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昂注视着这个语无伦次的年轻人的明亮而又渴望的双眸,说道:“加图,你知道吗?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注定不会是个平凡的人。你的眼神,你的愤怒和你的歇斯底里都告诉了我这点。”
“真的?”
“是真的,加图,你是个应该会出人投地的人。”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的生活依然这样死寂。每天被无聊的事缠绕着,每天为那些自私、俗气、沾满铜臭的交际所烦恼。我已经二十五岁了,狄昂,我无法再这样忍受下去了。”加图痛苦地说道。
“我理解,加图,这是每一个非凡的人所必须经历的痛苦的阶段,如果你能够熬过这些日子,你往后的生活就会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而顺利实现的。而且以往痛苦的回忆会助长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的动力。”
“你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吗,狄昂?”
“我?”狄昂沉思了一阵子,说道,“是的,我也和你一样。而且,在你的身上,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十年前自己的影子。”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
“我应该怎么办,狄昂?”加图说。
“这是你自己的事了,加图,我没办法帮你掌握人生。”狄昂说道,“我只能和你说年轻人应该注意的几个问题。第一,你必须相信自己,一个非凡的人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相信自己是非凡的;其次,不要为周围的人或者事物所影响,你必须坚持自己的判断,即使全世界都反对你,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就永远要坚持下去;还有,加图,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机会,机会每个人都会碰到,天神在这一点上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狄昂说道。
“你真的鼓舞了我,狄昂。”加图想了想,望着他说。
“但是,我的机会在哪里呢?”他又自言自语道。
“机会无处不在,加图。”
加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好,狄昂,这次探险你一定要让我参加。这对我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狄昂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半天到头来结果是说服了自己。
他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好吧,加图。”他说道,“但你记住,我并不是鼓励你去冒险,以后凡事你都要小心,外面的世界并不是都像罗马那样井然有序的。”
“好的,狄昂,我一切都听你的!”加图的脸因为兴奋立刻变地红通通的。
“还有,”狄昂想适时给他泼点冷水,“如果你执意和我们一起去的话,那先得征得你父母的同意。”
“不!”加图再一次高声叫了起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狄昂,他们不会同意的,你知道的。”
“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你不辞而别,这样做,”狄昂斟酌着用词,“加图,是很不恰当的。”
“或许这样可以!”加图突然激动地握着狄昂的肩膀,说道,“狄昂,你帮我去说,一个像你这样年长的人去和我的父母谈,他们可能会听的,而且一旦他们看到我是和你一道去的话,那就不会再瞎担心什么了。”
“我?”狄昂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加图的老实可靠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正越来越深地陷入到这个年轻人所设下的陷阱中。
“对啊,狄昂!你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说服两个老头老太太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可是为什么?”狄昂说。
“就算为了我,狄昂。难道你愿意看到我一辈子老死在这个安乐窝里?”加图央求道。
狄昂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给了加图一个信号。加图迅速攥住狄昂的胳臂,往一条弄堂里拽去。
“我的家就在不远。快!狄昂,我们一起去!”加图欢快地叫道,“狄昂,我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盼望回家过。天哪,我太激动了!”
狄昂任由这个年轻人拖着他走着,他不想再给这个快乐地年轻人以任何打击了,他知道他说的或者他做的都是自己曾经说过和做过的。他只是不知道加图能够这样坚持说下去做下去多久,因为在这条反抗世间与自己作对的一切的道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他们很快来到了加图的家门口。
“妈妈!我回来了!”加图叫道。
卡伦西娅以一个像她这样年纪的妇人所不应该有的脚步迅速来到了门口,给他们开了门。
“哦,提图斯,你午饭也没有回来吃。我和你爸爸都担心地要命,以为你又……”他的母亲即疼爱又埋怨地说道。
狄昂立刻明白了加图的困难处境:这样的一位母亲,的确是一个志向远大的儿子追求自己理想的最大障碍。
“妈妈,我没事的。”加图有点发窘地说,他指了指狄昂说道,“这位是狄昂,来自希腊的学者。”
“你好,亲爱的夫人。”狄昂彬彬有礼地说道。
卡伦西娅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子,明白了面前这个风骨都相当正派的人不会是儿子的又一个不当之友后,就还礼道:“哦,尊贵的客人,小犬蒙你照顾,实在感激不尽,请进来坐吧。”
他们正要往门里迈,加图的母亲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紧张地回过头,说道:“提图斯。”
“什么事,妈妈?”
“我和你的父亲商量过了,为了让你能够安心地在这个家里待下去,我们作出了一项重大的让步。”他母亲严肃地说道。
“妈妈,我并没有要求你们……”
他母亲止住了他的话头,说道:“听我说,提图斯,希望你明白我们的苦心。”
她掀起了里屋的门帘,说道:“她已经等了你一天了。”
加图和狄昂先后钻了进去,然后,他们就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美丽的姑娘阿琵达拉正坐在一张椅子上。
世上恐怕再难找出比这更尴尬的场景了。
加图望了狄昂一眼,狄昂的脸已经在一霎那变得血红。刚才还是一对亲密的朋友——甚至说是情同父子也未必过分——顿时陷入了男人之间的危机。这是多么荒谬的事啊,但是,现在居然成为了现实。
阿琵达拉没有料到狄昂会来,她的脸颊也顿时如施了粉黛一般显出一片桃红。
“阿琵达拉。”加图说。
“提图斯。”阿琵达拉的头低下了。
狄昂在一旁等待她的招呼,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我们和阿琵达拉谈过了。”
卡伦西娅走到了那个姑娘的身后,抚摸着她黑色的长发,说道,“阿琵达拉是个好姑娘,而且,”她吸了口气说,“她愿意做你的妻子,提图斯。”
加图仿佛突然遭了一个霹雳一般,头脑里顿时空白一片。
狄昂也瞪大了眼睛望着阿琵达拉,如果阿琵达拉现在不是低着头的话,她一定会被他的目光盯地羞死的。
“提图斯?”卡伦西娅看到儿子的神情异常,就问道,“你没事吧?”
加图使劲地摇晃了几下脑袋,深深地吸了口子,但好像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母亲所说的话。
“你说什么,妈妈?”他口齿不清地问道。
“提图斯,你不要紧吧。”他母亲立刻来到了他身边,抬头仰望着这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儿子,说道,“阿琵达拉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提亲了。”
加图挣脱了他母亲的手,走到了阿琵达拉的身边,说道:“阿琵达拉,这是真的?”
犹豫了半晌,阿琵达拉才羞馁地点点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加图问道。
“提图斯,你不是一直这样希望的吗?”卡伦西娅不解地望着他。
加图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瘫倒在床上了。
“提图斯……”
“妈妈,请你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加图有气无力地说。
她母亲还想说什么,但是被狄昂阻拦住了。
“我们还是先出去一会儿吧,让他好好想想清楚。”狄昂说着,把她推出了门。
“阿琵达拉。”加图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琵达拉嘤嘤地哭泣起来。
“我以为我们已经完了。”加图说道。他望着天花板,表情呆滞,双目无光。
但是显然,阿琵达拉现在不是适合说话的时候,所以,加图只能一个人念叨着乏味的独白:
“那天晚上,我本来不应该离开你的。我的头脑在发浑,手脚已经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你喜欢狄昂吗?”
“他是个不错的人,尽管年纪大了点。”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阿琵达拉,真的,你是我这一生中唯一钟爱的女人。”
“狄昂也是我敬爱的长者,他很好,我是说,他很好,很好。”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阿琵达拉,我不知道。你现在还爱我吗?”
“我爱的!提图斯……”阿琵达拉嚎啕大哭起来。
加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震动了一下。
“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阿琵达拉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用力地点点头。
“如果是以前,那就好了。”加图叹了一口气,双手交叉枕在脑袋下。他希望现在的一切都是在做梦,他宁愿是在三天前,什么情况都相当糟糕的时候,那也比现在要作出这么困难的抉择要让他好受地多。
狄昂并没有认识阿琵达拉多长时间,尽管他知道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但是在这样的情势面前,他再也没有心思去挂念她了。他想地更多的是加图,这个年轻人刚找到人生的第一个目标,正斗志昂扬地沿着自己开辟的道路朝新的生活前进,可是突然之间,天上掉下了一块铁饼,把他砸地晕头转向了。他知道现在困扰加图的已经不是自己和阿琵达拉之间的事了。与那个令人头痛的选择想必,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这是世界上最糟糕的选择了:自己所钟爱的女人和自己打算毕生奋斗的事业。
加图的父母很清楚,如果他们无法提供给他们的儿子其中的一样的话,这个充满了精力的年轻人很快就会离开他们而去的。因此,在衡量之下,他们选择了阿琵达拉,对他们来说,让儿子离开他们是最难以忍受的事。
狄昂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虽然情况并不完全一样,但那同样是一个令他头痛欲裂的选择。他在那时就知道了拥有选择的痛苦并不比没有选择要好受。
他想了想,就轻轻拍拍卡伦西娅的肩,友好地说道:“亲爱的夫人,我有一点事,关于令郎的,想和你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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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好过的不止他们两个。
罗马皇帝一天之内第二次被人从床上吵醒了。
“这次又是谁,鲁福斯?”皇帝揉着眼睛说。
“日耳曼尼亚总督图拉真求见。”
“我是提起过会邀请他来的,没想到他那么心急。”皇帝笑道。
“请他在大厅里等我吧。”他打了个哈欠说。
他自己披上了长袍,缓缓地挪动到门边。突然,他感到一阵眩晕。他急忙扶住门框,可是他干枯的双臂无法支持他的重量。他呻吟着倒在了地上。
等到图拉真和鲁福斯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不见皇帝的人影而来看个究竟的时候,涅尔瓦已经躺在地上气若游丝了。
他们立刻把他抬到了床上。
“我去叫御医。”鲁福斯想一阵轻烟一般飘了出去。
他的动作非常快,御医也非常配合地尽快收拾好了东西,他们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赶到了皇帝的身边。
可是,皇帝却已经坐在了床上,虽然憔悴但是笑容可掬地说道:“鲁福斯,还有御医,让你们忙坏了。”
他们两个呆呆地望着他。
涅尔瓦拍拍坐在床边的图拉真的肩膀说:“如果不是他,你们或许还得忙活一阵子。”
“我的皇帝,这只是军营里的一点急救方法,雕虫小技。能够帮地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图拉真说道。
“图拉真,我真的很高兴。”皇帝说道,“我没想道真的会有一天要仰仗你的力量。”
“不,不。应该是尊贵的皇帝吉人有天相。”图拉真诚惶诚恐地说。
“你为什么要救我?”皇帝说。同时,他给了鲁福斯一个手势。
鲁福斯领着御医退下了。
图拉真望着年老的皇帝,不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我失去了知觉,鲁福斯不在这儿,而你又是阿维尼乌斯的朋友。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图拉真的喉结颤抖着:“我还是不十分清楚你的意思。”
“一个垂死的人如果真的死了,也没有人会对站在他身边的人加以指责的。况且,被人掩住口鼻窒息而死和因为呼吸衰竭而死并没有多大的区别。”皇帝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图拉真“扑通”一声单腿跪地,说道:“高贵的罗马皇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