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饶,朝廷如今的局势如何?”
蔡薿闻言心中一跳。本能地想到前几日收到的蔡京手书←本待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但是,一想到蔡京如今仍未复相,而高俅如今又宠眷不衰,很快又改了主意:“前几日蔡相公有信过来,说是朝中大臣对于西北战局政见不一,尤其是赵相公仍旧主张西北退兵,惹得圣上很不高兴。西北用兵乃是圣上一力主张的。赵相公因为一己之私而反对,自然是难以讨好。”
“哦?”高俅无可无不可地轻轻一扬眉,这才笑道,“想不到元长公竟然对文饶如此爱重。怎么样,安抚司参议之职,文饶做得可还习惯?”
“下官刚刚接手这些事务,也谈不上习惯不习惯,只是定当尽心竭力去做好罢了!”蔡薿微微一顿,仿佛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只是。下官前几天查检到余杭县赵元镇的一封公文,上头略述了邪教信徒围堵县衙的事。下官看那处置是极其妥当的,然而。这等邪教却姑息不得,一旦任其坐大,轻则败坏法纪,重则乱一地治安※以,下官想请相公旨意,设法平了这明尊邪教!”
高俅越听越觉得诧异,若不是知道蔡薿安分守己并未派人打探外头的事,他几乎要认为有人泄露了风声。能够在成百上千的公文中翻到这一条,蔡薿地心思不可谓不缜密,可是。这个人和蔡京来往过于密切了,是该用还是不该用?用有用的打算,不用有防备的打算,再这么闲置恐怕就不适合了。
他摆手示意蔡薿坐下,这才笑着问道:“那么,依文饶的看法,此事该当如何?”
蔡薿受宠若惊地欠身谢了,这才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相公明鉴,依照以前的例子。不外乎是抚和剿两个字罢了。下官这些天问过衙门的几个官差,他们都说明尊教如今在东南势力极大,倘若单单用一个剿字,恐怕会激起民变,所以,安抚和清剿并用方才是上上之策。对于内中图谋不轨的高层,则需用雷霆万钧之势将其一举剿灭,而对于那些低层教徒,官府不妨用安抚之策徐徐图之,以教化为主。”
说到这里,他偷眼觑看了一下高俅的脸色,见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中不由有些失望。沉吟片刻,他最终咬咬牙道:“东南乃朝廷粮仓,相公初来乍到,想必是希望政事和平,不愿意闹得满城风雨。明尊教教徒极多,倘若在灭了其高层之后选稳妥地人充当傀儡,则……”
“你的意思是说要我把这么一个邪教牢牢掌控在手中?”不待蔡薿说完,高俅便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文饶乃是本科状元,应当知道此事轻重,要是传到别人耳中,我岂能受得了那御史的弹劾?你出此下策,岂不是要陷本官于不忠?”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带着重若万钧的力道,若不是蔡薿早已打点好了腹稿,此时便几乎被那凌厉的气势逼得透不过气来。
他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深深一揖道:“若是旁人安抚东南,下官万万不敢有此提议,但相公乃是纯臣,就是掌控了这个邪教,也必定是为圣上分忧,岂可和那些因私忘公的小人相比?其实这与朝廷招安并无不同,只是以往招安的大多是大头目,难以惠及更多,相公此举却是为了那些信教的广大民众着想。再者,相公又不用亲自出面,只需在明尊教换了高层之后做出一点姿态,以此来换取江南平安,这不是最大地慈悲心肠?”
即使对蔡薿地人品非常怀疑,但是,高俅却不得不承认,此人当真是舌灿莲花,纵使是苏秦张仪在世,也未必能够辩得过。然而,这样一个人,若是没有投名状,自己是万万难以信得过的。想来想去,他突然有了一个最好的主意。自己不是一直发愁事成之后没有一个正当地名义么,何妨让蔡薿这个安抚司参议亲自出马?
“好,好!”他点头赞了两声,随即起身走到了蔡薿跟前,面带赞许地拍了拍蔡薿的肩膀,“能够设身处地想出如此计策,不愧你苦读多年圣贤书!文饶,我大宋对于状元始终和对其他进士不同,你自己多多用心,将来的前途必定坦荡!”
费尽心机的一番说词换来了这样一番话,蔡薿出门的时候不由有些兴奋。自从其他进士全都分发各县任县尉,他一个人担任安抚司参议之后,他起先还认为高俅是因为他是状元而另外安排,到后来却隐隐觉得自己受了闲置,所以很自然地在给蔡京写信时流露一二,谁知蔡京竟然在回信的时候只字不提。由此他敏锐地感到,要是不能有所突破,这次处心积虑的江南之行恐怕就白费了。要是这一次高俅能够照他的话去做,成功了则他有参赞之功,纵使事败,他也等于帮蔡京抓到了对方的一个把柄,竟是左右逢源。
蔡薿走后没多久,厅堂内的高俅便叫来了高升,郑重其事地嘱咐了他一番。事到如今,蔡薿怎么打算都不打紧,因为,他自己这里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只是,一想到赵鼎和李纲都对女真使节一事一无所知,他就感到一阵不放心,因此思量再三不得不再派个人过去。那两个都是正人君子,虽说燕青是打着自己旗号,但毕竟用地都是私人,如果不分说清楚,让他们心中种下芥蒂,对于将来没有任何好处。
末了,他又吩咐道:“高升,你跟了我多年,又读过书,应当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李伯纪和赵元镇都是将来要大用的人,如何说才能避免他们的疑心,你应当知道。总而言之,让他们把精神都集中到那个鲍临身上,尽量避免让他们觉察到这边的举动,明白吗?”
“相公放心,小人省得!”
高升恭恭敬敬地下拜叩头,接过信函便径直去了。
“就要开始了!”
高俅背手走出房间,抬头看着渐渐升上中天的太阳,眼神中掠过了一丝异样。如日中天固然是好事,但是,如日中天就代表着已经到达了顶点,接下来必定走下坡路。一个人如此,一个国家如此,一个教派更是如此,明尊教在江南开枝散叶这么多年,也到了这一天了。能够用宗教作为幌子刺探情报,这着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只是,错在其发动错了时候。如今的江南远远不到官逼民反的时候,对方错就错在不应该煽动信徒围堵官府,否则,也许还能多拖一点时光。
“相公,夫人有信来了!”
听到外头的这个叫声,高俅顿时眼睛大亮。就要过年了,而这个春节,英娘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回来地,像这种不能一家团圆的景象,至今还只有两次,因此他分外盼望家信。此时,他一把从高丰景手中抢过家书,一目十行地扫了下去,看到最后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恰逢高嘉一手拉着一个弟弟蹦蹦跳跳到了前院,此时不禁飞一般地跑上前问道:“爹爹,你笑什么呢?”
“嘉儿!”高俅一乐之下,弯腰在女儿的脸上掐了一把,“你娘来信说,大夫诊断她怀孕了,说不定又会给你添一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
第十二卷 第二十五章 狭路相逢智者胜
“消息确实?”
“这一次正好有一个庄丁是我们的人,所以已经确定了。今晚,那些人又要转移地方,如今那里已经汇集了二三十个护卫。”
““哼,用了这么久都查不出这些人的底细,简直都是饭桶,这一次不能等了!”
“莫非大人已经明了这些人的身份?”
“高丽人虽然臣服我国,但早已和宋国暗通款曲,他们要来也不会这么偷偷摸摸的。照这个架势看,来的大多是那些女真蛮子!这些跳梁小丑,稍稍壮大了一些就敢联同外敌算计我国,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竟然是女真蛮子!”
“宋人既然不敢张扬此事,想必是没有做好和我国撕破脸的打算。既然如此,我们就帮他们下定决心好了。吴若华和罗昌那里还有些人手可用,让他们各自调派五十个人,再从我们自己人里调拨五十个人!女真人不是自恃悍勇么,这一次,我就要让他们用性命的代价来弄明白,他们这些黑水白山的孤魂野鬼,永远都不是我们契丹人的对手!”
黑夜的城郊庄园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随后便是一阵马蹄声。只见那当先的骑士拿着一个火把,而后面的人则全都借着火把的光亮赶路,除了马的嘶鸣和阵阵蹄声,整个队伍中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马队行到岔道口,当先的骑士便掣马停了下来,用机警的眸子四处张望。火光下映照着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正是燕青。今次他把安溪镇的事全部丢给了手下,在关键时刻赶了回来,死活从高俅那里把领导权抢到手。也幸亏是他出面,那些女真汉子方才真正对此次诱饵行动深信不疑,而完颜阿骨打则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这个看似护卫的年轻人,决不是小小一个护卫那么简单!
燕青小心地约束了略有不安的马,缓缓退到了阿骨打的身旁。低声道:“我这匹菊花青跟了我很久,对于风吹草动非常敏感,前面显然有埋伏,让你的部下小心些!”一句话说完,他便又到了自己地那群人中间,鼓起双颊发出了一阵有规律的鸣叫声。
几十号人马继续前进。
对于前方埋伏的人而言,这自然是一个最大的好消息。一个领头的中年汉子远远地眺望着那些逐渐接近的人,轻轻在地上啐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还有几十步的距离,只要他们再进几十步,自己便能号令所有人一拥而上,在人数和地形占据绝对优势地情况下,即使那些女真人能够以一敌百,也只有死路一条。倘若在战场上,他说不定还能够割下几个女真蛮子的头颅回去请功,只不过这一次不能这样做,可惜了,这可是老大一桩功劳呢!
近了。更近了!正当他准备挥手下令进击的时候。突然感到后腰眼一阵剧痛。那肯定是一柄匕首!他挣扎着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两个汉子一脸阴笑地站在背后,分明是那边派过来的两个领头。刹那间←的脑海中登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今天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陷阱?
他刚想出声向自己这边的人示警,其中一个汉子便狞笑着扑了上来,挥舞着匕首在他的胸口上连刺数下,把他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全都堵在了胸腔之中。耳听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的眼神却渐渐涣散了下去,心中也陷入了绝望——他分明看见,那些原本该是友军地人,正在悄悄向另一边撤退。再下一刻,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铮——
一只响箭拉开了屠杀地帷幕∧处都是刀光剑影,四处都是喊杀震天,一时间,所有人能做的一切就是举刀杀敌,抑或是被杀。
几个女真人已经杀起了性子,那每一刀重重落下的时候,竟是带着一种有我无敌地气势,甚至有些对手就被活生生的劈成了两半。劈、砍、撩、刺,简简单单的四种路数被他们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他们也渐渐忘记了自己需要保护的人。战场上完颜阿骨打往往也是身先士卒,没有人担心他这样的勇士会遭遇不测。
黑暗之中,阿骨大周围的敌人毕竟有限,身手则更有限了←的刀甚至没有沾上多少血迹,毕竟,身边有宗濑这样一个杀神和完颜娄室这样的智将,他实在不用太过担心。但是,危机却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降临了。
猝不及防下,他的左胁传来了一阵猛烈地剧痛。自己居然中箭了!
在火把的余光下,他勉强看清了这支漆黑无光的箭,再联想到刚刚那毫无预兆的袭击,他顿时心中大凛。正当他勉力寻找那箭手的时候,自己却被人重重地撞倒在地。
“三叔!”完颜娄室终于看清了阿骨打的情况,不禁大惊失色,但是,更令他惊讶的却是那个压在阿骨打身上的护卫。几乎是本能反应,他不假思索地举刀扑了上去,同样,发现情形不对的宗濑也退了回来。
叮!
一支箭无巧不巧地射在了完颜娄室地佩刀上,几乎让他拿捏不住,整个人更是后退了一步。而正是这一下救了他一命,另一支箭堪堪擦着他的身子正入泥地,箭尾仍旧颤抖不止。那箭支也同样是黑色的。
“斡里衍,住手!”阿骨打及时喝止了满面暴躁的宗濑,挣扎着坐了起来∥人要杀他大可光明正大,用不着那么多小手段,倘若刚刚不是那护卫将自己撞倒,说不定他会被接踵而来的几箭射成刺猬。即便是穿了软甲,但那利箭依旧穿透了进去,生平头一次,他感到背心一阵发凉。
很快,一身血淋淋的燕青也赶了过来,见一支箭正扎在阿骨打的左胁,他也不由脸色一变。”对方的埋伏已经清得差不多了,这伤势不能拖得太久,赶快上马,那里已经有最好的大夫等着!”
上马之后,阿骨打强忍剧痛穿过