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和尚一头雾水,擦擦额上冷汗,悄悄问齐芷娇,齐芷娇摇头道:“当真奇怪之极,我一进来,就见药缸不在了,就连他二人的衣裳也不翼而飞。”百草和尚也猜不出个究竟来,使劲搔头皮。
忽听盛君良道:“靳夫人,肖护法,快来看哪!”百草和尚、齐芷娇闻声奔出,只见靳红玉、肖不凡向山下掠去。盛君良反倒慢了一些,跑了几步,转头望望齐芷娇,道:“表妹,你还好么?”齐芷娇假装没听见,扭头看着一旁。盛君良叹了一口气,忽然高声道:“我很快便会来找你!”转向山下掠去。齐芷娇扶着百草和尚登上大石,见山下转弯处端立着一口大缸,缸上兀自热气腾腾,正是莫之扬、安昭煮骨疗毒所用的那口。两人大吃一惊,下了巨石,追赶三圣教三人。但百草和尚不会武功,又上了年纪,刚跑了几步,“扑通”一下摔倒。幸有三尺余的积雪铺垫,老骨头还未摔断,饶是如此,却仍痛得破口大骂。齐芷娇扶他起来,道:“义父,莫兄弟注定要有此劫,咱们一切随缘,不要着急,慢慢过去不迟。”
百草和尚急道:“他是我的药引子,我求他什么事他都得答应。我瞧他本事大得很,想求他认小难儿做徒弟,小难儿学了他那样的武功,你们母子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了。”齐芷娇没想到他竟有这番苦心,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怀中的冯难归似感觉到什么,“哇哇”大哭起来。
转眼之间,靳红玉、肖不凡、盛君良已到了药缸之前。此处山阴,积雪极厚,三人轻功高明,方不致没入雪中。肖不凡、盛君良见识过莫之扬鬼神难测的剑法,不敢有丝毫大意,三人使个眼色,成三足鼎立之势,围住那药缸。盛君良使的是一柄细剑,肖不凡手上功夫霸道,除了偶尔使使“金丝绦”,向来不用外门兵刃。靳红玉用的是一对子母环,左小右大,双环一碰,“叮”的一声,久久不绝。盛君良道:“莫公子,三圣教从来吃不得别人的亏。你在雾灵山上欠的债,咱们今天来讨还啦,有种的就出来一决生死。”这话说完,三人都凝神盯着药缸,如临大敌。谁知过了半晌,只见那药缸中热气越来越淡,哪里有半点别的动静?
靳红玉忍不住道:“听说万合帮新任帮主是个了不得的少年英雄,怎的躲在一口缸中,算哪门子好汉?”缸中仍无动静。靳红玉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左手拇指在瓶底一捺,内力到处,一粒白色药丸射进水缸之中。这正是她的独门毒药“好人蛊”,毒性非常厉害,缸中顿时滋滋之声大作,起了一股青烟。盛君良笑道:“靳夫人送你好东西尝尝,总该叫一声了罢?”忽觉得身后似有人影一闪,转回头来,却没见有人,不由道:“肖护法,看到什么没有?”肖不凡方才全神贯注盯着药缸,似乎也觉得有人影闪了一下,沉声道:“似有什么人?”
靳红玉回头见百草和尚、齐芷娇正向此处走来,不过二人轻身功夫不行,积雪早没到腰际,百草和尚再也走不动,忍不住高声叫骂。靳红玉冷笑道:“是那老不死的的影子照过来了。肖护法,小君子,这缸中若是有人,也早就中毒死了。有什么好怕?”盛君良笑道:“我不是怕。咱们几人才是人见人怕的角色,哪有怕别人的道理?哈哈哈!”不过他见过莫之扬的功夫,更觉得这口药缸不明不白地飞到此处太令人匪夷所思,笑声之中,倒有三分勉强。靳红玉道:“你们说那姓莫的小狂徒如何了得,依老身看倒不见得。他见三圣教教主以下三大高手在此,只怕早就吓死了。”这话她用内力说出,有如锈勺刮破锅,刺耳之极。山林中有许多鸟儿本都冻得团着毛在枝头上休息,给她的声音一震,飞起一大片。百草和尚自己虽不会武功,但却熟知内力修为,不由暗暗心惊,忖道:“这老太婆只怕自知生得丑,因此练武就格外用功,内力竟已到了这步田地。不过,那莫小娃、安小娃到底弄什么玄虚?”他算来两人已大功告成,心倒放宽了一些,与齐芷娇互相搀扶,又向前艰难走去。
忽听有人笑道:“三圣教的胆小鬼真让人笑死了。嘴上说不怕,其实却怕得要命。怎么不敢进招?”靳红玉等三人大吃一惊,肖不凡失声道:“你不是莫之扬!你是谁?”似是十分恐惧。
却听“嗖”的一声轻响,盛君良右腕被一物洞穿,长剑脱手,插入雪地之中。跟着靳红玉一声惊叫,人已头下脚上飞起,肖不凡大惊,双掌护身,后掠三步,见靳红玉已被高高吊在一株古松之上,右脚腕拴着的那根绳子金光晃眼,似是自己的金丝绦。他伸手往怀中一摸,金丝绦果然不在。这位三圣教右护法饶是武艺高强,也不由吓得冷汗骤下。盛君良左手捧右腕,见创口正如一粒黄豆般大小,蓦地想起莫之扬“撒豆成兵”的暗器功夫,颤声道:“是姓莫的!”靳红玉子母双环除握柄之外全是利刃,当下挥右环去割脚上绳索,却听“格格”之声不绝于耳,那绳丝毫未损。这才认出是肖不凡之物,气得哇哇大叫,身子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肖不凡道:“肖夫人,你先别动,我来救你。”脚下一点,正要掠起,忽然地面上鼓起一个雪包,扬起一阵雪雾,人影一晃,接着眼前多了一个精瘦黑面的老者,双目犹如两把利锥,冷冷地望着自己。那老者浑身沾满积雪,原来方才藏在积雪之中。
肖不凡看清此人,不由大惊,失声道:“大哥,怎会是你?”黑面老者沉声道:“你这畜生倒还认得我!”
那边百草和尚、齐芷娇见形势陡变,救星竟从地下冒出,又惊又喜,若非苦于积雪缠腿,百草和尚恐怕要雀跃起来。
原来那精瘦黑面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肖不落。肖不凡嘿嘿笑道:“大哥,我怎么这么笨,早该猜到是你。数年不见,大哥的功夫似又精进不少。”肖不落冷冷道:“功夫不行,谁来收拾你这畜生?你没出息的样子到现在可是半点没改。看你方才那副龌龊样,谁相信你会做出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来?出招罢!”双掌旋一个圆圈,左掌收到腰际,右掌平伸与耳相齐,正是肖家祖传掌法“翻云覆雨掌”的一招“雷公电母”第一式。雷公电母为霹雳之神,意为嫉恶如仇、天神震怒。肖不凡识得此招,心中暗惊,当年父亲教他们兄弟这一式掌法时的告诫涌上心头:“雷公电母掌势凌厉无匹,对方若非十恶不赦之徒,断不可用此掌法。只因此招一出,对方势难活命。”此时知道亲大哥已将自己当做十恶不赦之徒,心中恼怒,干笑道:“大哥,何必如此绝情?”慢慢提起双掌,运气于臂,掌心不一刻变成一片殷红之色,赫然似刚出炉的红炭。兄弟俩四目相对,忽然各发一声喊,跃上前,打斗起来。
肖不凡能得三圣教右护法之位,功夫自不含糊,“沸鼎手”掌力内外兼修,寻常江湖客在他手下三招都走不过去。这功夫他之所以勤练不止,正因为是翻云覆雨掌的克星。试想炙浪灼人,热气翻腾,云将焉存?雨将焉落?不过,肖不落内力强悍,掌法使出,四面八方寒气逼人,似是阴风怒号,乌云滚滚,大雨将倾,肖不凡见兄长将家传绝学练到如此地步,又惊又妒,一边苦斗,一边抽空看看靳红玉,见她还在树桠上晃晃悠悠,暗暗忖道:“今日若我战败,靳夫人必定难保性命,到时教主怪罪,那还得了!”想起教主的手段,不寒而栗,将功力提到十成,招招搏命,恨不得一招将胞兄毙于掌下。
盛君良右腕被肖不落“撒豆成兵”洞穿,撕了块衣襟,包住伤口,左手提了剑,走到树下,道:“靳夫人,我来救你!”脚下一点,飞身掠起,不过他轻功差了那么一点,加上脚下积雪松软,不易借力,连跃几次,都未跃上松树。盛君良自命风流潇洒,此时却无法可行,只好将袍襟一掖,准备爬树。蓦地瞥见齐芷娇、百草和尚已到了近前,在心上人面前弄得这等狼狈,顿觉脸颊似沾了厚厚一层米粥,又热又粘,很不是味道。当下假装没看到,爬上松树,顺着粗枝摸到那根“金丝绦”,可是右手不敢用力,左手一时半会解不开绳索。靳红玉骂道:“小君子,枉你平时聪明伶俐,快将松枝砍断!”盛君良答应一声,正待动手,忽听齐芷娇叫道:“表哥!”盛君良独目放出一阵异彩,望望齐芷娇,见她摇头道:“表哥,人生苦短,你为何执迷不悟?莫之扬光明磊落,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大丈夫行径。你们何必与他为难?”
盛君良尚未说话,靳红玉已厉声道:“小妖妇你知道什么?三圣教主武功天下称雄,自从秦三惭退出江湖,除了咱当家的,谁还敢称天下第一?可这个姓莫的不自量力,竟要与三圣教决一雌雄。这次我们本想见识见识,谁知这小子是个缩头乌龟……”齐芷娇摇头道:“靳夫人,你这种人怎会知道莫兄弟的为人?”眼睛却盯着盛君良,意味深沉。她心中其实有千言万语,只是哪里容易出口?只盼表哥知她一腔热望,从此堂堂正正做个好人。盛君良受她目光一震,不由得激动异常,当年与她倾心相许、心心相印的情形一幕幕闪过,浑身发抖,痛苦不堪。齐芷娇柔声道:“表哥,你出剑杀了靳夫人,从此与三圣教一刀两断。你瞧,你们的肖护法也要败了,三圣教说什么横行江湖,我看却是没有一个英雄好汉。你在三圣教中,只有越走越黑,永无出头之日。”盛君良犹疑不决,目光转向肖家兄弟,见肖不凡双掌尽赤,头上白雾袅袅飘散,那肖不落却丝毫未显力拙之像,双掌翻飞,将肖不凡罩在掌风之中。齐芷娇极怕盛君良救下靳红玉,又道:“表哥,小妹原不信命运一说,想当年,表哥曾对小妹说过……”盛君良内心受震,独目之中充满痛苦之色,叹道:“表妹……”忽然齐芷娇怀中一物如蝎尾一般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冯践诺的遗腹子冯难归。一股羞怒之气涌上心头,冷声道:“还想什么当年?你我哪有什么当年可想?”左手剑一挥,松枝折断,靳红玉落下地去。这三圣教教主夫人也非泛泛之辈,半空中一个筋斗,将双环套于左肩,两手去解脚上的“金丝绦”,谁知那结绳之法是肖家的独门手法,她使出全身力气也未解去绳索,操起子母环,怒冲冲将绳索另一端的松枝斩去,余下的绳索胡乱捆到腿上,双环一击,向肖不落冲上。肖不落与肖不凡的武功本就不相上下,加上靳红玉一合攻,顿觉压力骤增。他腿下走个连环步,闪开靳红玉母环的一招,掠出三丈,冷声道:“我们肖家处理自家事情,与你何干?”靳红玉双环相击,哈哈长笑,道:“从未听肖护法说过还有这么个哥哥。既入三圣门,再无世上人,肖护法的家事便是三圣教的事。老身身为三圣教教母,岂能让你随意羞辱?看招!”右环陡旋,削向肖不落前胸。她恼恨肖不落吊起自己,下手哪会有半点留情?肖不落听她兵刃破风之声甚急,心下一凛:“这老婆子倒非泛泛之辈!”双掌一旋,使一招“云山雾海穿心雨”,掌力到处,靳红玉母环荡开。靳红玉哈哈又一笑,声音刺耳之极,左手子环撩向肖不落下阴。这一招又狠又邪,肖不落一个后翻闪开六尺,落下地来,蓦觉脑后热浪袭人,心知是“好兄弟”见机偷袭,转身拼掌已然不及,忙中沉肩缩肘侧头,但觉右肩头一热,火辣辣痛楚钻心,还是给肖不凡拂中一掌。靳红玉焉能放过这一时机,双环并举,一招“母子相依”,左环挂向肖不落右臂,右环剁向他耳际。进招之中,哈哈狂笑,扰人心神。肖不落双掌护身,退后两步。靳红玉、肖不凡占了上风,紧追不舍,跃前再斗。
肖不落闪转腾挪,不与他们正面交锋。靳红玉雪耻心切,招招进击,夹以扰人心志的怪笑;肖不凡得她相助,“沸鼎手”已施展到十成,肖不落所受压力可想而知。盛君良见己方胜算已定,走到那药缸之前。齐芷娇见状,也奔了过去,道:“表哥,你待怎的?”盛君良冷哼一声,飞起一脚,药缸歪倒,药水倾出,却不过是空缸一口,哪里藏有什么人?齐芷娇大出意料,不由“咦”了一声。盛君良见缸中没有莫之扬,反而放下心来,望着齐芷娇,嘴然浮起一层奇异的笑容,道:“表妹,那日在雾灵山上,我受了伤,对你说什么来着?”
齐芷娇心下恐慌,反问道:“你说过什么?”盛君良纵声长笑,独目之中流下泪来,道:“表妹,当年姑妈最喜欢我,让我一生好好照顾你,可惜阴差阳错,你竟嫁给了那黑炭头冯践诺,居然还有了一个孩子,你还有什么话说?”齐芷娇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表哥,若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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