃斯兰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幸灾乐祸:“看来我们的大祭司虽然勇敢,但实在不怎么聪明,更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埃斯兰大人。”身后的侍从轻声地提醒他:“您别笑得这么大声。”
大家都很安静,虽然埃斯兰的笑声也不是很大,但还是隐约传遍了大厅。
“现在谁有心思管我笑得大不大声?”埃斯兰边说边笑:“你们听到了吗?他居然要暮的一只眼睛,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暮大人绝不可能因为这几句话,就拿自己的眼睛作为供品,所以拉图赫大祭司的目的,也未必是想让暮大人少一只眼睛。”
“但这么一来,暮就下不了台了。不论她当众拒绝或是立刻翻脸,都会变成神界的一大笑话,这家伙倒是恶毒……不过这宴会倒是来得值得,我原来还以为要被闷死呢!”
埃斯兰又是大笑了一阵,可笑了一会忽然又停了下来。
他疑惑地挑起了眉毛:“可怎么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啊?难道说雅希漠他没有来吗?”
“雅希漠大人当然来了,您刚才不是还过去和他打了招呼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来了!”
埃斯兰瞪了一眼那个多嘴的侍从,然后才把视线投向了另一边的雅希漠那里:“就是他来了我才说奇怪的嘛!”
雅希漠向来对暮关怀有加,照理说,这种场面他早就应该出来打圆场了,可直到现在他都坐在那里冷眼旁观,好像是个看热闹的陌生人一样……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埃斯兰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
“给我坐下!”
暮微微侧过头,训斥着自己身后的那些侍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随随便便学别人胡乱跳出来,真是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
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暮这句话不是在责骂自己的侍从,而是藉此讽刺“不分场合胡乱跳出来”的“别人”。
碍于那些关于烈焰之王性情暴躁的传闻,更因为不想同时得罪两位圣王,大祭司只能当自己听不见那刺耳的笑声,可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心里的怨恨也越发深重了。
“当然,如果说天帝大人觉得您不需要这么做,那您当然就能不这么做了。”他道:“天帝大人对暮大人的眷顾,大家向来是有目共睹的。”
“这真是个不错的提议,可我倒是有了另一个更好的主意。”
暮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了大祭司的面前:“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还要请您给些意见。”
“什么主意?”
暮的态度让大祭司有些捉摸不透,他抬起头,有些得意又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暮,心里想着:三众圣王之名被传得神乎其神,不过是被刻意夸大了,其实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这个苍穹之王,如果不是仗着天帝大人……
“我是想问问大祭司。”
暮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地:“如果把你这位大祭司当成献给创始神的供品,由你当面替我向创始神赔罪,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的罪过完全消失呢?”
她的声音很柔和,也不像在说什么可怕的话,但这些话的内容,却让大祭司冒出了一身冷汗。
“暮大人,你说这话什么是意思?”他转过头瞪着暮,却对上了一双漆黑暗沉,没有半点生气的眼睛。
“你说是什么意思呢?”
暮对他笑了一笑,然后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你可以开始后悔了。”
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匕首,接着,那匕首无声无息地滑过了大祭司的脖子,鲜红的血液随着尖叫一起喷了出来……
暮说着说着就拔出刀割别人的喉咙,埃斯兰当然是很惊讶,但更令他惊讶的,却是他自己的想法。
……这下事情闹大了!可要是拉图赫死了,暮这家伙恐怕要倒大楣……
有问题,有问题,这种反应很有问题!为了这个疯起来比自己还不顾后果的女人,他居然有点紧张……甚至还不只是“有点”……
“埃斯兰大人?”看他好像不是很吃惊,只是嘴里“有问题有问题”地在念,他身后的侍从试探着问:“有什么问题?”
“我怎么知道!”他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把侍从吓了个半死。
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乱成一团,虽然浩瀚之王吃惊地站了起来,烈焰之王不知为什么大叫了一声,可至少三众圣王这边的人都还算镇定。
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真正能用乱成一团来形容的,则是那些习惯了养尊处优,和血腥杀戮无缘的外城贵族们。
一时间,惊呼和慌乱中产生的各种声音,充斥了整个大厅,直到一个并不响亮的声音,压下了所有这些嘈杂的杂讯。
“安静!”那个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服从的声音说:“大家不要慌张!”
原本开启了一半的大门往左右敞开,一个全身散发着光芒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天帝大人!”
所有人都弯下了腰对他行礼。
“好了,谁能告诉我,这里出了什么事?”天帝大人的目光扫过大厅,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在盯着自己。
雅希漠和埃斯兰也各自离开位置,走到了离他较近的地方。
“天……天帝大人!”一个外城贵族用惊魂未定的声音回报:“是苍穹之王,她……她……”
“她怎么了?”天帝的目光立刻越过人群,找到引起混乱的罪魁祸首之后,像是松了口气:“她不是好好的吗?”
这一句话一个动作过后,没有人会怀疑,天帝大人偏爱苍穹之王远胜过其他的臣民。
这样一来,接下去自然没人敢多说什么,大家都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怎么都不说话?”天帝随意指了个对象:“你来说!”
“是……是……”
那人吞吞吐吐了一阵,才说了一句:“暮大人她……她把拉图赫大祭司给……杀了。”
杀了那两个字说得很轻,轻得几乎没什么声音。
“什么?”诺帝斯像是没有听清楚:“你说谁杀了拉图赫?”
“准确地说,暮大人是用刀割了拉图赫大祭司的喉咙。”埃斯兰补充了一句。
大家自动让出一条通道,好让天帝大人能看到还拿着匕首的苍穹之王,以及她身边倒在桌上的大祭司。
这时暮已经擦干净了那把匕首,把血迹斑斑的白布,随手扔到大祭司俯卧的脑袋上,那个画面让每个人都觉得残酷又……很美丽……
谁也不知道是因为残酷而美丽,还是因为美丽而显得更残酷,更说不清是美丽多些还是残酷多些。
总之,苍穹之王是个非常非常危险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了!
诺帝斯朝身边看了一眼,跟着他进来的异瑟,就往受害者那里走了过去。
“到底是怎么了?”诺帝斯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情?”
“天帝大人。”紧接着异瑟的声音传来:“拉图赫大祭司好像没什么事!”
大家的目光终于从凶手身上离开,再次转移到了受害者身上。
异瑟已经把大祭司从桌上扶了起来,让他靠到椅背上,这样的姿势可以让人看到他脖子上的那个伤口并不是太深,甚至连血都流得不是很多,大多数是被擦到那块白布上了。
“大祭司伤得并不是很重,只是受了惊吓所以晕倒了!”
异瑟用那块布按住了大祭司脖子上的伤口:“伤口也不是很深,基本只是划破了表面的皮肉。”
造成这么大的慌乱,人人都以为他被杀了,结果他只是受了轻伤晕倒而已。
“我可没说暮大人把大祭司杀了,我只是说她割了大祭司的喉咙。”当然也有一早就看得很清楚,却唯恐天下不乱的,比如说埃斯兰。
别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时,他为自己辩解说:““割了”和“杀了”,这两者之间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严重就好!”诺帝斯安抚了一下在场的众人:“暮大人只是开了个有些过分的玩笑,大家可别当真。”
天帝大人都已经开了口,这不是一场玩笑还能是什么,还有谁敢把这件事当真?
“真抱歉!”苍穹之王手里还拿着匕首,却若无其事地说:“让大家受了惊吓,完全是我的错。”
那种样子,真能让人从心底里冒出寒气来。
异瑟叫人抬走昏倒的大祭司,担架走到门边的时候,被埃斯兰给拦了下来。
“我说大祭司。”埃斯兰一脸关切地俯下身,在大祭司耳边悄悄问他:“难道就没有人提醒过你,在三众圣王里,不论得罪哪一个,都别得罪苍穹之王吗?
“你都会说天帝对她偏心了,又何必这么勇敢地冒着生命危险,非要去测试那颗心偏得有多厉害呢?”
拉图赫闭着的眼睛微微发颤,埃斯兰很恶劣地笑了起来。
大家都很自觉地散了,宴会当然是到此为止,结束时的气氛,一如开始那样高雅和睦,只是少了轻声谈话,而且连僵硬的笑容也好像有些荡然无存。
从满堂宾客一下子减少到了两个,大厅显得格外空旷。
“暮,你过来!”诺帝斯坐到了宴会中一直空着的座位上,朝站在另一边的暮招了招手。
暮不是很情愿地靠近了几步,低垂着眼睫,盯着他从扶手一直拖曳到地面上的宽阔袖子,就像是一个犯了错却又不肯认错的孩子。
至少诺帝斯眼睛里看到的暮,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动不动就皱眉头。”
天帝大人今天心情似乎不坏:“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容易生气?只是一言不合就往别人的脖子划上一刀,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啊!”
“或许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也可能被某些人的喜怒无常给传染了吧!”
暮已经收好了匕首,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能证明,刚才行凶的那个人是她:“何况我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您不是也说了,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
“你怎么想的,暮?”可惜诺帝斯似乎不愿意就此放过她:“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暮看了他一会,然后在距离他很远的对面找了张椅子。
“他说要我一只眼睛,作为您婚典的供品。用这种血淋淋的供品献祭,您想必是不会同意的。”
她叹了口气:“连您的喜好都不清楚,这种大祭司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我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道说错话会有什么样严重的后果!”
“暮。”诺帝斯不愠不火地提醒她:“我要听的是实话。”
“您凭什么认为我没说实话呢?”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
诺帝斯没有和她争辩:“意图谋杀大祭司可不是什么轻微的罪行,如果你有心要提醒或者教训他,为什么不挑其他时间、其他地点去做呢?没有太多人看到的话,对你会比较好吧!”
“您这是在教我怎么做坏事吗?”她吃惊地盯着诺帝斯。
“我只是想教会你怎么保护自己。”
像是被暮的表情取悦了,诺帝斯的笑容更加深了几分:“也许你说得很对,我对这个无能又迟钝的大祭司很不满意,希望你这次”教训“能让他今后变得更机灵一点。”
诺帝斯朝她招了招手,她就连人带椅子地被拖过了半个大厅,一直被拖到他的面前。
天帝的座位高出许多,诺帝斯把身子靠在扶手上,从上方俯视着她。
只是看着,也不说话,甚至连眼睛都不眨!
暮被这种沉默的凝视盯得浑身不自在,却偏偏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一脚把这人踹开。
“说了不许皱眉!”
诺帝斯抚摸着她的眉心,就像要隔着面具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我最近开始怀疑,你可能永远也不会和他们一样,对我恭敬温顺。”
“天帝大人。”
寒冷穿透面具传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